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井·甜水井

村子西头有一眼水井，

在自来水没有普及之前，

村里人都喝这眼水井的水。

这眼水井有些与众不同，

其它水井的水有的是甜水，有的是苦水，

这眼水井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出甜水，

说不定什么时候是苦水。

更神奇的是，

村里的人喝了甜水就会变得心情开朗，

无私、和蔼、善良，顺利，平安。

喝了苦水，就会变得沮丧郁闷，

嫉妒、自私、好斗，坎坷，灾难。

如果连续喝两天苦水，

就想骂人；

连续一星期苦水，

就想吵架；

连续一个月苦水，

就有拿刀抢劫杀人的欲望。

但好在这眼井没有连续几个月都冒出苦水，

否则真担心后果将会变成什么样。

有些聪明人和不怕辛苦的人，发现了这个问题，

围着村子尝试着重新打井，

但打出来的井水，

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牛儿羊儿都不想喝，洗衣服都会留下盐渍，

于是只好作罢。

于是村里人伴着井水的甜与苦，

一天天过着甜苦交加的日子，

上演着一幕幕悲喜交加的故事。

一

20世纪70年代的某一天，

王家媳妇生了一个大胖儿子，

这是她生的第三个儿子。

当天井里冒出的是苦水。

一家人愁眉苦脸地坐在一起，

大家都不说话，心里都想的是，

现在一家人都饿得前心贴后心，

又多了一张嘴，这个咋办？

孩子的爷爷奶奶不说话，

孩子的爸爸妈妈不知道该说啥，

前面的两个孩子大米和小麦早就睡下了，

因为睡着了，他们就不会再喊饿。

第二天，水井里冒出来的是甜水。

东家邻居送来了一斤红糖；

西家邻居送来了三斤鸡蛋；

南家邻居送来了半袋粮食；

北家邻居送来了四尺花布；

村支书通知他们去领困难补助。

生活一下子有了希望

变得温暖起来，

精打细算，

勤勤恳恳，

日子总还能过得去。

给第三个孩子起了个名字，叫黑豆。

二 

时间转眼到了80年代初，

王家三个孩子已经长大。

最近村里的井里冒出的似乎都是甜水。

老王家的日子蒸蒸日上。

爷爷奶奶身体反而比原来更健康，

因为分了地，虽然忙碌些，

但一家人再也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了。

并且老大在部队当了兵，

成了光荣的军属之家；

老二在县城的建筑公司当了工人，

回到家的时候说起工厂的机器，

说起县城的商品，带着上海牌手表，

时不时挥动胳膊看看时间的范儿，

让村里人羡慕不已。

老三年龄还小，在家边读书边务农，

但年轻的心里总想着跳出农村。

可是突然井水变苦了一段时间。

老大，在战争中殉国，

部队的代表交还给老王家的，

是一个骨灰盒、一封慰问信和一笔不多不少的抚恤金。

三 

90年代末，井里的水，

苦水甜水不是按月，

也不是按天，

完全没了点。

老王家盖了新房后，

一家人高高兴兴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

但接下来，孩子们的爷爷奶奶先后去世了，

一家人大哭两场。

气儿还没喘匀。

老二所在的工厂倒闭，被迫下岗。

还好，老三读书不错，考上了大学。

这几年，老王家过得，五味杂陈，酸甜苦辣。

四

到了21世纪了，

村口的井，被人废弃不用了。

因为村里都装上了自来水。

但村里的自来水也似乎收到了井水的影响，

时而甜，时而苦。

即便走出了村子，

仍然无法逃脱它的魔力。

下了岗的老二，凭借自己技术，开了一个建筑类的小公司。

赶上了时代的大潮，经过十来年的发展，

居然成了县城里的有钱人，优秀的企业家。

上了大学的老三，却因为痴迷网络游戏，被学校开除。

五

又过了十年，

水井都被填埋了，

但苦苦甜甜的魔力依然。

有钱的老二，因为行贿承包了大量的工程，

与贪官一起锒铛入狱。

被开除的老三，利用网络，买来卖去，

成了某宝网络的一家知名钻石店面。

六 

后来秀才年纪渐长，

有机会到各地转转，

才发现所有的水，

似乎都有这样的魔法，

不管是天山雪水，

还是潺潺山泉，

是汩汩井水，

还是消毒杀菌的自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