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处治宁国府“五病”

《红楼梦》中有不少描写王熙凤精明强干的精彩情节，第十三回、第十四回写她协理宁国府办理秦可卿丧事时，就有她处治“无头绪、慌乱、推托、偷闲、窃取”等乱象的生动描述。曹雪芹用了“金紫万千谁治国，裙钗一二可齐家”的诗句作第十三回结语。似乎很熟知贾府家事的脂砚斋对此也留下旁批：“五件事若能如法整理得当，岂独家庭，国家天下治之不难。”

被王熙凤理出来的宁国府“五件事”是：“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责，临期推诿；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脂砚斋旁批称此五件事为“五病”。用现今的话来讲，“五病”当可归入慵懒散奢等“作风病”之列。

对此，宁国府那些管事的上下人等也不得不佩服王熙凤的眼光独到和犀利。都总管来升就告诫同事人：“那是个有名的烈货”、“一时恼了，不认人的”。更有明白人说：“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理整理”。那么，王熙凤又是怎么处治宁国府的“五病”呢？

王熙凤是这样处治的：头一件是“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做到心里有底有数；第二件，不准再说“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错半点儿“一例现清白处治”；第三件，分班派工，专人专责，先礼后兵，各人各事“如今都有定规”；第四件，天天卯正二刻“按名查点”到岗人数，戊初“亲到各处查一遍”；第五件，板打“有脸”的迟到妇人二十板子，再“革他一月米银”。

经过王熙凤的“五板斧”处治，宁国府那些管事人“这才知道凤姐厉害。众人不敢偷闲，自此兢兢业业，执事保全。”对此，“脂本”《红楼梦》也留下这样的旁批：“大抵事之不理，法之不行，多因偏于爱恶，幽柔不断。请看凤姐无私，犹能整齐丧事。况丈夫辈受职于庙堂之上，倘能奉公守法，一毫不苟，承上率下，何安不行？”

宁国府“五病”经过王熙凤的一番处治之后，并没有如脂砚斋旁批的那样“破尽痼疾根底”，“败家的根本”没有得到消除，“五病”很快便又故态复萌，包括宁国府在内的贾府最终还是“不行”，应了“树倒猢狲散”的俗语。王熙凤缘何未能消除贾府“败家的根本”？透过脂砚斋上面这条旁批，至少有两点能给后人警醒：

头一件就是宁国府主子贾珍的“偏于爱恶”。贾珍托凤姐“权理这一个月的事”（办理秦可卿丧事期间的内事），用贾珍自己的话来说“只求别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那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般”的奢靡自不待言，偏爱“奢淫”的贾珍后来在父亲热孝之中，因难耐寂寞，竟带领儿子和一群子侄以习射为名，聚赌嫖娼，淫秽不堪。可见，贾珍的带头作恶才是宁国府“法之不行”的病根，贾珍才真正是“败家的根本”。

第二件，王熙凤未必真正做到“无私”。贾珍本性的“恣意奢华”，让负有“齐家”重任的王熙凤根本就无上可承，“率下”之“威重令行”也只能是暂时的、表面的，甚者是对人不对己的。如此，就必然带来更加严重的恶果。且看“弄权铁槛寺”那一回。送殡途中“独有凤姐嫌不方便”，不愿意住“宁荣二公当日修造”的铁槛寺寄宿处，而遣人到馒头庵“腾出两间房子作下处”，脂砚斋对此就有“真真辜负祖宗体贴子孙之心”、“阿凤自然不肯将就一刻的”的旁批。更有人神共愤的事情是，送殡期间，王熙凤竟然为了三千两银子的贿赂，与铁槛寺老尼净虚沆瀣一气，极尽权术机变之能事，逼得张财主的女儿和长安守备之子双双自尽。“上梁不正下梁歪”，贾府的结局已经没有悬念了。

古谚曰：“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意思是说，从善而兴，难如登山；从恶而亡，快如滑坡。透过王熙凤处治宁国府“五病”的成败得失，人们或许可以从文学艺术的角度，更加深刻地理解“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所蕴含的丰富哲理，这对于我们当下整治干部队伍中的慵懒散奢等不良风气，对于那些承担有“治国齐家”重任的人来说，应该是能有所启发的。哲人说得好啊，文学来源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