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是方块字,如果用一个田字格来观察笔画的分布,会发现其实就是横线、竖线和斜线,因此一个字内,如果出现很多同方向的线条,应该如何处理才是美?一篇中,出现很多方向类似的线条又如何处理?
書
“川”字,可以说非常典型,就是三个竖向的平行线,我们看看古人怎么处理。
智永先把这个三条线“扁平化”,化线为点压缩成横向取势。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三个点之间的空档大小是不一样的,前面偏紧。另外,用笔上从方切到尖起、从敦厚到轻灵的变化也能体现永师超强的控笔能力驾驭平行线游刃有余。当然,更细心的朋友会看到线方向其实也有变化,左边两点趋势偏左,最后一笔先左后右。
所以大致可以看出处理平行线的方法:
1.改变平行线组之间的距离,出现空间的松紧感;
2.通过用笔的变化对冲平行线造成的枯燥感;
3.改变线条的形态和趋势。
4.位置错落变化。
如果你不信,同样是“川”字,可以用上面三点分析一下其他古人怎么“玩弄”平行线:
同样的,面对横向的平行线,古人同样玩出来高度,比如“善”字,柳公权楷书在我们眼里是森严的极则,但你仔细观察会发现,这种极则不是死板,而是富有生命力的至美至极(所以自古未见对柳楷进行创新的大书家)。
四条横线,分别利用了用笔的变化、线方向变化、空间距离变化和位置错落变化。我想看到这里,你应该不需要我再一 一指出来了。
米芾这几横,很简单的用了线方向的手段,造成了左松右紧的感觉,同时利用空间松紧的手段,造成了上疏下密的感觉,反而用笔上比较简单,但并不影响这个字的美感。可见写得好不见得技术用的多,在于合理、在于精。
玩够了字内平行线才是基础,更厉害的是字外平行线的处理,那才是高手拼绝活的地方。
祭侄文稿中很明显的“作郡”两个字的长竖,在线形态和线质感上都有效的去避开,虽然离得近,但力避雷同。当然这一个片段里面也有很多平行线,但几乎没有雷同的平行线。
作为笔神,王铎对于技法的要求极其严格,大字既能写出气势又能关照细节本身就是个很高的挑战,这幅作品随便望去便可以看到大师激情之下的满纸真力。比如“庚辰”二字的撇,比如“沙河”的三点水,比如“土”的两横等等,这些相同的笔画只是微微做了调整,就显得趣味横生,匠心独运。
其实有时候不能刻意的去找出来平行线,然后去测量是否平行,而说到底是一种感觉,一种和而不同的氛围。说到这里,我想到了吴昌硕的行书,同样是大师,他的一些作品实在是对平行线这种“雕虫小技”简直不屑。
来看看下面这幅作品,马季戈先生评语:
此轴书法古拙遒劲,于法度之外别开生面。用笔时而厚重沉著,时而潇洒飘逸,起笔与横笔多沉实,撇笔多细长,有如其画梅之法。结字多欹侧,但以笔划之粗细保持字形的稳定,无倾倒之势,充分体现了吴氏书法“用笔遒劲,气息深厚”,“结体以上下左右取姿势”的书法特征,并可从中看到许多绘画的用笔特点,面貌独具一格。
马先生的评语十分中肯,基本将吴昌硕的特点概括到位了,其气息、功力等都无可厚非。但就今天平行线这个“小技”而言,我们依然可以看出,即便是书坛巨擘,平行线处理的不够好,依然会有一些违和感,比如一成不变的左低右高的横线,比如此作中“影佛石真”等字扎堆的45°雷同斜线等等。
评者云,吴昌硕行书得黄庭坚、王铎笔势之欹侧,但似乎没有涪翁的开阖潇洒,也没有觉斯的精妙变化,让我们看到的更多的险峻感、紧张感...
当然,对于这样大家来讲,这么挑刺也没什么意思,因为对于其书、画、印等方面开创性来讲,这点瑕疵确实也算不了什么。但对于我们学习者而言,或许值得品味吧。毕竟,这个时代的很多文章,都是想用尽辞藻来赞叹过去人的高妙之处以迎合各方,我们得到的除了谈资似乎也没什么。所以我觉得学习和鉴赏,还得感性的体会,加理性的去分析,这样或许更加深刻吧。
说到吴昌硕,还得提一句,他老人家值得我们敬佩的还有眼光和智慧:在一个流行学北碑的时代,吴昌硕直入上古学习金文石鼓,并能熔铸金石气到行草书中自由挥洒,其所谓“出己意”、“贵有我”都已表达在字里行间,并在那个时代独树一帜,为后人膜拜。
不平行的平行线与不完美的吴昌硕,希望你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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