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淘到一片柏辽兹《幻想交响曲》DVD，小泽征尔指挥，2007年9月录制于日本长野县松本文化会馆现场。至于这是个什么乐团，咱日本字的不懂，翻字典的不会，可以肯定的只有：这是个小日本自己的乐团，并且很明显也在力求国际化，吹双簧管的乃一白人壮男，另有一白人女子更是彪悍，吹的是圆号。
不喜欢看小泽征尔指挥，上蹿下跳的程度仅次于伯恩斯坦，个人对动作幅度夸张的指挥家能够忍受的底线是祖宾·梅塔，过了就构成视觉干扰了，总觉得台上闯进了一个过气的舞蹈家。但是，仅仅就听的角度来说，伯恩斯坦也好小泽征尔也罢，都还是有相当的质量保证的，世界指挥大师的招牌毕竟还是有别于中国科学院院士。
此前手上《幻想》有三种DVD碟片，除了2001年欧洲圣城音乐会马里斯·扬松斯指挥柏林爱乐的版本以外，其他两种版本都出自柏辽兹的老家法国，一是Cyril Diederich指挥的蒙彼利埃（法国南部城市）管弦乐团；另一是约翰·埃里奥特·加迪纳指挥的“革命与浪漫”管弦乐团，此团果然够革命也够浪漫，用以演奏的是1830年管弦乐团原创乐器。
《幻想交响曲》开始构思于1929年初，到1831年4月才最后完成。触动柏辽兹老师创作此部作品的事件，则是早在1827年秋日的某个夜晚，他老人家在巴黎奥德翁剧院观看英国剧团演出莎士比亚悲剧，不想自己却也开演了一出悲剧，一脚跌进了爱河，爱上了饰演朱丽叶的爱尔兰女演员史密森同学。柏老师在惨遭拒绝后极度郁闷，憋了将近两年，才着手发泄其痛苦和骚动，又艰难熬了两年有余，终于写成这部表现个人爱情之狂热、挣扎、绝望、幻想的标题交响曲，副题为“一个艺术家生活的插曲”。可见，如果史同学心太软，世界音乐史上将失去一部多么杰出的作品，爱好艺术的人民将蒙受多么大的损失，故是美女就该对艺术家狠一点，起码不能像对政治家或企业家那么温柔，否则一不小心就是对人类文明的犯罪。
全曲由交响曲中较少见的五个乐章构成，各有标题：第一乐章，“梦幻、热情”；第二乐章“舞会”；第三乐章“田园景色”；第四乐章“赴刑进行曲”；第五乐章“妖魔夜宴的梦”，整个结构就是一多情总被无情恼之西洋故事的情节发展。柏辽兹1832年在该曲的总谱上补写了很长的文字，描述一个神经衰弱、狂热而富于想象力的青年音乐家，在失恋时吞食鸦片自杀，因剂量不足，在昏迷中进入光怪陆离幻境的雷人情景。同时他还指明，贯串全曲的“固定乐思”就代表着那使音乐家神魂飘荡的梦中情人形象。“固定乐思”后来瓦格纳老师玩成了“主导动机”，算是一大发明和贡献吧。除此之外，这部作品比较有名的卖点还有：第二乐章为描述华丽的舞会首次在交响乐队中同时动用了两架竖琴；第三乐章以英国管与双簧管模仿乡间牧童的二重唱，声音和旋律如此单纯，却唱尽了黄昏中暴雨前的悲凉与躁动，最后用低音鼓敲出了天边沉闷的雷声，真把气压给一槌槌快速敲低，让人更郁闷得喘不过气来。第四乐章是相当之酷的赴刑进行曲，在三个长号、两个低音号、四个定音鼓及其它一大堆打击乐器的狂欢中，临刑之前“固定乐思”飘然出现，脑袋已然飞出老远。第五乐章在一段群魔狂舞中却使用了圣咏主题“愤怒的日子”，情人的主题也以怪诞的面貌重现，然后乐曲在急速而狂热的舞蹈中轰然结束，艺术家算是以“妖魔化”的无耻手段对无情的情人实施了报复，但是梦中情人却已经在伟大的作品中得到了永生——所以说，有机会充当梦中情人显然是永远不会吃亏的。
伏尔泰在《哲学辞典》中谈及“疯狂”时说：“其实每个人，无论他是否具有最高的理智，他都对疯狂有所了解，因为只要闭上眼睛回想一下在睡眠中所梦到的情形，就会明白疯狂是怎么回事了”。而《幻想交响曲》从其中内容来看，其实更是《梦幻交响曲》，因此也就是《疯狂交响曲》，这倒也符合“爱情是疯狂的”这一普遍真理。在同一书里的“爱情”一章，伏老师又引用罗什斯特伯爵的话说：“即使在一个不信神的国度里，爱情也会使人信仰神明”。这话没有表述完整，“一个艺术家生活的插曲”告诉我们说，一开始确实是信仰神明来着，但往往后来也就遭遇了妖魔。
《幻想交响曲》从标题音乐创作和交响乐配器两个方面，为后来的浪漫主义音乐创作好好备了一课，也难怪舒曼、李斯特、帕格尼尼等老师对此作品推崇备至。在我听来，柏辽兹这部极具情节感的作品，用音乐所描绘出来的画面，既有柯罗和米勒的氛围，更有莫奈和塞尚的色彩，甚或有亨利·马蒂斯的笔触。此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一种“法国元素”，热情、浪漫、疯狂、颓废乃至死亡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半醒半梦，亦幻亦真。当然更难以言说的就是所谓“爱情”，我以为最能表现出其病得不轻的，不是华丽舞会中的精神脱臼，也不是群魔狂宴中的灵魂出窍，而是第三乐章“田园景色”在自然和孤寂环抱下的喃喃自语，念天地之幽幽，独怆然而涕下得稀里哗啦。爱情是幻想最重要的催化剂，爱情一发作，便轻易挣脱了幻想锁链的束缚，在幻想的助推下一头扎进了彼岸，或上天堂，或下地狱，幸福的成功率一般是百里挑一。在幻想锁链的彼岸，虽然貌似怪诞，却往往更为真实。
写完了才发觉这其实是篇不应景的博文，今天正是情人节，满大街的玫瑰和巧克力都在反驳我的胡言乱语。无论如何，愿天下有情人幸福美满，即使再也没有好的音乐出现了也没关系——话说回来，当然也不是任谁被踹了一脚就能当上柏辽兹的，数百年出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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