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球上存在过的所有文明中,达到玛雅文明高度的屈指可数。
美洲三大文明印加文明、阿兹特克文明和玛雅文明里,唯有玛雅文明发展出了文字。不仅如此,在天文历法上玛雅人计算的精确程度足以令现代人吃惊;玛雅人的壁画、陶器和玉器极为精美;在没有轮子和金属工具的情况下,玛雅人修建了高达三十米的金字塔和神庙,并在巨大的石柱上刻下他们的历史。
就是这样曾经辉煌的文明,被发现时却是在一片杳无人迹的密林里。19世纪30年代,面对森林中的玛雅遗址,发现者美国人史蒂文斯和卡瑟伍德感慨万千:
“建筑、雕塑、绘画,所有这些栩栩如生的艺术都曾经在这片疯长的森林中繁荣过;演说家、武士和政治家,美、雄心和荣耀,曾经生存过,又流逝而去……从来没有任何东西像这座曾经伟大而又可爱的城市景象这样打动我,它倾覆了、毁灭了、消失了,又被偶然发现了。现在它在数英里的疯长密林中,甚至没有供辨识的名称。”
跟两河流域、埃及印度和中国不同,玛雅文明并非大河文明,而是丛林文明。以往考古发现显示,玛雅人以玉米和豆类为主食,肉食较少,农作物还包括烟草、番茄和可可。考古学家推测,玛雅人采用刀耕火种的方式,用石斧清理出一片丛林,在上面耕种庄稼,几年后因为疯长的野草而被迫放弃、另外开垦新耕地。
由于这种原始农业无法满足大量人口所需的粮食,所以考古学家过去猜想:玛雅人以小群体居住、分散于丛林之中,一年中只有部分时间聚集到祭祀中心,来修建他们的神庙建筑。
但最新的考古发现推翻了这样的猜想。2018年初,研究人员利用光学雷达技术在危地马拉丛林中发现了一个巨型玛雅城市群。这些建筑物包括房屋、大型宫殿以及其它人造建筑物,同时战时设施也被发现,包括城墙、堡垒、露台和防御墙等。另外还有运河、水库和排水沟,这些基础设施能够引导危地马拉丛林中的大量雨水。
研究人员称,居住在此都市带的人口可能比此前预期的多出数百万人,人口密度是之前预估的三到四倍。种种迹象表明,玛雅人应用的是一种大规模农业体系,他们将丛林变为梯田,并大力兴建灌溉系统以保证产量。这种高强度的耕作体系,是玛雅文明所有成就的基础。然而问题在于:自然环境并不具备长久支撑这一文明的生态基础。
玛雅人占据的是肥沃土地,但在热带地区,土地一旦失去森林植被的覆盖,就极其容易被侵蚀。丰富的降雨加上高温的暴晒,裸露在外的土地失去养分的速度比温带地区更加迅速。另外在亚欧地区,人们饲养猪马牛羊的目的除了提供肉食之外,它们的粪肥还可以用于维持土壤结构和肥力——而美洲并没有这些家畜。
此外毁林并非仅仅为了耕地,木材同时也是燃料和建材的重要来源。砍伐森林带来的土壤侵蚀,不可避免地造成粮食产量的由多转少。而为了维持人口,就必须砍伐更多的森林、开辟更多的耕地。此消彼长之下,恶性循环的结果难以避免。公元800年的玛雅墓葬中,儿童的遗骸显示了他们已经开始受到营养不良症的侵袭。
剩余粮食的减少,会给依赖于此的统治阶层、宗教人士和整个社会带来一连串连锁反应。在可耕地已趋饱和、粮食越来越少的情况下,玛雅各个城邦之间爆发了越来越多的战争和冲突。由于玛雅文明只是被极少一部分居于上层的精英所传承,因此当他们在冲突中消亡之后,残存的极少数玛雅人再也无法将已有的文明延续下去。
玛雅人花费数千年打造出来的文明,在其攀上巅峰之际,支撑这种文明的生态环境也走到了尽头。于是城市在短短几十年中就被放弃,文明一夜之间回到野蛮,再没有新的石柱建起来以记录历史。金字塔和神庙,从此很快湮没在重新占据土地的密林中。最令人叹惋的是,成就玛雅文明的农业体系在将它推向全盛之际,也同时为它挖好了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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