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是指对立的各方面在数量或质量上相等或相抵。
在工作生活中,凡是左右逢源之人,都是平衡高手。
五代时王定保在《唐摭言·自负》说:“今君坐青云之中,平衡天下,天下之士,皆欲附矣。”
可见,平衡意味着稳定可靠,自然就能得到更多人的青睐。
春秋时,晋国君主晋厉公就曾面临一场难度系数极高的平衡危局。
晋厉公
从即位之初,晋厉公便感到一股压力如影随形。
他感到难受,寝食难安,坐卧不宁。
压力,来自于郤氏家族。
这个家族的人,强大、团结,并且野心勃勃。
一直以来,晋国任用的是外姓卿族,各个卿族之间保持平衡,并为国君所节制。
但郤家,一家独大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犹如悬挂在晋厉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公元前583年,郤锜联合栾书谋害赵氏,并直接促使赵氏灭族,导致出现了赵氏托孤的悲惨一幕。
赵氏留下的权力空间,为郤氏家族打开了上升通道。郤至任新下军佐,成为了卿。随后不久,郤犨也得以位列八卿。
由此晋国四军八卿,郤氏一族就占了三席。这三郤十分团结,风头甚至盖过了执政的元帅栾书。
大臣伯宗得罪了三郤,便遭到三郤陷害最终被杀。对此,晋厉公完全没有话语权,犹如傀儡。
后来三郤还杀到晋厉公身边人头上。《史记》记载:八年,厉公猎,与姬饮,郤至杀豕奉进,宦者夺之。郤至射杀宦者。
杀完大臣,又杀宦官,照这么发展下去……晋厉公感觉脖子有点发凉。
这种打破平衡的下属,是很令领导头痛的。当一个平衡体系被打破,领导就需要花费更多的功夫来善后,形成新的平衡。
否则,任由其中一方力量发展下去,形成尾大不掉的局面,领导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抑制郤氏的发展,到了非干不可的关头。
郤至
历代晋国君主,拳头都是两边砸的:除了打击同宗同族的公室外,还要削弱抑制卿族。
晋厉公由此便产生了一个想法,就像郤氏和栾氏搞垮赵氏一样,他现在要联合栾氏搞垮郤氏,并以此为契机,从卿族手中全面收回权力。
下围棋的高手,讲究的是“走一步,看三步”。
我们先看看晋厉公的提前布局:
1、 借助栾氏的力量,消灭郤氏。
2、 扶持自己的心腹,让其填补郤氏消亡后的权力空间。
3、 借助心腹的力量,抑制栾氏和中行氏的势力,从而强化国君权力,形成新的均衡。
但很容易被忽略的是,这个布局成为现实,要依靠2个重要前提:
1、 自己的心腹可靠,听指挥。
2、 栾氏和中行氏拥护,或者至少保持中立。
——灭掉一个家族就伤筋动骨了。倘若剩下两个不打点好,局面就很难收拾了。
博弈
一、栾氏的支持
对于倒郤,栾氏家族一开始是极力支持的。
因为两家的矛盾势同水火。
倘若郤氏再进一步,栾书的元帅之位就不保了。
而恰恰鄢陵之战中,郤氏冲击元帅之位的意图已十分明显。
面对楚国来袭。作为元帅,栾书的意见是先固守,等楚军士气低落、粮草不济,不得不撤离时,晋军再乘势出击,一举破敌。
而郤至则提出,要趁着楚军不备主动出击。这个建议被晋厉公采用了。最后鄢陵之战获胜,应该说是得益于郤至的计谋。
这就让主帅栾书一下被动了。栾书由此开始怨恨郤至。当晋厉公提出倒郤时,栾书全力参与。
栾书开始实施计划。
栾书指使被俘的楚公子茷向晋厉公打小报告说:'两国之所以开战,是郤至有意引来楚共王的。因为当时增援晋国的齐、鲁、卫等国军队还没有到,正处于空虚状态,郤至派人给楚共王传话说:'这一仗晋国肯定要败了,到时候我们就拥立晋公子孙周为新国君,并尊奉楚国为霸主。'楚共王这才催促军队快速抵达鄢陵开战。'
晋厉公听了这番话,立刻找来栾书商议倒郤,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鄢陵之战
二、无底线的“心腹”
得知晋厉公即将讨伐的消息,三郤聚在一起商议。
郤锜提出干脆拼个鱼死网破,率兵与晋厉公分庭抗礼算了。
郤至要冷静些,他知道与国君对抗,搞不好就要被灭族的。何况到时候能否可以把军队控制住还不好说。他建议还是遵循礼仪秩序,等待国君的公平发落。
之前在朝堂横行霸道,等逼国君出手了,反倒想到了礼仪秩序,感觉郤至的这波操作实在是令人不解。其实且不说率兵抵抗,能够提前谋划,想好退路也可以啊。
可郤至等人偏偏啥也不干,坐等国君派人来收拾。
于是,晋厉公原计划是派出胥童、夷羊五二人率领的八百甲士,队伍都已布置到位。可长鱼矫却建议,应该悄悄进村。于是他和清沸魋组成的刺客小分队出发了。
——本已经定了的计划,临阵突然变卦。晋厉公的心腹,还未行动,就开始显现出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端倪。
最后长鱼矫的刺客小分队居然成功杀掉了郤氏三兄弟。
然而,长鱼矫擅自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将郤氏三兄弟的尸首一字排开,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晋国朝堂之上。
古时杀人,或陈尸于朝,或陈尸于市,大夫以上陈于朝,士以下陈于市,以为示众。
可长鱼矫是否想到,这么做,其他卿族作何感想?难道他是想杀鸡给猴看吗?
为了邀功,这帮“心腹”居然如此地没有底线。
看到晋厉公的“心腹”如此肆意妄为,其他卿族不禁心里捏了把汗:这么发展下去,自己弄不好小命难保。
“心腹”们还在作死的边缘拼命试探。
胥童因以劫栾书、中行偃于朝,曰:“不杀二子,患必及公。”
看到长鱼矫将三郤整整齐齐摆到朝堂上。胥童感到被严重抢了风头。
这样下去不行啊,辅佐君主的首功要被抢走了。咋办?
胥童一不做二不休,干了一票大的:把栾书、中行偃捉到了朝堂上。
不是要消灭权臣吗?干掉一家哪够?干脆把剩下的两个巨头也抓来干掉!
瞧瞧我胥童才是真正干大事的。
一、“心腹”的花式作死
栾书、中行偃面无表情地站着,钢刀在他们脖子上闪着寒光。
但此刻晋厉公感到那刀似乎是架在自己脖子上。
“这两人不杀,必将对您产生祸患。”“心腹”说。
晋厉公明白了,局面已经失控:
1、晋厉公失去了对“心腹”的掌控。这些“心腹”们相互攀比,邀功请赏,总想闹个大新闻。他们已经处于了疯狂状态。
2、晋厉公失去了对卿族的控制。现在不仅栾家、中行家,其他卿族恐怕都对晋厉公失去了信任,人心一散队伍就难带了。
3、接下来晋厉公处境危险。卿族们感受到君主的杀意,可能开始另有打算。但“心腹”们也靠不住,真要除光了卿族,那谁来支撑整个国家,靠这些二杆子吗?
现在晋厉公只能息事宁人。“放了他们吧,已经死了三个卿了,我不忍一天看到这么多重臣死去。”晋厉公无奈地挥了挥手。
“心腹”长鱼矫可能感受到未来不妙,见晋厉公放虎归山,立马出逃他国。
此时君臣的平衡已经不复存在。若栾家、中行家联手,足以击败包括晋厉公在内的任何势力。
晋厉公被囚禁
二、卿族的反杀
晋厉公还想着蒙混过关。他派人去安抚栾书和中行偃说:“我想干掉的是郤氏,现在他们已经伏诛。你们两位就不用担心,该干嘛干嘛去吧。”
栾书和中行偃赶紧感谢道:“国君讨伐了有罪之人,却免了我们死罪,这真是让人难以忘记的恩德!”
之前还求着其他卿族的支持,现在不仅没有啥封赏,晋厉公还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开始对其他卿族动手了?那还等什么呢?
第二天,栾书和中行偃果断出手,出兵将晋厉公抓了起来。
到了第四天,栾书和中行偃做主,杀掉了晋厉公。
平衡的哲学
孔子说:不患寡而患不均。
平衡是所有博弈的前提。
即使你胜出,依然无法脱离五行,还是得融入更高层次的平衡。
否则,将后患无穷。
晋厉公的儿子晋悼公,采取了截然相反的做法:他没有做减法消灭巨头,而是做加法增加了新的势力。
通过更多小巨头的彼此制约,国君的力量和权威性才能真正得以突出。
这是一种更为高明的平衡。
通过有效平衡,晋国得以进入快速发展期,从而再次成为中原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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