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2月份，正在莫斯科第三招待所疗养的苏联克格勃王牌女谍傅索安，环视着房间里凭空多出来的日本漫画和连环报，心里暗道：“看来这次要去日本执行任务了。”
事实的确如此，克格勃已经追踪一名叛徒长达3年的时间，却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名叛徒在异国他乡过着舒服的小日子。
随着傅索安的脱颖而出，克格勃高层们兴奋地搓起了手掌：“处置这名叛徒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该叛徒名为尤里.巴甫伦夫（下文简称巴甫伦夫），曾经担任过苏联总书记勃列日涅夫的卫士。他的背叛，不光给苏联兵工业造成了重大损失，也深深刺痛了勃列日涅夫这位长者的心。
1943年春天，时为将军的勃列日涅夫在行军途中救起了一名被饿得奄奄一息的少年。这名16岁的少年巴甫伦夫，因亲眼目睹父母死于德军的空袭，遂发誓要参加游击队打敌人，却不幸在寻找游击队的路途中冻晕了过去。
勃列日涅夫给予了这名少年很大的帮助，先是将他调到身边做卫士，又在战后送他到军事科技大学念书，简直把巴甫伦夫当成了亲儿子一般培养。
然而，巴甫伦夫回赠给这位“老父亲”的，只有背叛二字。
他是位聪明的坏人。聪明表现在仅用了3年时间，就设计出两种世界上一流的轻武器，迅速成为苏联新一代的兵器专家。
坏则是刻在巴甫伦夫骨子里的。他以前只是个无名小卒，纵然满肚子劣习也无处施展。随着名气的水涨船高，他开始声色犬马，动辄一掷千金。
巴甫伦夫的高薪收入不足以覆盖他的支出，很快便陷入债台高筑的境地。1967年11月份，在前往保加利亚讲学期间，他被美国中情局许诺的重金报酬迷惑得晕头转向，从而奋不顾身地扎进了背叛的漩涡中。
他将自己掌握的兵工业秘密一股脑告诉了美国，严重损害了苏联的利益。勃列日涅夫只能含着眼泪“大义灭亲”，判处了巴甫伦夫死刑，并且在全国范围内发出通告，任何一个苏联公民都有权追杀巴甫伦夫。
巴甫伦夫自然明白克格勃不会放过自己，因此始终对外界的风吹草动保持着高度警惕，也曾惊险地躲过了好几次死亡袭击。最后他悄悄整了容，在日本东京定居了下来。
他将居住地选在日本，背后其实有着深刻的考量。日本地处亚洲，克格勃派出的那些金发白皮肤的特工们在黄种人群里异常扎眼，根本没法接近巴甫伦夫。这样一来，他的安全系数就大大提高了。
不过他没想到，克格勃机构里有位纯正亚洲血统的特工傅索安。傅索安出生于中国，正宗的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她因为先前的优异表现被选中，成为巴甫伦夫的死刑执行人。
图 | 苏联时期的女特形象
克格勃为了这次的刺杀下了血本，花费近8万元卢布复制了一间卧室大小的东京全景立体沙盘。上面将东京的每条道路、每条河流，甚至公交汽车的站牌都标得清清楚楚 ，相当于从上空150米处对东京全市面貌的直接俯瞰。
2个月后，化名为“李娜丽”的傅索安，以香港居民赴日本旅游探亲的名义飞抵东京，执行名为“W-I”的刺杀计划。得益于沙盘的功劳，她初到东京，就可以随意在小巷子里任意穿行而不至于迷失方向。
抵达东京的当天夜里，傅索安将巴甫伦夫的照片最后温习了一遍后，不慌不忙地拿出销毁剂，将照片化为纸浆并冲进下水道。随着抽水声音的响起，死亡阴影一步步地向着巴甫伦夫逼近而来。
可惜，纵然巴甫伦夫保持着高度警惕，却没有听到厄运的敲门声，他还保持着身为卫士时养成的良好作息规律。每天早上6点带着两名日本保镖出家门，在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步45分钟左右，然后到公园前的天桥下买份报纸，接着溜达到天桥上，随意选择一个摊子将皮鞋擦光亮。
享受完悠闲的清晨时光后，巴甫伦夫回到家里和新娶的日本妻子以及两名漂亮的生活秘书（实则为情妇）吃早餐，之后乘坐私人轿车到自己开办的无线电器材公司上班，一直呆到晚上再由保镖护送回家。
叛徒的生活也不容易，巴甫伦夫一年365天都保持着这种深居简出的习惯，所有的业务沟通全从电话里进行，几乎从不与外界接触。
按照克格勃制定的行动方案，傅索安的下手地点应选在巴甫伦夫的公司里。他的公司位于一栋名为“兵部大楼”的建筑内，在这里，保镖常常因为无事可做而偷偷与人打扑克，所以防备最为松懈。
傅索安刺杀巴甫伦夫的武器，是一把设计很巧妙的毒药枪。这把枪的外形酷似一支钢笔，“笔尖”上有个小孔，尾端有一个按钮。
傅索安可以将枪藏在袖口里，只需要对着巴甫伦夫的脸轻轻一摁，枪内的高浓度氢氰酸立刻破瓶而出化成雾状，几秒钟之内他就会倒地身亡。哪怕最优秀的法医进行尸检，也只能得出“心肌梗塞”的结论，因为氢氰酸的致死原因正是麻痹心脏。
为了避免自己也被这种毒雾所害，傅索安提前携带了几颗特殊的“糖果”。在执行任务前提前吞下一颗，执行任务后立即离开现场，便可以保证性命无忧。
毒药枪体积小，使用起来又没有声音，所以傅索安下手后不易被怀疑、便于脱身。看起来，克格勃这次的行动方案堪称完美。
不日，正当傅索安在兵部大楼附近踩点时，一股莫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险些将门口上方飘扬的旗子给冻住。
她疑惑地朝周围张望一番后恍然大悟，这股寒意来自于内心最深处，那是一种优秀特工对危险的敏锐察觉。在之前的训练和执行任务过程中，傅索安曾多次凭借这种直觉避开了危险，为什么这次它又现身了呢？
傅索安静下心来，一环一环地审视着行动的每个细节。突然间，脑海中恐惧的波涛被飓风席卷而来，几乎冲破了她的太阳穴。
漏洞，明显的漏洞，被她发现了。
从理论上讲，傅索安的确可以混入兵部大楼伺机对巴甫伦夫下手，可是在具体实施中很难一次性成功，那么只能再来第二次、第三次。不，在巴甫伦夫这条狡猾的狐狸面前，傅索安不会再有第二次得手的机会。
在傅索安临出发前，送她上飞机的那位克格勃少校曾特意叮嘱她：“傅，中国有句古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专家们在制定方案时无法判定巴甫伦夫在意外情况下采取的行动，一切都要靠你自己灵活掌握了。”
之前的傅索安相当于提线木偶，机械地按照步骤一步步执行即可。如今计划出现纰漏很难继续执行下去，她就像迷失了方向的航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重新靠岸。
这位曾经活力满满的年轻姑娘，将自己重重地放倒在床上，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后，爬起来洗了个脸，拎着小包出了门。
在阿古町地铁站出口的阅报栏处，傅索安假意读报，右手却借助报纸的掩护，在右侧第二根木头柱子的1.2米处刻了个模模糊糊的三角形。这是克格勃常见的接头暗号，也是傅索安喜欢的图案。
为了保证傅索安顺利完成刺杀，早在她离开苏联前，克格勃便为她配备了一个专门的后勤行动小组，时刻准备着完成傅索安交代的一切任务。
第二天上午9时，傅索安来到街心花园，手里翻看着一本色彩鲜艳的画报。
不一会儿，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名欧洲男子，两人用英语对上暗号后，傅索安的眼睛依然徘徊在画报上，嘴里轻声说：“请给我安排一个在天桥下合法且合乎情理的卖报机会。”
“明白。”
“什么时候完成？”
“36小时。”
这比傅索安预计的24小时稍微长一点，不过可以接受。
傅索安点点头：“怎么联系？”
“明天晚上8点钟，请您去大东京电影院门前，有人会递给您票子，进去就解决了。”
第二天，傅索安准时抵达电影院门口，果然有位日本男子递给她一张票。对号入座后不久，有个人无声无息地挤过来，在经过傅索安面前时，他将一个皮包轻轻丢在了她的腿上。
皮包里装着一套东京报贩穿的衣服、一张折叠式尼龙布小椅子、一块印有“东京报纸专卖 ”字样的塑料布和一些零钱。
除此之外，皮包里还有一张纸条，条子上写着各种报纸的种类、名称 、批发价和零售价，并且注明，报纸明天早上6点送到。
次日清晨，傅索安刚刚到天桥下巴甫伦夫每天买报纸的那个位置坐下，就有一辆自行车停到她面前，扔下一包报纸后沉默地离开。
6点40分，估摸着巴甫伦夫要来了，傅索安悄悄取出毒药枪，卷在一份报纸里，然后拿出解毒的“糖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糖果”刚刚咽进去，身高体壮的巴甫伦夫就出现在马路对面，气定神闲地朝着天桥走过来，身后跟着两名比他矮一头的保镖。
傅索安立刻站起来，将那份暗藏着毒药枪的报纸握在手里，朝着他轻轻晃动。
东京的报贩们从不吆喝，就用这种晃报纸的方式招揽顾客。年轻的女性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小贩里很是显眼，巴甫伦夫果然被这个假冒的报摊吸引，扔下一张纸币后用很蹩脚的日语说：“请给我一份《东京晨报》。”
直到这时，傅索安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她站在报摊后面，与摊子前巴甫伦夫的直线距离，远远超过了毒药枪的2尺作用范围。纵使将身子尽最大可能朝着巴甫伦夫弯过去，也根本无济于事。
她叹了一口气，将报纸与零钱一起递给巴甫伦夫，脸上刻意绽放出妩媚的笑容，用日语轻声说了句：“谢谢。”
巴甫伦夫是色中饿鬼，立即留意到傅索安那张俏丽的脸蛋，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了好几秒钟：“你不是日本人吧？”
傅索安点点头：“我来自香港。”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日语，所以刻意带上了些许口音。
巴甫伦夫重重地“嗯 ”了一声后，和保镖一起上天桥擦鞋去了。傅索安内心很懊恼，一个绝佳的机会被浪费掉了。
当她低头准备收摊时，猛然瞧见巴甫伦夫正从天桥上朝自己的位置张望。她心头一动，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利用巴甫伦夫对自己的歪心思吸引住他，然后见机行事。
此后3日，傅索安每天都在天桥下卖报，巴甫伦夫也次次从她手里买报纸，并且盯着她看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他原本以为，这位穷困的美艳卖报女，过不了几天就会成为囊中之物。殊不知，他本人才是被死死盯上的猎物。
眼看着4天时间过去了，傅索安依然没有想到如何动手。正闷闷不乐地朝住处走时，在街角发生了一次因自行车碰撞而产生的争吵。她驻足观望了一会后，灵感的光芒突然直射天灵盖：“我何不......”
24小时后，她又与那名欧洲男子在花园见了面：“明天上午6点30分，按我的计划行事。事成之后，立刻安排我返回莫斯科。”
“没问题，小姐，衷心祝愿您取得成功。”
1970年4月13日星期一，许多欧洲人都把这种“13”和“一”相逢的日子称为可怕的“黑色日子”。久居日本的巴甫伦夫却对此毫不在意，照样优哉游哉地来寻找他那卖报纸的“小可爱”。
傅索安将报纸和零钱递给他时，故意甜甜地笑了一下。巴甫伦夫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欠过身子，用毛茸茸的大手在傅索安脸上轻轻拧了一下，失态地嘟囔出一句俄语：“真是诱人的东方美人啊！”
按照习惯路线走上天桥后，巴甫伦夫随意选了个擦皮鞋的摊子，开始惬意地看报，依稀还能从报上闻到卖报女指尖处的芬芳气息。
不料，一只皮鞋还没擦完，就听到天桥下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傅索安铜铃似的嗓音和那不算流利的日语，立刻使巴甫伦夫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只见两名日本大汉走路时不小心踩脏了可怜卖报女的塑料布，就在她抗议时，一名大汉突然恶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傅索安也不是白给的，她冲着那名壮汉的小腿踢了一脚，无奈就像蚍蜉撼树，不光没震慑到对方，反而给自己招来了更凶狠的打骂。
女子没办法，只能拔腿就往天桥这边狂奔，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卖剩下的报纸。
她跑到天桥上，看到巴甫伦夫后立刻像遇见了亲人：“救命。”
巴甫伦夫一手指着傅索安，一手指着保镖，“过来”、“拦住”。
就在女子以为得救之际，一名大汉猛然间挣脱了保镖的拉扯，如同重型卡车般呼啸而来，飞起一脚将她踢翻。
女子整个身体朝着巴甫伦夫飞过来，而他的两个保镖，已经被派出去阻拦那两名挑事者了。
巴甫伦夫见状，立刻将搁在架子上擦皮鞋的那只脚放到地下，打算站起来扶住傅索安。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烟雾直袭他的脸庞，巴甫伦夫一声不响地栽倒下来，压在擦皮鞋者的身上，引发后者一阵负痛的狂叫。
保镖听见叫声，回头一看大惊失色，立刻奔过来搀住巴甫伦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两个壮汉又冲过来不依不饶地追打傅索安，她从地上爬起来后一路朝着桥下奔逃。好在有辆空载的出租车从身边驶过，傅索安立刻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这辆出租车，是提前安排在桥下接应傅索安的。刚刚上车，她就狂叫“快开”。汽车疾驰而去时，傅索安将一个类似于吸氧装置的小盒子放到鼻翼下，狂吸不止。
氢氰酸的毒性非常大，就算傅索安提前服用了解毒的“糖果”，依然要在事后吸入大剂量解药才安心。
就在傅索安坐上前往莫斯科的飞机时，巴甫伦夫的尸体也被送到医院进行尸检。他的妻子不相信他是意外身亡，东京警视厅也派了专员准备调查傅索安和那两名日本大汉的下落。
当法医的心肌梗塞检验报告出来后，东京的警方负责人立刻露出轻松的表情，并下令撤回所有的调查人员，他们可不想与这位背景复杂的男子产生任何纠葛。
巴甫伦夫，这名可耻的叛逃者，最终被傅索安以干脆利落的手法解决掉。他用生命为代价，警告了那些打算步自己后尘的人：背叛祖国者，虽远必诛。
文 ｜ 怅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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