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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的流变

 八、晋代的执笔

 

晋朝(265—420),上承三国,下启南北朝,分西晋与东晋两个时期,总历时156年。266年司马炎登基,国号晋,定都洛阳(今属河南),史称西晋。晋愍帝迁都长安(今今陕西西安),316年灭西晋。317年,晋室南渡,司马蓉睿在建邺(今江苏南京)建立东晋。420年刘裕建宋东晋亡。晋朝在哲学、文学、艺术、科技等方面皆有新的发展,尤其是中国书法史上一个全盛的时期,书圣王羲之为代表的书风一直被后人膜拜与传习。这样一个在书学上辉煌无比的时代,其执笔方法究竟是什么样的?王羲之的执笔方法又是什么样的?是否就是现在所认识到的是五指执笔的法式呢?相信这个谜底牵动着千千万万书法爱好者的神经。

晋代已有书论传世,卫桓、索靖、卫夫人、王羲之等大腕都在其列。翻阅这些珍贵的资料,关于执笔具体方法的论述几近空白。传为卫铄(卫夫人)的《笔阵图》中虽强调“凡学书字,先学执笔”,但只讲到执笔因真与行草而有深浅,其如“若真书去笔头二寸一分、若行草书去笔头三寸一分执之”,并没有说明具体的执持方法。文籍记载:“(锺繇)于韦诞坐中见蔡邕笔法,自拊膺尽青,因呕血。魏太祖(曹操)以五灵丹活之。苦求邕法,不与。及诞死,繇阴令人发其墓而得之。”又有记载:“晋太康中,有人于许下破锺繇墓,遂得《笔势论》。翼(宋翼,锺繇弟子)乃读之,依此法学,名遂大振。”这两则故事,说明古人特别重视先辈中书法成就突出者有关书法“笔法”与“笔势”的经验总结,得不到便痛苦异常,得到后书法每大进。“笔法”与“笔势”,或包括执笔之提示,然苦无文字记录,故无法从文献中找到执笔的重要依据。

有关西晋时期的执笔图像,可参考的是从湖南长沙出土的,现藏于湖南省博物馆的雕塑《对书俑》﹙图8.1﹚。这对晋俑相向而坐,其中一位手执毛笔作书写状,执笔方法明显为握管式的法式,可以看作为曾流行于汉代的这一种执笔方法的延伸。

绘画界都知道,东晋时代出了个史无前例的大画家顾恺之(348—409),他不但是名震画史的大宗师,也是得到历史公认的名书家。唐代张怀瓘《书断》中称“长康亦善书。”明代董其昌说:“虎头与桓灵宝论书,夜分不寐。所书《女史箴》,风神俊朗,欲与感甄赋抗衡。”﹙马宗霍《书林藻鉴》﹚与友人讨论书法可以通宵达旦,书迹可与名品媲美,可见书法造诣之不一般。顾恺之与王羲之为同时代人,他们年龄相差只有三四十年时间。如王羲之生于321年,则比顾恺之大27岁;如王羲之生于303年,比顾恺之大45岁。三四十年的时间,为父子、师生之间的年龄差而已。顾恺之与王羲之都在建康﹙现南京﹚生活过,一个是书法名流,一个是画坛新秀,有无交往不得而知。

顾恺之留下的传世画迹有四种,一为《洛神赋图》,二为《女史箴图》,三为《烈女图》,四为《斫琴图》。此四件名品虽然都不是可信的亲笔真迹,然作为唐宋时期的摹本是不成问题的。既然是摹本,肯定会尽可能地忠实于原作,尽可能摹得神形兼备;即使是临本,也会尽其可能接近真本。非常庆幸的是,顾恺之留下的四大名迹中,居然有两幅画中出现执笔的图像,一为《女史箴图》,一为《斫琴图》。

《女史箴图》为公认的唐人摹本,现为英国大英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女史箴》之“女史”是女官名,后来成为对知识妇女的尊称;“箴”是规劝、劝诫的意思。西晋时的惠帝司马衷不务正业,国家大权为权诈、荒淫的皇后贾氏独揽。朝中大臣张华收集各代先贤圣女的事迹写成《女史箴》,以为劝诫和警示,被当时尊为名篇,流传甚广。顾恺之根据文章内容分段作画,每段配以箴文,形象地揭示了箴文的含义,旷世名作《女史箴图》由此问世。《女史箴图》原有十二段,因年代久远,仅存九段。第九段画一女史端立执笔书写之状态﹙图8.2﹚。此画另有宋代临本一卷,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图中执笔动作与唐摹本完全相同,且更加清晰可辩﹙图8.3﹚。可以肯定地说,该图像的执笔方法不是二指单钩之法,便是三指单钩之法。笔者认为二指单钩的可能性更大,理由有三:首先是与之时代较近的唐代,存有数量不菲的二指单钩法的图像。晋唐书法传承有序,执笔方法也应该相近统一为是。其次,画中所表现的执笔角度,如果正是二指单钩之法,也很容易被看作三指单钩之法,原因是这种角度无法表示笔杆与中指之间的空间距离。第三点便是同作者所绘《斫琴图》中有两个执笔图像,都是二指单钩之法式。两相比较,可证此判断之当否。

顾恺之的《斫琴图》为宋代摹本,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斫琴图》描绘古代制作古琴的场景,或划线、或断板、或制弦、或试琴,另有几位侍者相候。画中人物面容端正、风度典雅,理应是文人雅士。《斫琴图》中出现两个执笔的图像﹙图8.4–8.6﹚,执笔者席地而坐,右手拿笔作书写刻画状。两个人的执笔姿态清楚可辩,皆为二指单钩之法。这里需要讨论的是,《斫琴图》图中所拿的笔,是毛笔还是竹笔?另外,毛笔与竹笔的执笔方式是否相同?笔者儿时曾见木工用竹笔画线,执笔方法与古代三指单钩法及现代人硬笔执法相同。竹笔形制则上尖下宽、上薄下厚的扁平形,笔头部分的形状与斧头刀口之状相似,笔头部分顺竹丝之纹理用刀依次割裂,使之柔弱富弹性,又可蓄墨,具有毛笔的部分功能。笔者认为毛笔的可能性小,竹笔的可能性大一些。其次则认为竹笔的执笔方式与毛笔的执笔方式基本上相同,所以可看作为毛笔执笔的参考模式。

假如笔者推测无误,便可将顾恺之《女史箴图》与《斫琴图》图中的执笔图像相互比较求证,则可得出顾恺之所绘人物的执笔应为二指单钩之法。也正因为顾恺之既是画家,又是书家,其表现这么重要的题材,必取其时普遍流行与普遍认可的执笔方法。以此类推,则东晋时代普遍流行的执笔方法应为二指单钩之法。所以,书圣王羲之的执笔方法也极有可能为二指单勾法。

在此课题结束交出版社之时,在网络搜索到马怡先生《从“握卷写”到“伏纸写”》一文,内有东晋时代执笔图像三种﹙图8.7、8.8、8.9﹚,可惜图像太小,难辨执笔之具体方法,且一时也无法亲见原件与找到更加清楚的图像。但考虑到该时期执笔图像之稀贵,作放大处理并凭经验与感觉略作文字之说眀,转录于此,聊作晋代执笔之参考。

 

 




 
图8.1  【西晋】 《对书俑》  雕塑 永宁二年(302年)  湖南省博物馆藏

此塑像的执笔方法为握管式执笔法,可以看作为汉代主流性执笔法的延续。

 

 

 

图8.2 【东晋】  顾恺之  《女史箴图》(局部)   英国大英博物馆藏

此图中执笔,大指与食指执笔明显,但中指拈不拈笔杆便难以确定。如从同一作者所作《斫琴图》中的执笔方法来推断,中指应不拈笔杆,可判为二指单钩式执笔法。

 

 

 

图8.3 【东晋】  《顾恺之女史箴图卷宋摹本》(局部)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此图与上图相比较,对临比印摹的可能性更大。然执笔姿态描绘清楚,可作上图之辅助。

 

 

图8.4 【西晋】  《斫琴图》(部分)   东晋 顾恺之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图8.5 【东晋】  顾恺之 《斫琴图》(晏元济临本)局部之一

 

   

图8.6 【东晋】  顾恺之 《斫琴图》(晏元济临本)局部之二

顾恺之《斫琴图》的执笔,清楚显示为二指单钩的执笔方法。其所执之笔有竹笔的可能。但毛笔与竹笔的执笔方法,相同的可能性很大。

 

 

 

图8.7 【东晋】  《书写男士》 永和十三年(357年)高句丽安岳3号墓壁画局部

该执笔图像虽不够清晰,然食指单钩明显,中指抵不抵笔难辨。是故知非二指单勾,即为三指单勾式的执笔方法。

 



图8.8  【东晋】 《书写女子》  永乐(高句丽年号)十八年(408年)高句丽德兴里古墓壁画局部)

该执笔图像稍有损,从执笔的大体情况推论,执笔方法有指尖法与二、三指执笔的可能。

 


图8.9  【东晋】 《书写者》(部分)  壁画 四世纪中叶  吉林集安洞沟舞踊墓 该执笔图像模糊难辨,因考虑到该时期执笔图像稀少,留作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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