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春节,好友汤鹏到曾国藩家里拜访,二人在书房闲谈。曾国藩临时有事,留汤鹏独坐。
汤鹏无意中在桌上看到一沓纸,其中一张纸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汤鹏读罢,愤然离去,从此与曾国藩断交。
曾国藩当年在京城做官时,有个相当与众不同的小癖好——写挽联。
每当有亲朋好友离世,他都会亲自题写赠送一幅挽联奉上。
曾国藩小时候由乳母哺育长大,他始终不忘当年的恩情。在外为官的时候,经常给乳母寄钱寄物,回家时也要去探望她。
后来乳母去世,曾国藩十分伤心,给她书写了一幅挽联:
一饭尚铭恩,况襁褓提携,只少怀胎十月;
千金难报德,论人情物理,也当泣血三年。
他说乳母比生母只少了十月怀胎之苦,但是对幼时的我悉心照料,纵使千金也难报当年的恩情。如今乳母去世,也应该痛哭三年以示怀念之情。
一幅挽联情真意切,令人感叹。
曾国藩有四个弟弟,他曾让三弟曾国华跟随湘军将领李续宾出征,以便在军中得到历练。
咸丰八年(1858)十月,在安徽三河镇之战中,李续宾与曾国华的五千人马中了太平军的埋伏,被太平军十万之众大败,两人都力战而死,连尸体都没能找回。
曾国藩闻讯痛哭失声,后来他为弟弟题写挽联:
归去来兮,夜月楼台花萼影;
行不得也,楚天风雨鹧鸪声。
在他们家乡送葬,特别是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亲人会大哭着喊,行不得呢,怎么行的是你不是我咯。
回想起兄弟们在家乡田园结伴成长的美好时光,而今却要送走亲弟, 曾国藩字字悲戚。
说写挽联是曾国藩的癖好,因为他不但自己写,还愿意帮别人写。
曾国藩有位门生,他的结发妻子不幸染病离世,他就请求老师曾国藩帮忙书写一幅挽联悼念亡妻。
曾国藩先安慰了门生,然后为他题写道:
亲见夫子为文学侍从之臣,虽死无憾;
观于人言谓父母昆弟无间,其贤可知。
写出了妻子贤惠持家,默默支持丈夫,而丈夫也取得了成就,成为天子近臣,妻子与有荣焉,死而无憾。
还有的时候,曾国藩自己写了挽联但还不尽兴,一定要替别人代笔。
他的好友胡林翼过世后,曾国藩为他写了一幅挽联:
逋寇在吴中,是先帝与荩臣临终憾事;
荐贤满天下,愿后人补我公未竟勋名。
之后,他还找了弟弟曾国荃和曾国葆,要求给他们代笔。
曾国葆知道哥哥有这个癖好,就有所准备。他拿出自己已经写好的挽联,说自己已经完成了。但还是请哥哥指点一二,曾国藩没有多少发挥的空间,不甚满意。
曾国荃见此情景,不好再驳了他的面子,于是就请哥哥代笔。曾国藩于是心满意足地又发挥了一番,替曾国荃写了一幅。
那段时间,曾国藩确实写得上瘾,但这挽联也不是时时都能写。身边过世的亲朋好友都写完了,但曾国藩闲不住,就偷偷地给活着的好友写。
这种事情在现在看来也是十分不吉利的,更何况是在当时。所以他都是很隐蔽地躲在书房里写,没有被外人看到过。
有一年春节,好友汤鹏来拜访他。因为二人交情甚笃,曾国藩就将他带到书房聊天。
后来府中有事,曾国藩临时去处理,就将汤鹏独自留在书房。
汤鹏在书房里走动,无意中在桌上看到一沓纸,那上面竟然是曾国藩给活人书写的挽联。
而其中的一幅还是写给自己的。眼看着“海秋仁兄千古”的字样,汤鹏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拂袖而去。
无论曾国藩怎么解释,汤鹏都不原谅,从此与他断交。
后来,有一次汤鹏与朋友聊天,无意中聊到了大黄这味药。朋友说:“此药药性强烈,不可随意服用。”
汤鹏却不相信,说自己常服此药。为了证明,当即就让下人去买了几两回来,让人立刻煎药,不顾朋友的劝阻,一口气将药喝下。
当时天气十分炎热,汤鹏喝下药后,当天就暴卒。
事后,曾国藩十分难过,为好友写了挽联:
著书成二十万言,才未尽也;
得谤遍九州四海,名亦随之。
曾国藩有个老乡叫江忠源,在朋友病逝后,他亲自扶棺,将朋友的灵柩千里迢迢送回老家。
当时人们都打趣说:“江忠源包送灵柩,曾国藩包做挽联”。
后来江忠源在与太平军的作战中战死,曾国藩也送了他一副挽联:
百战守三城,章贡尤应千世祀;
两年跻八座,江天忽报大星沉。
只是曾国藩死后,江忠源无法扶棺了。
而且曾国藩为亲朋做了很多的挽联,却没有给自己留下一幅“自挽联”。
不过在他去世后,同僚亲朋纷纷给他送上挽联。
左宗棠写道:
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
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
李鸿章题写的挽联:
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
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
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小小挽联也算是对这一代名臣的盖棺定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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