谋

东方泛白，晨曦微露。

杨二先生就盥洗已毕，他把自己的盥洗工具摆放的整齐有序之后。轻轻地拉开房门，站到院子里，举起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长长地长了长懒腰。随即就随便地甩动着双臂，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后停在放家什的小房门口，操起扫把，象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比划起来。时而快，时而慢有时还停下来，拄一拄扫把，此情此景，全然不似扫地，犹如写字。扫完小院，他才步进门庭，打开大门，走出去，站在门前，放眼巷道望去，家家的大门还像往常一样关的紧紧的，死寂寂的。他从自己门前路的北头轻轻地扫到南头。轻轻地似乎生怕搅醒了邻人的美梦。放下扫把，伸了伸腰，又双手插腰来来回回扭动了几下，缓缓地吐了口气。这才弯下 腰从门口拿起簸箕。一抬头看到大门上自己亲笔撰写的已经褪色的春联：金鸡唱响青山外，紫燕归来细雨中。心情舒畅，今非昔比啊今非昔比。就是这个院子从半间难遮风雨的瓦灶绳牖之室到红砖机瓦的三间大房，再如今的两层小楼，外带一个特别漂亮显眼的别墅式门庭一路走来和自己见证着人们生活的变迁。特别是那“前程似锦”的横批，更是另人心潮起伏，明天会更美好。二先生看着想着，心里美滋滋的，不由的偷声笑了。端着垃圾的簸箕竟不知所以了。稍停一下，才想起把垃圾倒到垃圾桶里去。抖抖簸箕，看着垃圾桶旁刚从地里拔回来栽上的紫絮槐，身不由己地走上去，一手扶着树，一脚用力的却是慢慢地踩着树根四周的浮土。这都是村主任咥  的活。咱跟风栽树。征地组一进村，人家主任就把树苗变成钱了，咱把这树变成了柴火，唉！他不愿再想。提起破桶走进大门又轻轻把门带上。本想象往常一样拾弄拾弄那几个花盆。一想起征地，啥也不想干了。回到屋里，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沙发上，信手操起一本字帖，漫无目的地乱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儿子儿媳都起来了，儿子还是去了地里，媳妇在锅上忙乎着，准备早饭。

“先生哥在家吗？”人随声至，一个胖胖的老女人站在小院中央。

听声音杨二先生就知道是快咀五婶来了。忙拿两个小板橙迎了出来：“是他五婶，快坐，快坐。我给你倒水去！”说罢，折身进屋去了。

五婶没有坐，随二先生走到房门口顺势靠在门框上：“二哥，你没给地里去，可知道昨晚上村里出大事了！”

“哦，”二先生拿两个纸杯，提着热水壶从灶上过来走出房门，先把纸杯放在小桌上，然后拿去壶盖，把水徐徐倒进纸杯。放下热水壶，端起一杯递给跟过来站在身后的五婶，顺手提过一把小橙放下，慢慢坐下后，从桌上端起另一杯热水，用双手抱着暖手。

“不知是谁昨晚上在三槐家山墙外边贴了三张传单，说是县上的征地价。高着哩，征地组那一伙人哄咱哩。”

二先生沉思不语。

五婶见二先生不言不语，向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不，村主任和咱那女会计那个了，让村主任的那头母狼给当场抓住了，他还有脸来逼咱签字买地·······”

二先生 把捧在手里的水杯轻轻放在小桌上，挫了挫双手，一本正经地对五婶说：“我说他婶子，咱都是有岁数的人了，别没事就别东家进西家出的跟风扬碌碡，尽说人家那些没屁眼的事。咱自己吃好，喝好，身体好比什么都好”顿了顿，他攥起拳头轻轻捶打两下胸口，干咳了两声接着说：“至于征地么，咱随大流就行了。针能过去，线就能过去，你说是不是？”

“咣！”一声响，门洞大开。原本带着的大铁门在咣嗵的余音中发颤。

二先生循声望去，村主任阴沉着脸走进了大门。那原本黑得象木瓜一样的脸，今天更加难看。二先生心里一沉，瘟神上门，定无好事。二先生忙放下手中的水杯，满面堆笑迎上去，“主任，你咋有空过来？你坐，你坐，我给你取烟。”招呼主任坐下，遂转身进屋去了。

五婶也知趣的跟进屋帮二先生给村主任冲了一壶热茶端出来 放在小桌上。一看忘拿纸杯，又慌手慌脚折身回屋取来纸杯放在桌上，这才小心翼翼倒了一杯水，谄声说：“主任，你尝尝这茶，这是二先生他孙子从北京稍回来的，喝了壮精益气哩。”

二先生拿着烟从房子出来，在手里抠弄了半天还没有找到封口。村主任歪着头斜眼瞟了一下二先生，是好猫烟。一把抓了过来“拿来，你还是抽你黑卷烟去。”话音未落，已抽烟在手了。二先生慌不迭地递上打火机。“不要，我这有。“不知何时村主任手里已拿一把手枪对着二先生。二先生瞪大眼睛警恐地看着村主任。村主任手臂一抬”扑哧“原来是打为机。啊，啊！

二先生稍一静神，”这是孙子给我买的茶叶和烟，我平时舍不得喝。咱有外茉莉花就行了，抽四川外黑卷烟才有劲哩。

五婶一见村主任进门就怯怯地，看着村主任抽上了烟，缓缓地吐着烟圈，才松了一口气。”你们有事，你们谈，我没事就走了。“遂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襟。

”别走，再坐一会，我和二先生也没啥正事“其实二先生早已习惯了村主任省去的这个”叔“字，更喜欢二先生这个称呼。

一声招呼，五婶去留不得，心慌不定。正当她进退难处之际，大门口忽地又括起一股怪风，随风卷进一个人来。二先生，五婶惊愕地望向门口，这不是主任媳妇利好吗。不容他二人多想，利好犹如一头发情的母狼冲上前来，一个饿虎扑食把五婶推倒在地，随即两个响亮的耳光打得五婶口鼻流血。利好边打边骂：“征地组一来，你就给我男人造谣，谁贪污了，谁把河滩地的承包款私分了，谁那个那个了。”骂着又是两耳光。二先生急忙上前拉住利好，用身子挡住五婶，愤愤地说：“你这娃······”“啪！”又一个响亮的耳光掴在二先生那俏瘦的脸上，二先生卒不及防，一个趔趄，几乎摔倒，退了一步，弯下腰，稍稍喘口气。觉着脸上火辣辣地。坐在一旁正缓缓的吐着烟圈的主任心里突然一激灵，若有所思。把手里端着的茶杯猛地往桌上一蹲。厉声说：“你这是弄啥哩，有话好好说，竞对老人这样，太不象话了。”说着话站起身来，扔掉手里的烟头。一把抓住媳妇利好的手腕，连拉带扯，拖到大门外压低声说：“好了，五婆子有高血压哩，点到为止，快走！”利好亦是一惊，提高了嗓门：“我叫你在村里再胡言乱语”骂骂咧咧地走了。

村主任回转身又走进院内对二先生，五婶说：“你们不要和这没水平的女人计较”二先生情不自禁地伸手摸 了摸发烧的脸。

“听我说，二先生以后把你在电脑，报纸上看到的有关征地的政策再给村民说道说道”二先生又用手摸了摸发烧的脸，听着村主任满含揶揄的话，浑身不自在。

“你是咱村的杨二先生，先生么，还是少听那些无凭据的闲言碎语，记住我说的话。本来还有事，今天就不说了，以后再来。”村主任说罢，转过身，伸手抓起桌上的好猫出大门，扬长而去。

一直躲在屋里偷看的儿媳妇看村主任出了大门，不见了。才从屋里跑出来，扶起躺在地上的五婶，让她靠在台阶的墙上。端来温水，让她洗了脸，又给她倒了杯热水，五婶喝了几口热水，才慢慢缓了过来。二先生，五婶，儿媳三面相 对，六目相视，无言。

太阳已近中午，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二先生半边脸发烧了，肿胀了，可他还是静静地赛着太阳，手里拿本字帖漫无目的乱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