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 背 痈
夏去秋来炎热依然，廿一相背上生了个背痈，有如发酵的馒头，日见肿大，火燎热辣，憎寒恶热，心烦燠闷，茶饭少进。山村僻处缺医少药，挨日推延，病情与日俱增，不医哪有自愈之理？听人说：“郭药院有个郭郎中是个有名的疡医，不过现今的外科医生，有本事也总留着一手，病不使速瘳，待赚了钱才使收口痊愈。”舆论如此说，世情也确实如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哩？！谁人不在这“钱”字上打圈子？医生是靠病人吃饭的啊！
廿一相考虑及此，次日一早，赤着背，肩挂条条缕缕的土布破汗巾一块，手提点心破袋一个，叫长工挑了一担松柴随着，到了医生村外，从长工肩上接过柴担，叫他先回。咬紧牙躬着背自己挑着，一步一晃地到了医生家，放下柴担，额汗如豆气喘吁吁，呲牙咧嘴狼狈不堪。“先生啊！请给我背上的病医一医罗！？可怜我一家全靠我挑柴过活的，生了这个恶病，无钱医，拖到今日才不得已借了几个钱，并从卢山家里四、五十里路挑来这担柴添凑医病，恳求先生慈悲，给我医治使我好唷！”
医师见了听说，紧皱眉头也生了同情心，啧啧连声：“可怜！可怜！生了这么大病别人卧床照料都来不及，你还四、五十里地挑来这担柴，真正硬汉。老天真不长眼，把这病生在你这穷苦人身上，真是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雪上加霜的不说没钱医，就是工夫也误不起啊！再我做医生的医着你的病，不用说油水，工本都要亏蚀呢！听说你卢山廿一相，家资百万，这病生在他身上好啦？他没时间睡，还没钱医吗？我们如医着他，也可捞他几笔医疗费啦。你这桌上伏着不要动，我来替你医治，促病早日快好。”
他一时心血来潮，异想天开，走向天井拿起一把竹笊篱，向养着生水蛭小破缸里，一捞再捞捞了足有近百条大水蛭，将笊篱“啪”的一下反合在背痈上，自己踱回座位看书了。廿一相疲病交加背伏在桌上，昏沉沉如坠九天云雾中，只觉背上一下冰凉，蠕蠕爬痒钻痛，过了一、二个钟头，医生拿去笊篱，哧籁籁从背上滚下一地大蚂蟥，把毒血污脓吸得饱胀滚圆笔直，一动不动有如死的一般，医生拿来扫帚畚斗扫起倒回破缸里，拿药水把背痈洗清，揩干敷上药，再包了几包外用搽敷药付给，又开了一张内服药方，吩咐他自己向中药店买药——水煎内服。廿一相千恩万谢将柴送给，算了医费回家，顿觉肿痛经了一半，内服外搽日见干瘪，不须一月已平复如初。于是郑重地备了一副重篮，内具肉、鸡、馒头、糕点、粽子等，下一格铺银元一百，叫长工挑着，自己穿了整洁衣服去医生家谢医，医生一见来客如此隆重礼物，笑逐颜开殷勤接待，询问何地何人哪次来医过的人，廿一相呵呵笑道：“您老贵人多忘啦！嗯！哈哈！我就是一个朋前挑柴来医背痈的人哪！”医生连回忆边端祥，前后判若两人，狐疑大惑不解。只听接下说：“人生么！最怕的是病，有病如能早日医好，医掉几个钱一般都不在乎，钱是人创造的呀！早日省痛苦，早日能劳动，此何乐不为呢？！不瞒你说？！我怕病三好二恶的白白冤枉受苦，所以才演了前日那出戏。多亏先生妙手回春，解脱了我无限痛苦，更愿天下医生都能救死扶伤，拯救病人于水火，那真莫大期望先生，希望先生多多海量宽恕，一百银元望先生笑纳。”
医生听在耳刺在心，表面强颜欢笑装呆不觉的，肚内呀！倒翻了五味瓶，那滋味真不好消受，真要打自己的嘴巴，那日不是从这张臭嘴中漏出烂肝肺吗？但恨地下少条缝，不然钻都来不及。辣然自惕，尔后当唯力是医，再不得唯钱是视，而误他人病痛如儿戏了。
（收集整理：鲍以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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