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出版社一九九四年出品、由欧阳中石先生担纲编写的《中国魏书名帖精华》,把“二爨”(爨宝子、爨龙颜碑)和《嵩高灵庙碑》排在了前三品的位置上,我赞成这样的排序。
严格意义上讲魏碑,这三块碑,尤其是《二爨》,不能够名正言顺地称为魏碑。
《爨宝子》是云南刻石之宝,镌刻于东晋晚期的公元405年,其时成熟的魏碑体尚未出现,甚至于“魏碑”的名称也不会有。北魏那时刚建都平城(398年),魏体碑楷处在孕育、积淀之中。大多学者认为,自北魏494年迁都洛阳之后,草原文化、蛮荒雄风与中原文化、黄河文明经过一番碰撞、融汇之后,以龙门二十品为代表的魏体楷书面世,才算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正统魏碑,或称魏体楷书。正如大学者陈寅恪先生所言“取塞外野蛮精悍之血,注入中原文化颓废之躯,旧染既除,新机重启,扩大恢张,遂能别创空前之世局” ,这就是北朝魏碑之产生的大致脉络。由是观,《爨宝子》似乎不能算作魏碑吧!
《爨龙颜碑》,刘宋大明二年(458)九月立,仍在云南边塞。这块比《爨宝子碑》晚了五十三年的碑刻,形制体格硕大,长338厘、宽146厘米;文字多,碑的阳阴面双刻,一千多字;声誉隆,从出土伊始,就被阮元称为“云南第一古石”(比它时间早的爨宝子出土晚),清代其它专家学者评价很高,之后一直盛名不衰;气魄不凡,雄浑壮伟,庄严肃穆,清明刚正,堪比《大开通》、《瘗鹤铭》。但由于刻石区域属于南朝,刻的时间比龙门二十品早了四十多年,往往与北魏诸名品不够衔接,称为魏碑也有点不太精准。
至于《嵩高灵庙碑》,北魏太和二年(456)刻石,又在中原腹地嵩山,由道士寇谦之所立,当为北碑、魏碑无疑。但年代离魏碑成熟期早了几十年,书法上呈现曹魏、晋代风格特征明显,处在楷、隶融合之际,可称是魏碑的“初始阶段”!
“三碑”明显带有楷书的成分。汉代承继先朝隶、篆书体,汉晋又创行草(今草),同时又孕育着楷书。东晋末期与南北朝初期相继出现的“二爨”与“嵩高灵庙碑”,楷书成分占比较重,应是带有隶意痕迹的初始楷书。楷书的线质、结体已很明显,基本符合横平竖直、方正工稳、体势和谐的楷书法则。楷书自汉代到南北朝,先后酝酿几百年,才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楷书书体。此后又相继出现隋、唐楷书,最终完成楷书的成熟定型,进入了中国书法五体的行列。
“三碑”气息高古,骨力雄强,形态拙朴,结构险峻,气势雄浑,宽博舒展等等,这些基本特征,起到了示范效应。魏碑完全承继,演变有迹,在此基础上也有创新,直至催生新体,凸显出“三碑”的先行之功。一千多载,此“三碑”古、重、精、雄,笔法淳厚古朴,刀法棱角分明,线条斩钉截铁,结体稳固沉雄,以碑刻“重镇”享誉千载,无论是学者士人,亦或研书普通民众,均心生仰慕之心,足见“三碑”之影响。
“三碑” 结体欹侧,奇姿异态,风格迥异,承篆隶之错变,开楷则之领先,为丰富生动的魏碑新体的诞生起到了重要引领作用。
“三碑”大体风貌相似,但又各有妙处,各领风骚。《爨宝子》的气息高古,结体奇逸,变化多端,敦厚雄浑,乃方笔之极轨,千古之绝唱!《爨龙颜》则与《爨宝子》相媲美,与之可称为“兄弟篇”,方峻劲利,结体多姿,灵动活泛,工稳厚重,实不输宝子也!而《嵩高灵庙碑》,带“二爨”之身形,挾嵩山之雄姿,憨厚拙趣,古意盎然,朴实生动,把中原的钟灵毓秀集于一身。伟哉壮哉灵哉的“三碑”,洋洋洒洒,气象万千。后起之秀的魏碑,怎能不受其影响!
至于在整个书法历史链条中,诸种书体的诞生,都经过了漫长的生成过程。《三碑》能够横空出世,也是先朝书法一代代积累以至渐变的过程。甲骨金文秦篆汉隶诸体,孕育着魏碑的生成、完善与成熟。不经意间,这三碑成为了魏碑的源头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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