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静寂,如龟缩在一个空空如也的黑洞。心跳和脑血管有节奏的泵动成为主要动静。
鸟儿呢?那么多鸟呢?
哪怕有只蚊子嗡嗡一下。
静得黯沉、虚渺。
不小心绊动了床头柜上的杂物,书、瓶瓶罐罐、充电器、耳机线之类落地板,声音洪大,倒惊了自己一跳。
没有遮严的窗缝有黯淡晨光。拉开窗帘,窗外山野森林幽深昏暗,近处树干林立,一眼望去,天际线下,满山高高低低乌黑的丘壑,很多地方看上去就是一个个大大小小幽深的洞穴,似乎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时间是凌晨四点半。这场酒没醉,却有点大,昨晚澡也没洗,居然一觉睡了六七个小时,头仍有些懵懂,脚底也略感轻飘。
应该是微醺的程度。
昨晚的酒就是猪八戒吃西瓜的故事。
一个人,抓没喝完的半瓶酒上楼,一条黄瓜、一个苹果、一小蝶花生米,还有两包"每日坚果",扔桌上备用。
本来也就是就着秋风,随意小酌几杯,酒香四溢之后,意识和行为逐渐发生细微的改变。
喝三四杯就好;
四杯下肚,不尽兴,再喝一杯;
最近连街也没得逛,神马中华城万象城全关,委屈自己了,关屋里有点久,敬自己一杯;
露台格局调整有点大,细节基本讲究到位,不错,犒赏自己一杯;虽然禁足,却没少跑步,腿脚腰身挺轻便的,再奖励自己一杯;
漫天繁星点点,那颗最亮的星在头顶偏南有点扎眼,喝一杯;
酒香、醇,味正,不错,再倒一杯⋯⋯
摇一摇酒瓶子,里面动静不大,响声很小。留这点酒不腥不臊,不够下回一次。干脆,全干了。全倒进量杯,倒完再摇,再滴,才20多克⋯⋯
不能怪妻怨我见了酒走不动路。没办法,一辈子似乎没有被培养出什么好习惯好性情,就好这一口。
至于什么时候自己晃下楼上床睡觉的,不清楚。
露台亮堂多了。黯影中,那些我再熟悉不过的日常这一堆那儿一堆。闭上眼睛走在里面都不会撞上任何东西。暗静仍是主题。唯一的声音是那日夜沽沽不尽的电动流水。故意抬手拨动了一下吊在头顶的那些跑马越野得来的金属奖牌,叮叮当当的亮响很悦耳。
万籁俱寂的清晨,听水响,动风铃,这感觉不错。感知动惊似乎是评估一个人活着的质量的重要指标。丝丝缕缕的静和微末细切的动让我的意识和身体完完全全清醒过来。
联想到老赵那个小品中关于"一睁一闭"的台词。一天过去了与一生过去了的唯一标志是:睁或者不睁。通俗,却形象,深刻。于人于物乃至于这个世界,其实都一样。世界因人的感知而存在,因此,那些存在着而人无法去感知的宇宙不能说不存在,消除物理距离去到任何适合生存的天体,那里一定有不一样的世界。
城市、山野、森林,很多物事仍在沉睡,很多沉睡正在醒来。这才是世界的真实。第一声鸟鸣"加,加加"响起之后,满山高高低低尖锐圆韵粗砺清脆的婉转东应西和,渐至此起彼伏。有条嫩狗在远处证明自己的存在。
山鸟们热闹起来时,太阳在东山头毫光散射,东天顷刻耀眼。我的露台漫步小跑已在白兰、茉莉、桂花香中熏出一身汗。
这一天确确实实、结结实实开始了。
年轻时跟家乡一帮农民兄长呆得太久,他们在我成长的关键时期教了我不少精华和糟粕。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钱到手了花了才是自己的,东西到手吃到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
要糟鄙别人时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这些农人的哲学我以为可以算是精华,教我面对现实,知足常乐,珍惜拥有的一切,还有正确看得自己。
男人是个朽,全靠X和酒;
锅里有煮的,胯下有杵的⋯⋯
这些可算是无可辩驳的槽粕。后来,正经书、闲书读了一些,那些关心感知、意识、存在的哲学,变着花样,绕着圈子阐述的那些形而上的理论,讲的不过就是这些道理。
农民大哥们说得直白粗糙而已。
人生书页翻过大半,在这个世界,这个早晨,这个时候,有这么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就着余醉,沐着阳光,吹着凉风,想着一些无关紧要可想可不想的问题,该知足。
是的。未来的任何一年一月一日都可能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年最后一月最后一天,剩下的每一天、每一星期、每一月、每一年都是赚的,都弥足珍贵,值得万般珍惜。
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家;
珍惜亲人朋友;
珍惜充满激情和挑战的工作;
珍惜普通却安稳惬意的生活。
尤其,要珍惜好这百十来斤,好好锻练,尽可能久地保持生命活力。
日日是末日,
日日是好日,
日日细细品,
日日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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