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你是爱这个世界的。
1960年,父亲在北京天安门前
现在想起来,父母还是极爱我的,会在拜年的时候想带上我去别人家里看到,因为父母生我时都40多岁了,有知道底细的人后来和我说,父母发现又怀了一个孩子,因为已经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本不想再要的,想作掉,但是我的祖父反对,不知此事是真是假,我也并不敢去调查。总之,那已经不重要。
1965年,父亲在北京天安门前
小时候对父亲的记忆,只是一些小片段,因为他只有在过年过节或者偶尔的礼拜天才会出现。他在外面工作,至今,我并未完全了解他的工作。因为他几乎对工作避而不谈,在我这里,他只是父亲。
那次也是要入冬了,家里要储藏大白菜,我的二哥从外面把大白菜抱到堂屋里,我体型小,负责蹲着八仙桌子地下把白菜一个一个立在桌子底下,我的爸爸从外面走进来,那天应该是休息天吧,他看到我,边开始数落我摆的如何不对,如今并不记得别的,只记得蹲在八仙桌下面血涌上来,到头顶,然后从鼻孔里喷出来,啪嗒啪嗒滴到我面前的大白菜上,迅速染红了一颗大白菜。
有次,父亲坐着一辆黑色轿车回来,说是办事路过,吃好饭就走。现在想起来非常有趣,那时,我的爸爸穿着黄胶鞋、灰色卡其布裤子、米灰色卡其布中山装,带着一顶米灰色带沿的帽子,还略略有一点驼背。从司机的位置走下来的那位叔叔,身材高大伟岸,走起路来派头十足,头发整齐的向后梳着,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一套纯毛花尼的中山装,如果不认识的人,一定会认为他才是干部才对。
父亲是相当节俭的,他写毛笔字,正面写,第二天,反面写,第三天,正面插空写,第四天反面插空写,一直写到无法分辨。他强调我擤鼻子的时候,要用半张纸------
人生都会有那么几个转折点,比如,考学,初中上高中的时候,那时,有天父亲跟我说,他一个认识的人的女儿和我同样是中考,考得不好,考到了东海头的一个厂矿子弟学校,那位父亲愁苦地和他说她的女儿身体不好,那个厂矿子弟学校离市区又远,自己女儿身体吃不消,让我家父亲想想办法,我的父亲是一个相当坚持原则的人,但他竟然想到了解决方案,那就是我,于是,他和我说,要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自己。于是,把我的学校和那个女孩子的档案对调,于是,我就上了那所厂矿子弟学校。这件事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我的班主任知道,她感到悬殊的学分差异莫名其妙,她在学校附近的家属区有一处宿舍,有一次午休,她和善地说:走,带你到我的宿舍歇会儿。在她的宿舍,她仿佛不经意地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学校,我讲了原因之后,她很委婉地问了些问题,现在想起来,就是她想核实一下,我是不是我家父亲亲生的。但那时并不能领会这一层意思。
其实,我认为我的父亲并没有错,小时候,我的身体所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一直很弱,换季略略风吹草动,我就会感冒,只要班里同学有感冒就会有我,经常要打喷嚏、擤鼻涕、咳嗽,上初中的时候都这样,搞得同学都不愿与我同桌,而那个海边的学校,在本质上改变了这一点,因为临海近,我偷偷在书包里装上游泳衣,夏季里每天去海上游泳,一直游到深秋,在浑身上下变成麦色的同时,身体在不觉间慢慢地变好。
父亲很少对外界事物做褒贬,有一次,偶说到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父亲说班禅真正的玉树临风,令人感觉甚好。这是我记忆里他对一个人表达出的最好的评价。对其他见过的人,他没有评价过。也让我觉得人间至高是修行。
父亲他几乎不表扬我,但他一直用毛主席语录来教导我,“怕就怕认真二字”,“你要和群众打成一片,就得下决心,经过长期的甚至是痛苦的磨练。,”——多年以后,我才发现,这句话引用的是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也许,他内心里清楚,无论让我到哪里去锻炼,其结果,我终究,在骨子里会是一个文艺工作者,
他不表扬,在他的内心里,对我的人生也许有着更高的期望。
这也许是我多年来一直向前的内在原因吧。
好吧,父亲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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