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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征文】姜桦 ‖ 高高的桃花源(外一篇)


        

        

高高的桃花源

姜 桦


        人生半百,听过许多歌曲,那些童年时的歌谣,依旧美妙动听、难以忘怀。走过许多地方,黄河故道上的桃花源,那是我生命出发的地方,更是人生中一片最高的土地。

       裹挟着滚滚波涛,古老的黄河从北方大地一路奔来,千里万里,流淌不息。历史上的黄河,因自然和人为的原因多次改道,流在我眼前的这条“黄河故道”,乃南宋建炎二年(1128年)东京守将杜充为防御金兵南下,决开黄河堤防所造成。浩浩汤汤的古黄河,由豫东的开封、商丘,过安徽砀山,流入苏北大地,经徐州、淮安、宿迁、盐城,一路奔向大海。省略那些上游下游的故事,900年的黄河故道,我只取其中的一段,一片全长30公里、宽约1、5公里至2公里的宽阔河滩;沿途村落重叠,我只取其十七个临水而居的村庄——牛歌遍野,春风吹拂,艳阳朗照,那是我花朵盛开的阜宁苏北桃花源。

        四月的黄河故道,一段匆匆而过的岁月,一条已经进入下游的河流,我应该以怎样的文字和笔墨来描摹它?它又会为一个乡村少年留下怎样的记忆?平原如砥,麦地如烟。绵延数十里的黄河古道,从最南面的村庄出发,沿着古黄河堤一路向北,双码,沙淤,世明,单家港,还有王山、外口。裴高陆王,孙李张杨,都是当地的大家望族。在高耸的黄河故道,几百年来,几个大家族占地为营,格局分明。姓氏是专属于中国人的一种特殊的代号和情感密码。近百年来,故道上的几个大家族,因为地界、婚嫁、墓地等敏感话题,难免发生过一些矛盾,甚至有过几次声势浩大的火拼。但30公里长的桃花源,那一片盛开的花朵却偏偏不管这些。无论这人间如何风卷云飞,这世相怎样交错更迭,年年春天,那枝头的花儿依旧赶着趟儿开,那土地上的果实也都争着熟。于是我们看见了那些桃花、梨花、苹果花、豌豆花、油菜花,看见那些鸭梨、油桃、核桃、水蜜桃。村落与村落之间,那世代生长的庄稼,将大地连成一片。傍晚时分,大户人家的女儿坐在门前用晚饭花儿点指甲,花朵旁边,一直低头不语的植物,是我这样不起眼的灰灰菜、紫地丁。

       四月,花开桃园。一阵春风吹起,将河中的波浪从远方接到近处,又将东边的歌声送到西边。横跨古黄河堤,埋着我衣胞的大地是我的故乡,另外的几个村落,是我抹不去的胎记。


       

        还记得许多年前,每到夏夜,一帮乡村孩子会踩着月光,去相邻的庄子追露天电影。那种感觉和现在的“追剧”有相似之处。一路上,我们一边叫着一个个村庄的名字,一边唱起一首首熟悉的童谣——

       拐磨拐,辣豆彩,亲过舅爹亲舅奶;

       七角菜,灯笼泡,月亮背个大书包……


       唱完《七角菜,灯笼泡》,再来一首《十二月谣》:

       年初一,歇一歇,我上沙淤走亲戚,

       二月二,起大早,家家撑船带女儿,

       三月三,周小三,把个婆家在王山……


       沙淤、王山是桃花源的两个村庄,周小三亦确有其人。将内心的激情全部挥洒到震耳欲聋的呐喊上,那样的集体吟唱是有穿透力和震撼力的。试想一下,一群乡村少年,仅仅为了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月光下,十几个人,每人背了一只小马扎,一路奔跑,一路喊叫,一路大汗淋漓,那露水湿湿的集体狂欢,真地能将整个夜晚都带动起来。但也真是有那么一两次意外,一口气跑上十几里地,快要到目的地了,却被告知“假消息”。大家先是原地“踏足踏”,接着再来个 “向后转”,但内心的快乐似乎并没减去多少。当然,大家不会忘了接着刚才的喊叫,再“打摸”(戏谑)一下提供了“不实消息”的光头朱小四:

       四月四,朱小四,找个老婆会放屁。


       

        这有关“朱小四”的句子是否有些低俗,我们不必深究,你就只当是一群乡村娃娃的嬉闹吧。你没看见,刚到家,这帮孩子又都扎堆到一起,去圩里的柴荡边捉萤火虫去了!

       黄河故道桃花源,从最南面的双码一直到最北的外口,十七个逐岸而立、邻水而居的自然村落,手持桃花,一路牵挽,就像一群从未分开的嫡亲姊妹。那些桃花风、桃花雨;桃花酒、桃花露;桃花糕、桃花茶;那些桃花胭脂桃花蜜,桃花戒指桃花结。时光过去了多年,那曾经的一切,依旧可触可感,可吮可吸,可听可闻。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那黄河故道,碧水清流,岸边森林,还有那熟悉的道路、熟悉的人,都会一个个走到你的面前,微笑着和你打着招呼。早些年,桃花源交通不便,如今,随着一座座桥梁架起,一条条道路开通,从外面的世界来到这里,再远的路,仿佛也只是一念之距,或者说,中间仅仅隔着一片桃花。站在高高的河堤,向东,河坡的正前方是抗战时期华中局会议的旧址;脚下,是著名的单家港保卫战的战场;向西的十九堡码头,则是当年新四军三师参谋长彭雄西去延安的出发地。当年,彭雄和爱人带着一批战士星夜启程,由此乘船经大淤尖入海,却不料在赣榆小东沙海面遭遇海战,最后,16名官兵壮烈牺牲。这当中还包括新四军另一名高级将领、旅长田守尧。帆樯虽破,壮士未已。躺在妻子的怀中,彭雄用最后一点力气,要求一定要将他葬在这黄河故道边,只因为这条古老的河流连着他的老家,那黄河故道上连绵不断的桃红梨白,将一直照亮他的世界。

       四月,多么美好的春天。黄河故道桃花源。古黄河,这900年奔流不息的明清之水,三十公里桃林的千万亩桃花。那沉淀于生命里的凝脂醇香厚重,走到哪里,都忘不了,化不开;那点亮在我生命里的灯盏,灼灼火红的桃花歌谣,你搬不走,也撤不回……

       人生百年,万水千山走遍,唯悠悠黄河故道的桃花长在,唯桃花源里的故乡永存!




长河北望

      姜 桦   

   

       出了老淮安府的楚州,黄河故道就进入盐城境内。在阜宁芦蒲一个叫做周门的地方,河水拐出一个弯,留下了一片宽阔的河谷洼地,再向北,就是苏北桃花源了。700多公里黄河故道,脚下的流水和两岸的风景,就此展开一段最精彩的华章。

       这是黄河故道最高亢宽阔的部分。河东岸的堆堤和河西的树林隔水相望,那些草木春秋,那些人间故事,那绵延几十里的桃花梨花,甚至那站在村口喊回家吃饭的声音……高亢的河堤,茂密的树林,一个智者正默对千百年不老的往事云烟。

       相比起这条黄河故道,这片土地的历史应该早了许多年,只是那时候的这里并不处处栽种桃花。古时的桃花源,最北端的北沙已是入海口,其北垒土城,东临海水,汉、唐、宋皆有陈兵屯役。相传唐初秦王李世民东征,就在桃花源东五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元末,当地豪绅羊成父子揭竿而起,自立“东海王”,建立南北二寨(北羊寨和南羊寨),并与史上著名的18条扁担起义的盐民领袖张士诚部联合,扼守古黄河下游地区,一时威震一方。至明朝朱元璋洪武赶散,大批江南百姓从苏州阊门流散苏北,黄河故道上便多了人家。那些从姑苏来的人们,虽然生活百般贫苦,但内心的桃花却开的旺盛。于是家家门前栽种桃花,借这片桃花,他们希望在内心里保留下一个亘古不灭的烟雨江南!而从此,蜿蜒连绵的黄河故道,也就成了一个桃花盛开的地方。

       黄河故道桃花源,一片安放春风的所在。且不说那连绵不断的桃花梨花,仅仅是芦笛吹响的岁月,黄河滩上飞舞的风筝,那冬天时屁股地下坐一条小板凳,滑过巨大河面时留下的雪白的冰痕,那场景和声音就会让人浮想联翩。每年桃花盛开时节,整个桃花源成为一片粉红的海洋。风吹过来,吹落掉花瓣却吹不动浓郁的香气。到了果实成熟的夏天和秋天,除了丰收的果农,我们这一群调皮孩子也将在这里迎来一次集体的狂欢。小时候生活在乡村的男孩子,偷瓜摸枣的事情大都干过。走在乡村,举着粘知了的竹竿,顶着摸鱼虾的荷叶,我们知道哪家的桃子最早成熟?哪家梨园在东北角处有一个栅栏?我们还能准确地说出,哪一家的木头栅栏是用一根布条还是铁丝捆绑着的。当然,我们还知道怎样以最快的速度,从哪一条道路,逃出那片迷宫似的果园。当然,万一被发现,你除了像一只兔子一样迅速逃跑;或者纵身跳进河里,一个猛子扎到对岸;剩下的就只能是被主人扭住,除了一世英名不保,你还得准备挨爸妈的一顿狠揍。不过,抹掉泪水,一个新的更隐秘、刺激的行动计划也已经完成——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带上一把割草刀或者锯子,将果园主人搭在半空的瓜棚底下的某一根柱子锯掉一小半。陆小武家的棚子就是这样被我们锯掉的。那一天,看果园的陆小武来到瓜棚,刚爬到一半,就连人带棚一下子从半空翻落下来。接下来的几天,陆小武颠三倒四,说自己看见黄河滩上闹鬼,他还被鬼踩了一脚,差点摔死,结果被他的父亲一个巴掌掴过去,“黄河滩上哪有鬼?那是桃花仙子给你提亲,你该娶媳妇了”。

       长河北望,苏北桃花源曾经留下过多少记忆?由南向北,沙淤,世明,港南,港北,果园,外口,王山,李舍,这一个个地名已成为刻在我心里的神秘密码。黄河故道上沙土深厚,小时候从河东的家去河西老家看爹爹奶奶和舅爹舅奶(祖父祖母外公外婆),我和弟弟妹妹会沿着黄河堆,一路徒步走到外口的十九堡码头乘船。十几里路下来,鞋帮裤脚一片尘土,晚上用毛巾洗脸,脸盆底已是厚厚一层泥沙。其实,我们是可以从另外几条路走的,但每次我们都舍近求远,多跑十几里地,就因为穿过桃花梨花,对岸的石湖有一个部队的军马场。每次经过那里,我们都能看见一些当兵的骑着高头大马,有时候,军马就从我们的身边走过,那高扬的马鬃,高高的马鞍,那粗壮的身体,那大大的眼珠,那达达的马蹄,那对着地上突然打出的响鼻,真是帅气又有派头。那天,我在草地上端坐良久,眼睛里一直湿湿的。那一刻,我知道,除了朝阳的光芒,落日的火焰,除了那正在逝去的少年时光,我的眼睛里再不会有别的……水底深流,岸上泥沙。桃花源还曾经是一片轰轰烈烈的旧战场,1943年发生的单家港战斗就是一次经典辉煌的战斗。盐阜大地上的三次反“扫荡”,这一次歼敌最多,但新四军也有22名将士壮烈牺牲。如今的桃花源,正南,那座盐阜区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正是为纪念在这片土地上牺牲的勇士而立。少年时清明扫墓,一群群孩子穿过桃花园,一路唱着歌曲,站在墓碑下,仰望高高的纪念碑,感受着英烈长在,浩气长存,那胸前的红领巾,已成为和平岁月里一根根火红的飘带。 

       长河北望,云梯高悬。告别桃花源,以阜宁北沙和滨海大套为界,黄河故道便改变了方向,由西向东,一路流向远方,由此,穿越了大半个豫皖和整个苏北的古黄河也就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下游,最终驱赶着清澈的波涛,进入万顷大海。但那桃园树林,牌坊塔影,春风冬雪,那沿着大港顺流而下的遍地野花,甚至那埋葬亲人的墓园,那些乡音乡恋、乡情乡愁,都会让河水情不自禁地回过头。2018年春天,沿着古黄河东岸的大道,我的脚步停下来,我想我应该在这片土地上栽一棵树,不一定是桃树,是桃树也不期待它能够开花结果,我只想能够像一棵树一样一直站在这里,站在高高的河坡,承接那春风夏雨和阵阵牛歌,一直听着这900年不断的河水的深情呼唤。一年一年,年年岁岁,那样,我便能感知,相隔再久,我依旧是一条活在母亲身边的生命。我脚下的土地,还是从前那片土地,它的名字也还是从前的名字。

       那个名字,叫——故乡!




阜宁文学

主办:阜宁县作家协会

总编:张大勇

编辑:小麦

摄影:丁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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