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尹默和白蕉，堪称近当代“海派”中的双子星座，不知不觉中形成诸多对比。这一层联想，有益无害，“比较法”是书法学习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方法。
沈尹默生前的名气，要大过白蕉。现在来看，白的名声要高过沈。原因何在？恐怕与沈书的“俗”存在一定关联。所谓“唯俗不可医”，对于当代书家来说，如何正确理解和对待，非常关键。
沈尹默有一些有名弟子和再传弟子，但社会上学他的少，白蕉几乎罕有提及传人，但“门徒”很多。再者，沈的再传弟子是越来越俗，有的甚至成了“电脑字”，需要反思。学沈会俗，未必是沈本身的问题，而学二王也容易俗，不能归结为二王本身。当代人学白蕉似乎易上手一些，但也出现了问题，风格相近，难以突破，不也是一种“俗”吗？看来，书家时刻要保持清醒。
对比来看，白蕉和沈尹默的差异在于，同样是学二王，一个恪守法度，一个彰显情趣。法度和性情是书法创作的两极，比重不同，风格存在差异，故而白蕉更易于为多数人所接受，这样来说，沈尹默在坚守法度方面则功不可没。
有意思的是，两人都主攻帖，也都写“碑”。白蕉写唐碑，主要就是欧楷。临帖传世极少，看不到更多的信息；沈尹默取法北碑，侧重严谨端庄的墓志一路，书风严谨规整，有时也写《天发神谶碑》，写唐碑主要就是褚遂良，偶见临张旭、虞世南之类，也是褚的笔法。褚书主要是宗法《圣教大雁塔》，另外还有《阴符经》和《倪宽赞》，皆伪作。伪作非劣作，可以学。其实在沈尹默眼中，这两件作品就是真迹。
沈尹默临《倪宽赞》多遍，且皆为通临，可见用心之处，欢喜之处，也见证了不凡的功力。通观两件临作，可以说是最严格意义上的实临，笔画和字形都追求和原碑逼肖，一丝不苟，甚至每一点画，都贯穿和体现了沈尹默的“法度”意识。不禁要问，沈尹默书法风格是因为唐法而成此面目，还是因为唐法塑造了他？也许是相互塑造——个人因为天生的某种喜好而选择碑帖，而后所选范本反过来又产生影响，不断强化，终有个人面目。从临作本身来看，沈尹默竭力忠实，尽量减少个人表现的成分，致力于将范本的精妙处表现出来；另一方面，不知不觉中，个人习惯一定会流露出来，由此而言，范本与临帖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张力。张力大小最终决定了相似度，似又非似、有古有我。对于沈尹默来说，他努力将“唐法”吸收到自己的笔下，而后凝固为自己的习惯，对照他的创作，可以明显地看出来。
右边这两件临本皆为沈晚年之作，无界格者写于58岁，有界格者写于花甲之年，属于功力的顶峰期。有格者即“格临”，无格者为“对临”或“背临”，无格者字形大小错落，控制能力依然很强大，有了格子，更加匀整，与范本更接近。细心观察，无格者的排列，字数恰恰是对应范本的，有格者在纵向上每行多一字，相似又不似，不似却又似。此时功力大成，总的来说，已经很从容，没有格子的从容，以及在格子里的从容。有的人喜欢画格子写字，否则觉得无所依傍，有的人一见格子就拘谨放不开，而能够左右逢源者，当然是高手，表现出了极强的稳定性。这不，读沈尹默的手稿，竟然也如此工整。
来源 北京晚报 作者 薛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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