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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场的俗名与雅名

地名的产生,远在文字出现之前。可以想象到,图形记事符号产生,特别是语言形成后,人类即能标识和表达其所熟悉的各类自然地理实体。后来的文字标识或记录,更加方便辨认与传播。随着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深入认识,加之其社会化程度的不断提高,地名更加丰富多样,其中的人文特征也显著起来。

地名中的所谓俗名,即方俗称名或时俗称名。俗名,源自生活场景,大多的言简意赅,或浅显易懂,为当地百姓惯常使用。关于乡场名的俗称,旧时方志中,有较多的记载。例如,民国《渠县志》:“板桥场,俗称打鼓岭。” 民国《新修合川县志》:“吉安场,俗名草街子。隆兴场,一名接龙场,俗呼女儿碑,以场头有明烈女吕氏碑名之。”

不难看出,俗名有别于正名或雅名而言。俗名,多为旧名,即当地旧时或早期的称名。清光绪《重修彭县志》:“新兴场,旧名海窝子,在西乡梯云鹿坪二里界,距县西北四十里。白鹿场,旧名河坝场,在西乡梯云里,距县北七十里。丽春场,旧名花街子,在西乡禾川里,距县西十五里。” 相沿成俗,口口相传,根植于乡土的俗名让人铭记不忘,一些俗名甚至会取代正名或雅名。上面提到的“海窝子”地名,就是一个当地一直还在使用的旧名。类似的情况很多,如江安县的“滥坝”、新都区的“斑竹园”等,都是当地至今还在使用的旧名或俗名。清嘉庆《直隶泸州志》:“滥坝场,又名古兴场。” 民国《新繁县志》:“忠义场,俗名斑竹园,与成都界,一场两属。” 实际上,很多地方,新旧地名,即正名与俗名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并用。

▲ 清乾隆《盐亭县志》内页

俗名,本就是适俗随时而生,俗也就必然。各类俗名,或描述自然现象,或表达地理形态,或反映人文历史,或附会神话传说,殊言别语,多形象贴切。例如,清早期三台县所属的部分乡场之名——槐树塆、田边场、一碗水、忠孝庵、老马梁、盛水垭、新庙子、千总坟等。再如,清早期金堂县所属的部分场镇之名——猫儿头、三皇庙、龙王庙、捲蓬寺、五凤溪、三汊河、土桥沟等。这些地名,用语直朴,指向明确。乡场俗名,五花八门,各种各样。例如,清乾隆《威远县志》:“玉镇场,即牛皮场。镇西场,俗名五里壕。万年场,俗名瓦子垇。” 清道光《蓬溪县志》:“太和场,又名野猫溪。兴隆场,又名寒婆岭。” 清同治《新宁县志》:“广福场,旧名铧头场。” 清光绪《江油县志》:“龙泉场,一名茧市坝。” 民国《大足县志》:“青龙场,一名青油铺。三驱镇,一名窟窿河。” 民国《新都县志》:“桂林场,一名泥𣲩沱。” 民国《渠县志》:“丰乐,土著旧称张爷庙。”

俗名,必有其来历。民国《蓬溪近志》对当地荷叶溪场有这样的记载:“东乡莲米溪,本名荷叶溪,光绪十九年更今名。民国分设潼南,将邻场米心溪划去,场遂为边境冲要。绅民等以荷叶溪横贯场中,呈准县署仍旧称荷叶溪,以符名实。” 剑阁县旧时有下寺场(今下寺镇),清人李榕《下寺场陕西馆记》中记载:“下寺场在清水西,水东有上中下三寺,相距五里,场与下寺相当,以此得名。”

俗名或旧名之由来,记载着一段人聚场兴的历史,有的还记载着一些遗闻轶事。例如,乐至县的薛苞镇(今劳动镇),清乾隆《乐至县志》:“薛苞镇,治西四十里,相传唐孝子薛苞居此,石柱间向存有名,盖镇以人名也。” 什邡县旧时的杜临场(今废),清嘉庆《什邡县志》:“杜临场,治北三十里,昔传少陵杜公经此得名。往迹无可考。今访之,惟一残碑,有子美及不相联属数字。按,上元元年高适牧彭州,二年房琯为汉州刺史,杜甫至成都常与二公往来,曾有宿寺诗篇,或游临于此,而后人慕之,因以名场。相传至今不改。” 渠县的李渡场(今李渡镇),民国《渠县志》:“李渡,初名太白渡,建自明代,因唐李白曾游此地得名。”

▲ 清道光《大竹县志》内页

旧时乡人多聚族而居,以大姓命名的场镇因此很多。这些冠以姓氏的场镇名,也是早期移民迁徙、聚居与繁衍的历史记录。民国《南溪县志》:“宋家场,明代居民多宋姓,旧名宋家山。” 民国《郫县志》:“回龙场,旧名毛家桥,因清初招垦占籍毛姓居多故名。” 旧时几乎每个县市都有着数量不等的带有姓氏的地名。例如,大邑县有唐家场、董家场、蔡家场、韩家场等;内江县有田家场、郭家场、张家场、凌家场、杨家场、龚家场、贾家场等。清嘉庆《金堂县志》:“三江镇,俗名赵家渡。青龙场,俗名康家渡。兴隆场,俗名姚家渡。” 民国《双流县志》:“黄甲场,俗名王家场。升平场,俗名邹家场。通江场,俗名马家寺。” 民国《新繁县志》:“高宁场,俗呼王家船。”

很多乡场,由早期的腰店发展而来,地名中自然少不了“店”字。清道光《新都县志》:“复兴场,俗名新店子。” 民国《金堂县志》:“清江镇,俗名饽饽店。日新场,俗名红瓦店。云绣场,俗名牛市店。石龙场,俗名石灰店。” 旧时的中江县这类地名特别多。例如,永泰场,俗名垭口店;富兴场,俗名高店子;太平场,俗名瓦店子;太和场,俗名茶店子;万福场,俗名唐店垭,等等。

▲ 旧时中江县部分乡场名

乡场名,也在不断变化中。清光绪《射洪县志》:“文聚场,县南三十里,旧名高房嘴,同治年更今名。” 清光绪《蓬州志》:“州口在城东,溯行五里渡嘉陵而达,在龙角山之隈……与州夹水而当通衢,故曰州口;舟所泊,故曰舟口;市易所集,故曰舟镇;……镇今有濂溪祠,曰周子镇者,存芳躅也。” 民国《温江县志》“永安场,在治南二十里南维新乡,濒金马港,原名太平场,亦名柳江场,又名复兴场,即刘家濠。”

地名的变更,原因很多。朝迁市变,古来如此。然而,新名换旧名,大概不能是简单地一改了之。清乾隆《大邑县志》:“河山如故,而称谓各殊,时使然也,兹与去旧名易新名者,必取广兴记合通志而更正之,不敢湮没前徽也。” 旧名或俗名中,往往包含着丰富的信息,涉及地理、历史、宗教、建筑、语言等多个方面。一地之风土人情,也或多或少包含在其中。因此,改名换名,大有讲究。

清早期,战乱停息,百废咸举,四川各地乡场渐兴渐起,新场取名或旧场改名一时热闹,场镇新名突显着安生乐业、隆兴繁荣之意。如芦山县的何家坝场改名为太平场;新津县的猫子场改名为永兴场;华阳县的傅家坝场改名为永安场,等等。改名中,最常见也是简单易行的,就是直接去掉原名中表示地理特征或其他共性特征的通名。例如,金堂县老场五凤溪场改名为五凤场;土桥沟场改名为土桥场。旧场新启或扩建迁建中,改用“新场”之名取代老场名的,就更是多如牛毛了。清光绪《蓬溪县志》:“新场,道光初更今名。” 清《新津县乡土志》:“新场,原名兴义场,出北门二十五里。” 旧时的四川,几乎每个县都有取名为“新场”的乡场。直至今日,仍有不少地方保留有以“新场”为名的乡场。

清中期及至民国时期,仍有很多地方的乡场先后改名换名。显然,被改换的较多的就是那些所谓的俗名。俗名雅化,成为一些地方官员的案头工作。清乾隆年间两任富顺知县并编修《富顺县志》的熊葵向,为此颇费心力。在任期间,他先后对富顺的一些场镇名进行了变更。清乾隆《富顺县志》:“义和镇,治南百二十里,俗呼长滩坝,熊令改名。由福镇,治北九十里,俗呼牛佛渡,熊令更名。安福场,治上南六十里,近大江,旧名石灰溪,乾隆丁丑年熊令更今名。起凤场,治下南六十里,旧名乱石滩,熊令更名。丰乐场,治下南九十里,俗呼毛家桥,熊令更名。安宁场,治上西九十里,旧名毛头铺,熊令更名。” 改名不少,但有意思的是,清乾隆年间富顺县乡场的这些改名,并未实施长久,一段时间后,各场又先后恢复了旧名。

▲ 民国《富顺县志》内页

旧时的富顺,为川南大县,古来场镇众多,至清晚时其总数超过70个,其中很多场镇有百年甚至几百年以上的历史。老场镇,自然其名多是所谓的俗名。例如,高石坎、狮子滩、黑石场、牛佛渡、杜快铺、琵琶场、大坳场、天洋坪、大头城、长滩坝、黄葛滩、横田溪、兜子山、桥边场、石灰溪、仰天铺、沿滩场、毛头铺、流水沟、板桥铺、仙滩、自流井、古佛坎、瓦宅铺、三多砦,等等。这些场镇俗名,记载着与传递出一方风土,从中亦可窥见富顺各乡场移易迁变的历史。

上面提到的牛佛渡,为沱江中下游的著名渡口,元末明初时因渡口邻近牛佛寺而得名。民国《富顺县志》:“牛佛渡,在沱江左,属上东,距县七十里,水陆交通最为繁镇。” 几百年里,远近民众非常熟悉并一直使用着这个俗名。很明显,“牛佛”突然改名为“由福”,确实难以让人适应和接受。

将牛佛改名为“由福”,属于俗名谐音雅化的例子。这种情况旧时多见。例如,开江的浆池坝场和八庙场,后来分别改名为讲治场和拔妙场;南江的甑子坝场,后来改名为正直场;涪陵的铜锣场,后来改名为同乐场;邛崃的倒座庙场,后来改名为道佐场。

旧时,识字知书人少,当地官员或士绅成为俗名雅化的推动者。当然,也只有他们具有这样的权威。旧志中记载了一些有关事件。清道光《新宁县志》:“甘棠铺,治南四十里,旧名添子店,嘉庆年间白莲教起事,四川总督勒保督师过此易今名。” 清光绪《永川县志》:“太平镇,即古牛尾镇,乾隆四十七年郡守宋始更今名。”

▲ 民国《金堂县续志》内页

前面谈到,旧时因聚族而居产生了很多带有姓氏的场镇俗名,某姓为大,其意明显。场镇发展中和各姓住户增多的情况下,这样的地名或不再合适。况且一些地方也确实因取名之事引发过宗族间的矛盾。清中期及至以后很长的时期里,不少地方采用改名来调和关系与解决问题。

仁寿,旧时亦为川中大县,乡场数量众多,清中期时仅“某家场”的地名就有十多个。例如高家场、方家场、向家场、张家场、傅家场、何家场、赵家场、余家场、曹家场、汪家场、査家场等。清道光年间任仁寿知县并主持纂修《仁寿县新志》的马百龄,非常重视这些地名的变更。在他的倡导和斟酌下,傅家场改名为富加场,何家场改名为禾加场。后来,其他一些场名也类似地先后进行了更改。例如,张家场改名为彰加场;曹家场改名为曹加场;汪家场改名为汪洋场。受到启发,其他一些县地后来也采用了同样的改名方式。例如,荣县的成佳场,旧名程家场,改名为成佳场;其他如章佳、望佳、蔡佳、杨佳、古佳、东佳、礼佳、度佳、留佳、于佳等场的取名,也是如法炮制。蒲江县的成佳场,清初名为陈家坟,清晚改名为陈家营,后来俗名雅化为成佳场。另有一些地方,则直接在改名中去掉原名中的“家”字。例如,大邑县的唐家场、董家场、蔡家场、韩家场,分别改名为唐场、董场、蔡场、韩场;宜宾县的邱家场、王家场、高家场、李家场、马家场、宗家场,分别改名为邱场、王场、高场、李场、马场、宗场。

乡场名之俗与雅,并非对立,更无好坏优劣之分。俗名与雅名,都有着其特定的产生背景。然而,正是留存下来的那些乡场俗名,让后人得以在探讨其语言特点及其文化内涵时,能够更多地了解当地的兴废沿革之历史。由此看来,俗名的保留、更改或雅化,其中必大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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