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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野老战士回忆录:通讯兵步话机中的金门之战

金门战斗,是一次失利的战斗,我军损失九多人,是解放战争中华东战场上损失最严重的的一战。当时我在28军军部前方指挥所担任电台队长,这次战斗全用报话机指挥,所以对它的全过程比较了解。现根据我当时的日记,把它整理出来,供历史学家、军事科学家来研究总结经验教训。另一方面作为对长眠于金门的战友一种悼念。活着的英雄应该颂扬,死去的烈士我们更不应忘记,不能让他们默默无闻。

1949年我军胜利地渡过了长江,解放了上海以后,我28军随第十兵团进军福建,8月17日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解放了福建省会福州市;9月15日夜乘木帆船渡海,17日解放了平潭岛。南下千里,一路顺风,克福州、下平潭,所向披靡,部队上下产生了骄傲情绪、轻敌麻痹的思想,这事造成金门战斗失利的重要根源。

1949年8月17日福州解放后,残敌73军和74军一部逃窜到平潭岛上,与岛上原守敌会合共万余人,企图以大海为屏障坚守顽抗。我28军奉命解放平潭岛,8月24日进驻福清城,立即投入紧张的备战工作。渡海作战在我军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没有经验,当时又没有海军,主要靠征集渔船作为渡海工具,我军的干部战士大都是山东人,大都不会泅水。因此,要渡过几十里宽的海峡去作战,绝非易事。

9月12日,我奉命带领军部二台进入前沿军部指挥所。这次战斗由萧锋副军长负责指挥(朱绍清军长因病住院),指挥所设在福清海边的一个渔村里。14日晚对平潭岛外围岛屿大、小练岛发起攻击,这天正刮着大风,人在海边都站不住,海浪滔天,老乡说是台风。那时我们缺乏海洋常识,不懂得什么叫台风,也不懂得它的厉害,仍下令启航向大练岛进发。果真不久从报话机里传来了“风急浪高,船只靠不拢船”的报告,这时指挥所里不知所措,难以下达具体命令。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下达“强行登陆”的命令。船只冲上去又被风浪打回来,来回地折腾,敌人乘机以密集火力射击我登陆船只,冲在前头的247团8连31名战士竟伤亡了25名。最后,连长刘玉瑞带领仅剩的6名战士冲上了岸,把敌人压下去,后续部队紧紧跟进,战斗至下午3时,敌八百余人投降。小练岛也在当天拂晓解放。至此,平潭岛以西、以北外围岛屿之敌被肃清,为总攻平潭岛创造了有利条件。战后8连被命名为“大练岛连”。连长刘玉瑞被评为华东三级人民英雄。

15日傍晚,指挥所移至海边一个荒山坡的地下室里。这里没有一间民房,我们的电台架在一辆美国造的中吉普车上,用干电池照明。这时台风已过,风平浪静,正是渡海的好时机。20时30分,萧副军长命令各部启航,我迅速用密语向各部下达了军部的命令。约过半小时。82师报告“正在行进中,一切顺利”,萧副军长叫我命令“84师迅速前进”。这是大海一片漆黑、沉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萧副军长站在山坡上凝视着前方,焦急地等待即将来临的关键的几分钟。昨晚大练岛登陆的情况,象一块石头一样压在指挥所每个人的心头。终于,前方升起了“要求炮击”的信号弹。于是,一批跑弹飞过海峡,象春雷般地在敌前沿阵地爆炸。炮击约十余分钟后,244团报话机首先向我报告“安全登陆,停止炮击,敌人逃窜”,我立即放下话筒跑去向萧副军长作了口头报告,他显得十分高兴,指挥所里一片欢腾,刚才的沉闷气氛一扫而光,登陆成功,胜利在望。

可是当我查问北线部队时,情况却不秒,他们还在大海中飘荡,“通信联络中断,仅控制十只船,其余失散”。那时通信联络的无线电报话机只配备到团一级,营以下船只之间联络还没有无线电报话机,只用灯光联络,就是用手电蒙上一块红布以亮光长短为信号,这种原始的联络工具,要在海上控制船只的队形自然是很困难的,萧副军长毫不迟疑的下达了“强行登陆,不得在海上徘徊”的命令。稍后,各师团都向我们发来了“安全登陆”的报告。16日2时,244团报告“占领平潭县城,敌人逃窜”,至此,敌人全线崩溃。

我们这次使用的无线电报话机,是刚从福州战役中缴获的美式V-101型报话机,它是美国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现代通信工具。报、话两用,发报效果差,通信效果好,适合于战场的通信联络,以手摇马达供应电源,在50公里方圆以内通话清晰,使用迅速方便,但保密性不强,所以在战斗打响前,一般是不使用的,敌人也一样。这次战斗打响,我方报话机一起动,敌人的报话机也出来了,正巧,敌人的指挥台和我军的指挥台在同一个波长上,要改,双方都来不及了,因此,双方的通话,彼此都听得一清二楚,虽说要求用密语,但实际上大都是不适应战场上千变万化的需要,因此,绝大部分都用明语通话,只保留地图和部队的代号。对战争来说,时间就是胜利,敌人也一样,都是使用明语。

这天上午9时许,一个机会给我们利用上了。敌在我追击下走投无路,敌人的报话机呼叫军舰向“三都澳”码头靠拢,企图登舰逃跑,我立即跑去向萧副军长报告,他马上跟我来到电台。敌人还在不断的呼叫,萧副军长叫我命令“榴炮一团火速开到205高地,炮击敌舰,不让其靠岸”。我有点紧张,因为这个命令是给敌人听的,我递过话筒,请首长亲自讲,首长推开话筒,叫我不要慌,慢慢的讲,我立即打开话筒开关用平常一样的语气向82师下达了这个命令,对方也领会了我们的意思,回答很爽快“知道了,立即执行”。这一招还真灵,这个命令被敌舰“窃听”去了,他们马上向陆上通话:“共军榴炮团已开往XXX高地,欲炮击我舰,无法靠岸”。也可能敌人根本无意救援,我们恰好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借口,随后从敌舰的报话机声音可以听出,军舰渐渐地远去了。最后我军全歼敌人于观音澳地区,平潭战斗胜利结束。事后得知,当时82师师长和通信科长都守候在报话机旁,他们听到了敌人的通话内容,巴不得我们下这个命令。其实我们的榴弹炮还远在大陆,用小渔船是运不过海去的。我们大家为在无线电通信中制造了一个奇迹而高兴,首长也夸我在这次战斗中通信联络工作干得很出色。

平潭岛解放后,我军奉命继续南下,参加金(门)厦(门)战役,以解决福建省最后一股残匪,解放福建全省。军部以萧锋副军长和李曼村主任为首,组织了一个精干的前方指挥所,率领82师和84师251团参战(83师警备福州),任务是解放金门岛。

9月19日,我带领军部二台随萧副军长出发。指挥所分乘两辆汽车,首长坐一辆美式吉普,我电台和机要、参谋人员等共乘一辆大道奇,先后在石井、溪东等地驻扎,以侦察敌情,选择指挥所位置,9月21日抵达淗江村,作为我们指挥所的驻地。这是海滨的一个渔村,约有二三百户人家,晴天可直视金门,离大、小嶝岛只隔二、三华里的海峡。当时大、小嶝岛还未解放,淗江处在敌炮火射程以内。我们麻痹,无线电未加伪装,很快被大嶝岛敌人发现,第二天上午即遭到一顿炮击,炮弹直冲我们电台飞来,民房、机器炸得一塌糊涂,当时是报务员施正义值班,他寸步不移地坚守在岗位上,幸而人员未伤亡,首长马上通知我们转移伪装,以后就未被敌人发现。

10月9日晚,我84师251团协同29军一个团在急风暴雨中向大嶝岛发起攻击,部队从莲河趁海水落潮时徒涉强攻,两个团都没带报话机,原拟随队架设海底电缆,用无线电话保障通信联络。说是海底电缆,其实只是用几条被复线扭成一股而已,那时对潮水的冲击力估计不足,电缆虽架通了,但潮水一涨,把电缆冲断了,登陆部队打了一晚上,情况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只能从敌人的报话机里判断一些情况。第二天决定从我台派去一部报话机去,但白天敌机轰炸得厉害,没法乘船过去,一直等到翌晨,才从海峡中徒涉上去。方知战斗已在10月10日午夜胜利结束了,歼敌一千余人。11日晚,251团由大嶝岛出发,趁落潮时强攻小嶝岛,当即歼敌一个营。15日245团攻占角屿。至此,金门岛外围之敌除小金门外全部肃清,为总攻金门扫清了障碍。10月17日,兄弟部队解放了厦门岛,从此金门岛成了孤军残敌。

10月24日发起金门岛总攻。这次战斗有28和29两个军参战,兵团授权由我28军指挥。这是一次两栖作战,当时没有海军,更谈不上什么海军陆战队之类的兵种,渡海工具全靠征集来的木帆船。我军原系山东内陆部队,大都不善泅水,更不会驾船。船上也没有救生圈,要筹集那么多的制式的救生圈,在那时是办不到的,于是部队就地取材,用毛竹筒做成三角形的土救生圈。通信联络,团以上指挥所配备了无线电报话机,团以下单位的船只之间白天用旗语,夜间用灯光作为联络信号。

由于船只数量的限制,计划第一梯队登陆的部队有28军的244团(以下简称四团)、251团(以下简称一团)、246团一个营,29军的253团(以下简称三团),共三个团一个营。这三个团都是主力团,四团是抗战期间组建的,是28军的建军团,曾在华东战场上与国民党的王牌部队邱清泉的新五军和李弥的第8军、胡琏的第18军打过许多著名的硬仗,三团也是29军的建军团。当时计划待第一梯队登陆后返回船只再渡第二梯队,预计当晚能返回一半船只,再渡两个团,那么在金门岛上足可站住脚跟。

傍晚前,我台奉命移进指挥所,指挥所设在一座侨眷的四层楼里,电台设在四楼,隔壁就是作战室。阳台上架着一台炮兵观察镜,白天可以观察到金门的战场情况。我台立即与各师团电台调试机器,校对波长,沟通了联络。这次各部都采用从福州缴获来的美式V-101报话两用机,通话性能很好,曾在平潭岛战斗中保障了首长的指挥,受到了首长的表扬。但数量有限,只能配备到团一级。

这时木帆船从各个防空区域开到了海边,在我们正面的海面上以排成了整齐的队形,战士都背上了三角形的竹制救生圈上了帆船。这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风平浪静,能见度很好,是难得的好天气。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一声令下,就可启航。就在这时,接到兵团电报,敌胡琏兵团一部,从汕头乘三艘登陆舰撤退到金门,具体兵力不详。突然出现这个新的情况,给指挥部带来了犹豫,不知一艘登陆舰装载多少人。究系登陆艇或是登陆舰也搞不清,只能胡乱估计了,每艘按300人计算,三艘也不过千把人,在那胜利的形势下,不把千把人放在眼里,况且胡琏的这个十二兵团,就是原来的黄维兵团,在淮海战役第二阶段中就全歼,胡琏是该兵团的副司令,当时只身逃脱。现该兵团是重建的,估计不会有什么战斗力。大家产生了轻敌思想。事后得知每艘登陆舰装载3000人,与原估计相差十倍。该兵团虽是重建的,但胡琏本人原是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整编第11师的师长,忽视了他本人的指挥才能。

在决定当晚打不打这个问题上,还受到两个因素的影响。一个是整个金厦战役,是先打金门后打厦门,还是先打厦门后打金门,原有不同意见。金门岛位于厦门岛东面,约距十余公里,面积略小于厦门。如果先打下金门,可以控制厦门的航道,厦门的敌人就成了瓮中之鳖,当年日本侵略者侵占厦门时就是先打金门的。原来兵团是决定先打金门的,并定于10月13日由我28军发起对金门的攻击。由于船只筹备不足等原因,未能实施。后来兵团决定先打厦门。兄弟部队于17日打下了厦门。在这种形势下,对我军压力很大,可谓形势逼人,助长了急躁情绪,如果再改期,受潮汐周期和天气风向等变化的影响,不知又要耽误多少日子。因此决定不改变当天打的计划。

深夜23点,萧副军长来到我们电台,下令各部立即启航。不知什么原因,推迟到这个时候才起航,因这时正是高潮,不久要开始落潮了,对我们登陆是不利的。我立即向各部传达了这个命令。由于白天飞机轰炸,船只不能集中,只能分别从沃头、莲河、大嶝岛等地点启航。

25日凌晨1时半,首先得到四团报告,“离敌五里,立即炮击”,同时前方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于是大嶝岛的炮群立即怒吼,春雷般地在敌前沿阵地爆炸。过不多久,又是四团报告“正在登陆,炮火延伸射击”,看来登陆成功了。指挥所里情绪立即兴奋起来,我一看夜光表,正好2时正,我记下了报务日记。通信员端来了夜餐,大家边吃边谈。萧副军长情绪很好,叫我赶快查明其他部队情况。三团一叫就出来了,“正在行进中,还未登陆”,萧副军长命令“加快行进,强行登陆”,一团叫不出来。自此以后,报话机里一片沉寂,三个团一个也叫不出,这时应是战斗最紧张的时刻,可是南方情况一点也不清楚。炮团来请示“炮往哪里打”,也只好答复“停射待命”。萧副军长和参谋们都到阳台上,面对黑沉沉的大海,什么也观察不到,炮镜也无济于事,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些炮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家都很焦急,整整有三个钟头与前方一个团也联络不上。萧副军长一直在机旁转来转去,显得烦躁不安,此时此刻指挥员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不过他对我们从不发脾气,他对我们这个台的技术是放心的,部队自进军福建以来,我台一直跟随他指挥福州战役、平潭战斗,通信联络从没有出过差错,下面台的报务员也都是技术很棒的老报务员,技术上不会有什么问题,机器也是新的,对此我是很了解的。但如此长时间联络不通,非同寻常,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我心里在想。

5点多一点,扬声器里传来了一团的呼叫,指挥所顿时兴奋起来。可是经过通话,情况很不妙,他们所处的位置,还在湖尾乡的海滩边上,更严重的是部队分散了,团部只控制着四个班,友邻部队的情况也不明。可想而知船队在海上就失控了。用那种极为原始的联络工具,船队在十余公里的海面上黑夜行进,是很难保持队形的。在平潭战斗中曾发生过一个团的船队在海上失控的情况。萧副军长命令“迅速收拢部队,向纵深发展”。接着三团也出来了,登陆是成功了,但只占领了金门岛西北部的古宁头一带滩头阵地。这是一个凸出的牛角尖,对我们进攻非常不利,幸好部队比较集中。萧副军长命令“向金门城方向攻击前进”,该部后来发展到至金门城的中途,但中午在敌人的反击下,又被迫退回到古宁头一带。

首长一直等待着四团的情况,它是此次战斗的主攻团,对战斗关系重大。可就是叫不出来。该团航行中遭敌炮火阻击,队形分散,登陆点分散,难以集中作战,被敌人反击后,首先失利,团长邢永生负伤而被俘。

我军82师指挥所不知何故未与第一梯队一起渡海,已登陆的三个团,缺乏现场的统一指挥,造成各自为战的局面,只好军部在大陆越级指挥,自然是成问题的。8时许萧副军长命令82师指挥所立即渡海,负责岛上的统一指挥。这时敌机正在轰炸大嶝岛,报话机呼叫不出来。不一会出来了,一听是通信科长吕会英的声音,我很感动,他是报务员出身,在危急情况下他总是亲自上机工作。可是回答是“没有船只”,自然过不了海,因此一直到最后,岛上没有师一级的统一指挥。

这时战局已是非常严峻,多么需要第二梯队增援上去,等待前方返回的船只一条也没有回来,二梯队只好干着急。这里要交待一下,船只为什么回不来?一是登陆的时间失算了,刚登陆就退潮,船只搁浅了,天明后被敌机炸了;二是船工的觉悟低,这是新区,不象渡江那样老区的船工能生死与共。这批船工,大都是鸦片烟鬼,临战前用鸦片把他们雇来的,语言也不同,部队一登陆,他们在枪炮声中大都弃船逃跑了。

金门岛虽小,但岛上还有个小型的军用机场,敌机很容易侦察到我军没有船,后续部队无法增援,另外我们上去只有三部报话机,从这个数量就可判断出我军兵力的多寡。敌人发觉了我军的不利形势。于是,立即命令各级指挥员组织反击。中午时分,敌军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向我全线反击。战斗十分激烈,主要向我一团进攻,敌机对我阵地轮番轰炸,战场一片火海,给我军造成重大伤亡。前方一再要求派兵增援,可有什么办法呢,没有船只,有兵增不上,要退退不下,过去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在这两栖作战的特定条件下行不通了。萧副军长命令大嶝岛的炮群压制敌人的火力,但打不到纵深,起不到压制的作用,反而打到了自己的阵地上,后来萧副军长命令一团向三团靠拢,但也没有很快靠得拢。与此同时,敌机对我指挥所猛烈轰炸,企图破坏我指挥系统。首长和参谋们立即转进顶设的防空洞,命令我电台也马上撤进防空洞,但这时前方正在激战,联络也正紧张,如果这时中断联络,将对前方士气产生莫大的影响,作为一个报务员,临危中断联络,那时非常可耻的。我不忍撤离,但不撤挨炸也不是办法。我忽然想起修机室还有一部备用电台,埋怨自己怎么事先没有作好准备,往那不断胜利的形势下,我们和大家一样,根本没作最坏的打算。于是我立即叫报务员施正义把预备台架进防空洞,这里只留下我和摇机员二人坚持工作,待接替上了再撤。防空洞的电台刚替上,连续两颗炸弹命中我指挥所,把天线都炸飞了,门窗玻璃震得粉碎。我和摇机员冒着滚滚浓烟冲出楼房,一出门见摇机班长王金才同志倒在血泊中,他不值班,本可早离开的,但他不想离开,他是班长,把电台看作是战士手中的枪,不顾个人安危站在门口瞭望,以便在万一出事时,能帮我们做点什么。他原是山东广饶县村干部,1947年大参军时带头带领青年军来的。班里大部是他村里的人,那时他年龄已近四十岁了,大家都很尊重他,叫他老班长。后来他伤愈后即复员了,我至今还怀念这位好同志。

下午3时许,敌报话机向上级报告,俘我1800余人,敌人虽然惯于吹牛,但此时此刻不可不信。萧副军长顿时变了颜色,一言不发。指挥所里一片沉寂,谁也不吭一声。严峻的战局,我比谁都清楚,这时我也慌了,头发晕,手也抖,连平常极易翻的密语,连找本本也翻不出来了,联络中也语无伦次。我极力向控制自己,保持镇静,但怎么也不行。我知道精神支持不了,急忙叫施正义来上机。那时我台报务员大都派到团里去了,只剩下我和施正义二人轮流工作,虽还有一个见习员,但这时不让他上机了。

至傍晚战斗方沉静下来,激战了一昼夜,四团一直没有消息,但一团和三团仍保持着和我们的联络,两个团只控制着古宁头滩头阵地几个村庄,部队已剩下不多了。在敌人的优势兵力下,我军孤军奋战,坚持了一昼夜,说明我军是顽强的,无可指责的。很显然,战局非常危急,可以说是危在旦夕。打下去,还是撤出战斗,需要马上决定,以便在晚上潮汐涨落时部署进退。如果那时决定撤出战斗,还是可以撤回一些部队的,因为两个团保持着联络,搞几条船还是有可能的,晚上毕竟是我们的天下。可是兵团答复是继续打下去,决心非常坚决,并告船只由兵团部从厦门调来。

部队听到兵团的决定后,情绪非常激昂,吃饱了饭,全副武装集结在海边,等待船只,以便上岛去与胡琏决一雌雄。我们这个军,在1948年6月的开封战役中,担任阻击胡琏兵团的整编第11师的任务,那时的11师全幅美械化装备,号称国民党的五大主力之一。正在风头上,确实是不好对付的。也就是我们这位萧副军长(当时是83师师长),率领83师一昼夜强行军180余里,率先赶到预定地点,抢占了有利地形,与敌展开了浴血奋战,硬是把敌人的机械化部队阻挡在上蔡城下,保证了兄弟部队攻克开封城,这就是著名的上蔡阻击站。因此这时首长也满怀信心,准备随船去金门现场指挥,挽回危局。我们电台也作好了准备,随时跟首长上去。我们也告诉了岛上部队,晚上可有大部队增援,把前方军心稳定下来。

可是一等再等,不见船只开来,本来兵团确实从厦门征集来六艘小汽轮,一次可装载一个团,如回来再运载一个团,也许有挽救危局的可能。可是这批商船上的人员,觉悟低,怕打仗,我们押船的人一不懂机器;二不懂航线,因此不是“机器坏了”就是“开错”了航线,都在半路上抛了锚。最后只开来一条小汽船,勉强装载了246团两个连,由团长孙云秀率领,带了一部报话机出发,他们只报告过我们一次“登陆成功”,以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了。

26日黎明,岛上部队等不到后援部队,在拂晓前一团主动组织了一次出击,报告“歼敌一个营,现正在出击中”,从扬声器里可听到枪炮声和我军冲锋的军号声,这是一个好消息,振奋了整个指挥所,大家盯住扬声器,希望再有好的消息传来,可是一等再等,希望变成了失望,这竟是与一团最后一次联络。从此与金门的联络,只剩下三团一个台了,它周围的村庄阵地已失守,孤立地守在古宁头这个牛角尖里,我们唯一的支援,只有大嶝岛上炮火射击,也只是起到鼓励的作用。下午3时许,三团报告,“敌三面进攻,情况十分危机”,扬声器里夹杂着枪炮声,突然一声猛烈的轰炸声,报话机立即停止了工作,后果可想而知,不需要我报告了。萧副军长就在旁边。这位1927年参加红军的老战士,经历过一千多次战斗。五次身负重伤,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没想到在他最后的一次战斗中,在这个小小的金门岛栽了跟头。从此与金门的联络全部中断,我激动颤抖的手在报务日记上记下了15:20与三团中断联络,签上我的名字。古宁头,它的地图代号是312,我永久也忘不了。

27日我们继续守听了一天,毫无音讯,参谋们在阳台上瞭望,大海白浪滔天,一片迷茫,不见一条船只回来,不见一个同志归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不禁想起了这句古诗,为避敌机轰炸,军指挥所于10月28日撤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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