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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揭晓后,获奖作家都说了啥

8月25日,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获奖名单出炉,共有包括《红骆驼》(王松)、《过往》(艾伟)、《荒原上》(索南才让)、《奇迹》(韩东)、《大春秋》(李舫)、《大湖消息》(沈念)、《诗歌植物学》(臧棣)等在内的35篇(部)作品获得了这项殊荣。获奖作品揭晓后,《读者报》记者采访了沈念、索南才让和臧棣三位获奖作家,请他们谈一谈获奖作品,以及背后的写作故事。

沈念:《大湖消息》我写了20多年

洞庭湖,是国内第二大淡水湖,有着“洞庭熟,天下足”之美誉,其烟波浩渺的壮观湖景堪称天下之最,自古不缺文人的诗词歌赋。“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写尽了我们对洞庭湖的所有想象。然而,前些年,由于无序捕捞、乱采乱挖、随意排污等因素,洞庭湖不复当年烟波浩渺的身姿。这些变化,都被出生成长在洞庭湖畔的沈念一一看在眼里。他说:“人与自然是分不开的。人作为大自然的主宰者,但并不代表人可以肆无忌惮、肆意妄为,人的命运其实是与自然万物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万物是一体的,天地本是一个有机整体。每一个写作者都承担着保护、回馈自然的责任。”

在过去的20年,沈念百余次去往洞庭湖、长江深入探访,看到了候鸟、鱼类、麋鹿、江豚等生物在时代变迁中的命运遭际与人事变迁,并将见闻与思考写作为《大湖消息》。该书于2021年12月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人民文学》2022年第一期刊发作品节选,部分作品在《天涯》《青年文学》等刊物发表,《散文海外版》《散文选刊》予以转载。书出版后,陆续入选了2022年一月华文好书榜、探照灯好书人气榜、《中国出版传媒商报》新书榜、《封面新闻·二月封面书单》、文学报三月好书榜,受到评论家和读者的广泛关注,堪称“青山碧水新湖南”主题文学创作活动中涌现出的精品力作,也是一部具有鲜明南方地域色彩的大湖文学作品和新时代记录洞庭湖变迁的特色生态文学样本。

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揭晓后,沈念接受了《读者报》记者的采访。他表示,《大湖消息》获得鲁迅文学奖,是之前没有想到的一件事。“2014年8月,我很幸运地调到省作协工作,之前我做记者,非常忙碌,写作基本上是停滞的,成为专业作家后,我把这当作我个人写作的一个新的开始。这几年,我陆续获得十月文学奖、高晓声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三毛散文奖等,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获奖只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并不是写作的最终目标,最终还是应该写出与这个时代、与我们所经历的生活互相印证、互相嵌合的作品。所以从这方面来说,一个作家永远都应该是身处写作进行时中,与发表、出版和获奖有关的一切都要当作过去时。”沈念坦言,“我跟自己说,这次获奖又只是一个新的起点,依旧是要坚守初心,沉住气,静下心,继续广泛地参与到现实生活中,看清时代的变与不变,努力写出更多让自己满意、读者满意的文学作品。”

洞庭湖哺育了沈念,水成为其生命中的精神元素。谈及《大湖消息》的写作初衷,沈念说:“我想还原一个真实的湖区生存、生活世界,写一个有情有义、有悲有喜的人世间。我对洞庭湖一直有一种深深的敬意,也曾经有一种深深的愧疚。这种愧疚来自我对这片土地索取得多,回报得少。当我再次深入采访,似乎所有的积淀都发生了化学反应。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写,这个念头会纠缠我一辈子。直到写完《大湖消息》,这种愧疚感才少了一点点。”“当然,更重要的是时代和人民给了我灵感。在多次到这些地方走访之后,时代的变化、人们的奋斗和命运变迁,感动了我,鼓舞了我。”

该书上篇写作的内容与湖区生态有关,下篇写的是江湖儿女,即主要写大湖的人的生计和人的命运,呈现了洞庭湖生态历史文化的时间史,包括人文精神、地理环境、风土人情、生存状态等诸多方面,融入了生态环保的时代主题和现实政策等,使得相关表达有了立体感的精神意蕴和时代观照。可以说,洞庭湖的历史、变迁,人的遭际、变化,湿地动植物的存在与消失,大湖所有的生命,他们和它们粗粝的命运轨迹和毛茸茸的生活细节构成了《大湖消息》的全部故事。

“可以说这本书是写了20多年,”沈念说,“从根本上说,我对洞庭湖的认识,是从与那些候鸟、麋鹿、植物、鱼类、渔民、研究者、志愿者的相遇、相识、相知而加深的。我和生活在湖区的人一样,都是从广袤的水流之中获取力量。我写那里的日月星辰、风霜雨雪,也写那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我其实是在写一个有情有义、有悲有喜的人世间,是写下我对生活与自然的领悟,也是写下我所经历并拥有的生命体验和生命意识。”

故乡,这个传统的概念在今天其实已经变得模糊不清,摇摇欲坠。当代文学里的故乡书写,因此变得更有难度。然而,越是信息化甚至全球化,地域性、故乡感在文学里就越显得珍贵,这又是对一个作家情感态度的考验。在沈念看来,洞庭湖的水给了这片土地灵性、厚重、声名,也给了人刁难、悲痛、漂泊,更是给了自己写作的灵感和源泉。“但一个难题横亘眼前,面对兴衰变化、原始状态与人工修复,站在审美与人性的双重角度,孰重孰轻,又如何做到不偏不倚,就会成为写作的难度。故乡于我,既是熟悉的写作,又是有难度的。挑战难度的写作者,其实是幸福的。《大湖消息》于我是一次挑战,面对湖洲之上的生命,我的书写视角是多维的。鸟不只是属于天空,鱼不只是属于流水,植物不只是属于洲滩,人不只是属于大地,它们所组成的生命有机系统,任何一个环节的塌陷和破坏,都可能导致系统的紊乱。”

这些年来的退田还湖,生态修复,十年禁渔,守护好一湖碧水,成了人的自觉与自省。如今,经过各方努力,长江流域的生态环境治理成效已经初步显现。长江沿岸和洞庭湖湿地生态环境得到恢复,野生植物和鸟类鱼类品种持续增加。据统计,2021年监测到的洞庭湖水生生物种类较2018年增加了近30种,洞庭湖越冬水鸟超过28万只,可以说是“鸟飞遮住半边天,鸟落占去半边湖”。候鸟如期回归,是对生命延续的承诺。努力留下候鸟,则是我们人类对这一承诺的回应。看到这样的变化,沈念也是感慨万千,他说:“现在到湖区走一走就会发现,大家嘴里都会说出保护的话语,也不再主动做伤害自然的事。山可平心,水可涤妄。山水自然教诲我们学会做简单的人。简单的关系,才是和谐关系。在简单和谐中恢复和重建生态平衡,也只有当所有物种健康、安全、持续地存在着,人类才能长久地生存在大地上。从这个意义上出发,走在自然写作和生态文学书写之路上的写作者,必然要去直面欲望带来的责难,要去书写反思与自我拯救,担负起生态共同体建设的使命,从而真正踏上人与自然的和谐之路。”

【作家简介】

沈念,1979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文学硕士。曾获鲁迅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三毛散文奖等。著有中短篇小说集《灯火夜驰》《夜鸭停止呼叫》,散文集《大湖消息》《世间以深为海》《时间里的事物》,长篇儿童小说《岛上离歌》等。

索南才让:写出与这片草原血脉相连的作品,是我的信念

本届鲁迅文学奖中,青海省蒙古族青年作家索南才让的中篇小说集《荒原上》荣获了中篇小说奖。索南才让也由此成为青海省第一位获此文学大奖的作家。

谈及此次的获奖,索南才让在接受《读者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小说获得第八届鲁迅文学奖,我感到很荣幸。从事文学创作10多年,有一个信念,我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写出与我生活的这片大地这片草原息息相关、血脉相连的作品。获得鲁迅文学奖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如何更广泛的、积极而精炼的去把握这个时代,感受这个时代,写出具有时代性的文学作品是我下一个阶段的目标。”

获奖作品《荒原上》围绕终生与马相伴的牧民,追击偷猎者的巡山队等展开,讲述了六个来历、性格各异的男人凑成一支临时的灭鼠工作队,撒落在冬天的昂冷荒原上,旋即被困于鼠疫的绝境。在危机重重的环境中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总有几近崩溃的绝望情绪不时向他们袭来。唯有小伙子卡尔诺追求驻地附近美丽姑娘银措一波三折的过程,能让他们猎取到些许的快乐。然而在这段浪漫伤感的爱情终止之时,他们又被烦躁不安的氛围所笼罩。受到确罗调侃和侮辱的金嘎,毅然决然以死亡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这一事件令人们突然意识到自我救赎的代价如生命一样昂贵。……一个个寒夜,他们在帐篷里围炉取暖,却也如一窝豪猪般争闹不休。有人冒险获得了远方姑娘的垂青,有人学会了认字,有人告别了旧爱,有人吐露了往事。拂晓,尊严与生存之间的选择降临,一条年轻的生命升起。小说反映了草原深处当代牧民们的真实生活,展现了时代高速发展给传统牧民性格、精神内涵以及生活习惯等带来的冲击和改变,构筑起一个独特的小说世界。

“写《荒原上》(当时的标题是《在昂冷草原》)是2009年,那会儿我在北京,在一家现代雕塑公司里干活,敲雕塑模型,焊接、打磨、抛光……现代几位著名雕塑家的作品我都做过。晚上不加班的时候,我就在宿舍的小卫生间里写《荒原上》。我在这间废弃不用的小卫生间里安置了一张不锈钢小书桌,是我自己设计焊做的,抛光的银色桌面上雕刻有几个字:时光不负有心人!”在《收获》杂志发表前,索南才让一直在重写《荒原上》,没有放弃。

事实上,《荒原上》是索南才让修改次数最多的一部作品,但在这种反复的修改中,他坦言“学到了很多东西,这对于我来说更重要”。索南才让回忆道:“我记得当这部作品第11次修改的时候,我几乎改不动了,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刻意不去想它,不去碰它,我知道了问题所在,但我不知道怎么解决。那种感觉很痛苦,因为你总会在不经意间想到它,它不会放过你。”如今,索南才让已经记不清具体修改过多少次了,而且在创作和投稿过程中还曾受到过很多人的质疑,也曾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但他从没有想过弃稿。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在我的牧场中,我与这本书磨合了10余年。”但就算如此,他仍感觉到作品中存在的诸多遗憾,“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有觉得没有自己拼尽全力地去改好它,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最终,《荒原上》得以在《收获》发表,索南才让有了很多新的感悟:“我觉得我走出了一个创作的圈套,那种'这样写其实意思也不大’的感觉没有了,但我觉得又进入了一个更大的圈套,只不过刚刚开始,并没有触碰到那种壁障,但它绝对在,很真实。我好像只有把这个圈子里面填满了,才能去破开它,它像一个气球,我先要吹起来,待它鼓胀、饱满、升腾、然后破裂。这样的感觉其实也是一种喜悦,至少我知道我要在它的限度内继续干下去。”

“索南才让是一位天然的小说家,是一位拥有写作天赋的游牧人。出生青海草原的他,用自己的个性将草原的人物、故事、生活百态以其最真实原始的面貌呈现了出来,又凭借自己的写作天分和技巧赋予了这份原始场域独特的文学面貌。中篇小说《荒原上》是一篇行进着的小说,几个主人公在荒原上行进,每个寒夜里,他们作为生命体的命运也在前行。整篇小说是活着的、变化的,其间伴随着文学故事的讲述,伴随着朦胧爱情的诞生,伴随着生命的起落……其内容丰富生动,人物复杂饱满,正应了作者自己的写作初心,展现游牧区的生存状态和其间人的思想和命运。”第六届华语青年作家奖曾这样评价到索南才让的《荒原上》。

索南才让15岁外出打工,先后做过服务生、保安、铁道工、兽医、现代雕塑公司学徒、仓库管理员等,后加入为中国作家协会。丰富的人生阅历为他的写作提供了充足素材。索南才让坦言,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是他的文学“圣经”,这些中外文学作品俨然是他文学的启蒙老师。“写作的时候更多的是在读书,读经典,读喜欢的、一读再读的书。我是一个书虫。每天写作之前,先读半个小时书,写一个小时,又读一个小时。有些书第一次读完,好像什么也没留下,后来又读,觉得读过,好像那种梦,见过场景和人物,分外熟悉。”于是,他开始沿袭这一套汉语文学的语言、表达和理解方式去讲自己的故事。小说《荒原上》加入了携带作家生命印记的细节,为灭鼠而守在荒原上的“我”,在帐中秉烛夜读《平凡的世界》,为教授伙伴乌兰、金嘎、确罗汉语,“我”还捧出了《白鹿原》《西游记》《鲁滨逊漂流记》《飘》《藏獒》《堂·吉诃德》……“汉语及文学,在青海湖边,索南才让赋予了它们与众不同的意义,他用它们排遣、驱逐、填充荒原之空旷和时间的无尽。”(李蔚超)

在这些年当中,索南才让一直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应该如何用自己的写作方式去表达当下中国西北少数民族,尤其是游牧民族他们的生存状态,他们内心的思想的变迁,以及现代社会文明正式进入他们生活当中时的那种困境,他们的困惑。《荒原上》即是他给出的答案。

至于文学创作,索南才让有自己的思考。他认为,小说写什么、怎么写的问题,这其实是最重要的。“但往细里说是结构的问题,叙述的问题、思想深度的问题,另外还有生活和写作之间的冲突问题,这些每一次面对写作的时候,我都要面对,都要找到准确的角度,做到一个平衡,都要小心翼翼地去处理。但每一次都好像是在全新地面对新的问题,所以我在开始写新作品时其实都是一次新的开始,因为我不能复制上一次写作的经验。上一次的写作经验,对于新的作品,有时候会形成阻碍。”谈及接下来的创作,他表示:“我要做一个能坚持下来、能写出真正好作品的作家,这是对我自己的一种常年的警醒,也是给自己的一种鞭策。”

【作家简介】

索南才让,蒙古族,青年作家。1985年出生于青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34届高研班学员。在《收获》《十月》《花城》《小说月报》《青年作家》《作品》《山花》《民族文学》等杂志发表作品,作品入选《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选刊及年度选本。获鲁迅文学奖、青海青年文学奖、青海省“五个一”工程奖、青海省政府文艺奖、《钟山》之星文学奖、《红豆》文学奖、青铜葵花儿童文学奖、华语青年作家奖、青稞文学奖等,著有长篇小说《野色失痕》《哈桑的岛屿》《小牧马人》,小说集《荒原上》《巡山队》《存在的丰饶》《我是牧马人》等。

臧棣:植物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真的值得我们去好好醒悟

“虽然没法确定,靠诗人的谣言/来拯救的好东西,效果究竟有多大;/但毕竟,作为一种延迟,/我能清晰地透视到,无名的角落里/确实有不止一大片蒲公英/可爱地,活过了人类的夏天。”(臧棣《诗歌植物学·蒲公英简史》)诗的植物性,植物的诗意,古而有之。臧棣的《诗歌植物学》这本诗集,载负着古老的基因,回应着世界文学中现代诗的植物学,表达着他对世界、生命和语言隐忍的热爱。可以说,随处可见的植物,是我们认识世界的一个切入点,与此同时,作为一个参照,它又反过来标定我们自身存在的处境。

第八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评奖委员会副主任宗仁发对获得了诗歌奖的《诗歌植物学》评价是:格物致知,在身边所见的植物中深入发掘着诗意和美学。

《诗歌植物学》是一本规模宏大的诗集,是诗人关于植物的诗歌全集,收入诗作291首,写作时间跨度长达35年。书分三卷,其中卷一127首,主要写花草类植物;卷二89首,主要写木本类植物;卷三75首,主要写可食用的植物。内容涵盖了日常生活中所能见到的几乎所有植物,是诗歌史上罕见的集中书写植物的诗集,也是臧棣诗歌中独树一帜的一脉,有着高度的丰富性和充足的话题感。“用近600页的篇幅来写一部诗歌植物学诗集,这可谓世界诗歌史的奇观。”(诗人、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柏桦)

事实上,臧棣的写作一直是当代诗歌在创新维度上最显著和最重要的标识之一。谈及此次获奖,臧棣在接受《读者报》记者采访时依然非常地谦逊:“说实话,有点意外。因为我的诗歌写作及其坐标,按一些朋友们的说法,根本就不在这个诗歌奖的视野之内。所以,这次能获得鲁迅文学奖诗歌奖,还是感到很高兴的。毕竟,这个奖意味着对诗人劳动的认可。其他几位获奖诗人也都是朋友,都是当代非常优秀的诗人。特别意外的,是能和韩东一起获奖。这是在以前很难想象的。另一方面,有点惶恐。在当代诗坛,有很多优秀诗人也有实力获得这个奖。”

这部诗集不仅是多首书写植物的“咏物诗”合集,而且是以一种整全与系统的想象力对生命中的植物进行的诗歌观照与秩序整合,这些诗歌植物最终建构了一种完整的生命生态。它载负着古老的基因,回应着世界文学中现代诗的植物学,如歌德的《植物变形记》、梭罗的《相信种子》、惠特曼的《草叶集》,还有扎根在现代都市的《恶之花》。生活深度,物质表象,语言和语言、语言和感觉之间的细微差异,都是臧棣的诗歌主题,他的写作,既是一次内心的辩论,也是一种语言的争吵。

自古以来,植物对诗人而言就有着别样的意义。那到底是什么让臧棣耗费几十年时间来书写一本诗歌的植物学?对此,臧棣坦言自己对植物一直很好奇,对种植行为本身,也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感。关于植物主题的写作,开始多系偶然,后来逐渐成为一项自觉的写作实践。“小时候,读古诗,读诗经,就对里面的植物特别好奇。植物和人的基本的生存感受密切相关,特别是和私人性的感受密切相关。比如,美、姿态、香气、丰饶、鲜艳、妖冶等等,在日常生活对植物的观看,可以说,是对我们的身体最全面的启蒙,包括饥饿感。”其实,臧棣研究古诗中的植物,让他开始反思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人们往往关注重大的人生,却往往忽略、鄙视身边小的事物。“它们凭借随处可见,以及/采撷方便,给我们带来了/一种真实的安慰:就仿佛/最后关头,自然依然是可靠的。”正如这首《灰藜简史》,植物作为一种特别的伴侣,总在一些时候给人精神的疗愈。

与传统的植物诗相比,《诗歌植物学》一书在主题、方法、风格、语言上都有引人注目的创新,可以说发明了一种具有鲜明的臧棣特色的植物诗学。尤其是冠以“协会”“丛书”“入门”“简史”等名目的独特写作,臧棣将其称之为“系列诗”的一种命名标记,或说命名方式。他认为,其实在它们之间,还有“为什么说……”和“转引自……”几个系列。“但真正开始形成一种系统的写作意识,是从'协会诗’开始的,时间大约在1999年夏天左右。当时开启'协会诗’的写作时,是想用最现代的制度形式——协会,一种严格的体制性的东西,为我们生存领域里最受体制忽略的事物——小花小草,等等,去正名,将它们作为陪伴我们的事物有尊严地重新纳入我们的生命感受之中。所以,最初命名的时候,是有一种反讽意味在其中的。比如,我写'狗尾草协会’,这个协会并不存在,'狗尾草’也是太普通的草本,很少会认真对待。但我就是用诗歌的方式基于它们从未有过的最严肃的对待。它们是如何和我们的生活发生交集的?我们对这个世界隐秘的感受是如何通过它们产生的?它们值得我们去关注吗?”而“入门”的背后,意味着一种诗歌眼光的变化。读到法国汉学家弗朗索瓦·朱利安在《迂回与进入》中对中国思想的解读,臧棣意识到,入门,首先意味着慢下来,对时间与生命进行自觉的安排与调整。“简史”则受到《人类简史》等著作的启发,“我觉得可能需要自己发明一个总括性的眼光,通过简略的高度压缩,去看它在一个漫长时间里具有的意义”。

在传统诗歌中,咏物诗的功能是托物言志、借物抒怀,“物”也大都没有自己的主体性,但臧棣诗歌中的植物却自然地葆有一种主体性。以世界文学发展史的完整脉络为背景,跟过往以植物为主题的经典诗歌和文学作品展开致敬式对话,臧棣诗歌中的这个特点,独具智慧和思考。对此,臧棣表示,在写作这些植物诗的时候,自己确实做了很多新的尝试,新的探索。“比如,以前的诗歌模式中,一写到植物,就必然采用咏物诗的写法,几乎形成了一种套路。所以,我写这些植物诗的时候,我就要自己必须去真实地像感受一个生活中最可亲近的朋友那样去感受每一株植物。它们不仅仅是植物,而是生命的化身,甚至是我们的某种精神特性的神秘的替身。如果认真去感受,就会发现,植物其实是比我们有灵性的。植物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真的值得我们去好好醒悟。”

不单是对诗人,植物对普通人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但现实中却有一个尴尬的现象:如今的人们,尤其是城市里的人,对植物可谓十分熟悉,但却又十分陌生。臧棣的植物诗既源于日常,又高于日常,在恢复人与自然关系的同时,树立了一种不脱离于物感的抽象经验。他认为,其实,生活在城里,对植物的渴望更强烈。只不过,它处于被压抑的状态。所以,“我觉得,每一种进入人们视野里的植物,都意味着一种神秘的机缘。每种养一植物,都是对自己天性的发掘和开拓。不必求多,养几种和你有缘的植物,你就发现一种新的生命感已在你身体里慢慢形成。这非常重要!”

【作家简介】

臧棣,1964年4月生于北京。现任教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研究员。代表性诗集有《燕园纪事》《宇宙是扁的》《骑手和豆浆》《最简单的人类动作入门》《情感教育入门》《沸腾协会》《尖锐的信任丛书》《诗歌植物学》等。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中国当代十大杰出青年诗人、中国十大先锋诗人、中国十大新锐诗歌批评家、当代十大新锐诗人等,并多次应邀参加国际诗歌节。

(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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