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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说--囚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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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02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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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汪盈许被抓回来时,外面正在下雨。

夜是噙满水的宝石,汪盈许浑身都在往下滴水,她狼狈地倒在地毯上,止不住地发抖——

不只因为寒冷,更因为恐惧。

让她这样恐惧的人正坐在落地窗前,狂躁的台风吹动窗外的柏树,他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中,唯有搭在膝上的指间,象征席氏家主的红宝石戒指熠熠生辉。

“盈许。”

他轻轻开口,声音平稳冷淡,汪盈许不由自主地瑟缩,下一刻,雪白的闪电划破天际,映照出他的脸来。

那是一张几乎完美无缺的面容,挺直的鼻梁与狭长的眼,在消瘦的脸上画出沉郁的弧度,嘴角微微下垂,只一眼就能看出,他不会是一个快乐的人。而之所以说他的面容几乎完美无缺,是因为他那双一直紧紧闭着的眼。

大概没人会知道,堂堂席家大少爷,竟然会是个半瞎之人。

汪盈许知道,因为知道而更加畏惧,那道闪电让她看到,席深沐的脸一直准确地面对着她。

“少爷……”汪盈许哀求道,“我错了,您放了我吧。”

席深沐没有说话,暗淡的光里,他站起身,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冰凉的手一点儿点儿摸上她的面,他舒了一口气,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

“盈许。”他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别离开我,好吗?”

她怕得发抖,却倔强地不愿开口,窗外的雨声如同连绵不绝的悲鸣,席深沐没有等来她的回答,良久,只能叹了一口气,道:“你总要为你的亲人想一想。”

这像是一道催命符,令她想起在美国留学的弟弟。闪电再一次锋利地撕破夜幕,她软弱地抬起手臂缠上他的脖颈,席深沐嘴角微微扬起。他抱起她,珍而重之地将她放在床上亲吻。

柔软的天鹅绒铺满身下,汪盈许却在永远如春的室内满头大汗。对待这种事儿,席深沐永远不知餍足,她却只有厌倦和畏惧。不知过了多久,席深沐终于停下,他爱怜地吻她,她侧过头去,疲惫地下了床。

柜子里放着避孕药,汪盈许熟练地扭开瓶盖,席深沐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说:“盈许,替我生个孩子。”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号叫着说不,汪盈许别过脸去。昏暗的光里,他紧闭的眼已经张开,露出高倍数隐形眼镜,她克制住尖叫的冲动,努力微笑着说:“好啊。”

2

认识汪盈许的人都说,她是行了大运的。

她人生很坎坷,幼年丧父,青年丧母,为了养弟弟,她半工半学,后来遇到席深沐,不知怎么入了他的眼,从此扶摇直上,被他放在身边宠爱有加。

总的来说,就是一出灰姑娘上位史。

席深沐是真的宠她,上班时间也要把她带在身边。所有人都能看到,每天早上,总裁那辆豪车停在公司门前,总是席深沐先下车,绅士地替汪盈许开门,之后两人牵着手走进公司。

秘书来送咖啡时,看到汪盈许坐在席深沐身边,她穿了一条长裙,雪白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红宝石项链——这是席氏历来留给总裁夫人的首饰。

秘书小心地放下咖啡,席深沐忽然伸过手来,亲自端了一杯递到了汪盈许嘴边。

什么叫宠冠后宫?这就是啊!秘书不由感慨,却不知他关上门后,汪盈许忽然把咖啡泼在了地上。

席深沐在文件上签好字,拽了拽手里握着的链子,汪盈许不由自主地凑过去。他不紧不慢捏捏她的脸,无奈道:“又发什么脾气呢?”

“席深沐!”汪盈许真的气到极点,顾不上惧怕,愤愤道,“我是人,不是你养的狗!”

仔细看来,她脖子上项链后面还连着一条细长的金链,链子被扣在席深沐腕上的金表上,像是一件奢靡的装饰,却分明如一条侮辱她的狗链。

“如果你不惦记着逃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席深沐说着,递给她一张支票,“你弟弟下半年留学的费用。”

花着他的钱,还总想着逃走,大概这也算是不知廉耻。汪盈许自嘲一笑,索性跨坐在席深沐大腿上。他很满意地挑挑眉,捏着她的下颌吻上来。温度渐渐升高,汪盈许有些喘息,门却再一次被推开。

走进来的人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汪盈许慌乱地从席深沐身上躲开,无措地叫道:“徐小姐。”

徐绛没有理她,她向着席深沐扬了扬下巴,道:“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厌倦这个小玩意儿?”

徐绛是席深沐继母的女儿,也算是席家大小姐,她说话时汪盈许一直低着头。良久,席深沐冷淡地说:“不关你的事儿。”

徐绛嗤笑一声,对着汪盈许说:“麻烦你出去一下,我和你金主有话说。”

她用词很刻薄,席深沐皱了皱眉,片刻后还是解下链子。

汪盈许温顺地走了出去,眼角的余光看到徐绛正亲昵地凑到席深沐身边,像是在对着他撒娇。

徐绛也喜欢席深沐,汪盈许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容:如果徐绛能成功勾到席深沐,是不是自己就自由了?

3

徐绛走后,席深沐心情一直很不好,他本来包下了江边的回转餐厅替汪盈许过生日,却直到当天晚上都没提这件事儿。

汪盈许乐得不出门,便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经典的《泰坦尼克号》,电影中,Jack凝视着Rose,缓缓沉入海中。汪盈许抓了一把薯片塞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准备换台。

席深沐忽然从楼上下来,他很自然地把她抱在怀里,问道:“不喜欢这部电影?”

“不是。”汪盈许不自在地动了动,“一想到是悲剧,就不想看了。”

席深沐倒像是来了兴趣,他注视着屏幕,片刻后说:“换身衣服,带你出去。”

汪盈许不情不愿地走到衣帽间,刚换好衣服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坚决,汪盈许闭眼,听到他说:“我不会抛下你,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多深情的告白,多可怕的告白!汪盈许脸色变得苍白,她不可遏制地发抖。席深沐亲吻她,温柔道:“我会保护你,别怕。”

可最让她害怕的人就是他,从他下令杀人起,她就再不敢忤逆他。

席深沐开着车一直往城郊走,汪盈许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倚在席深沐怀里。见她醒了,他微微一笑道:“你差点儿错过最好的东西。”

汪盈许顺着他的视线向上望去,只见车顶完全被打开,露出澄澈透明的天空,天像是倒垂的海,星像随手洒下的银米。汪盈许看了片刻,刚想低下头,就听到席深沐说:“开始了。”

视线里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拖着长长的尾划过漆黑的夜。汪盈许坐直身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果然,这一道流星像是拉开了序幕,接下来,数不清的流星纷纷坠下,像是千树万树繁花盛放。

夜幕被映得亮如白昼,汪盈许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接住坠落的流星,手心里却忽然被放了一枚戒指。席深沐在一旁望着她,眼神充满眷恋:“盈许,生日快乐。”

“谢谢。”她像是被烫到似的收回手,将那枚戒指端端正正地放回车上。席深沐微微一笑,像是浑不在意似的,拉着她下了车。

流星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夜幕重归黯淡,汪盈许看不到路,只好紧紧牵住席深沐。席深沐像是笑了一声,然后主动放开了她的手,简洁地说:“稍等。”

风沙沙地吹过,汪盈许听到他远去的声音,恐惧渐渐漫上心头。她抱紧双臂,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有多么依赖席深沐。

不远处传来席深沐的声音,她跌跌撞撞地摸索着向前,忽然眼前一亮。

席深沐捧着那光亮走到她面前,她这才发现那是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这个季节还有萤火虫?”她诧异地问。席深沐示意她放飞那只萤火虫,下一刻,千万点流萤凭空而起,如同盛大的流星雨重回天际。流萤映亮周遭,汪盈许这才发现她和席深沐正站在一片玫瑰花田间,玫瑰开得热烈,他们立在其间,如一场迷梦。

许久,汪盈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美。”

席深沐吻她时,她并没有拒绝。夜空下,他们安静地拥吻,她的心底却没有任何柔情蜜意,有的只是大片的空洞与冰凉。

4

很多人不理解汪盈许为什么惧怕席深沐,除了略高于常人的占有欲,他几乎是个完美的情人。

连家政阿姨都劝汪盈许:“我瞧席先生蛮好的嘛,小姑娘可要把握好。”

汪盈许有点儿尴尬,她想了想,说:“阿姨,您能帮我个忙吗?”她露出一个微笑,故作平静地说,“我想给深沐一个惊喜。”

她和家政阿姨交换了外套,从监控里看,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郊区的空气清冽,她在墓区纵横的小道上慢慢往前。汪盈许的朋友叫裴昂,同她一道认识了席深沐,三个人几乎算是一起长大。后来,裴昂死了,她同席深沐翻脸,被监控,被软禁,却仍恬不知耻地依附席深沐而活。

风吹动怀中的花朵,柔软的花瓣轻轻擦过指尖。汪盈许停下步子,前方,席深沐正将一束花放在裴昂墓前。

心疲惫到了极点反而没了感觉,汪盈许走过去,将自己的花并排放到一边。席深沐皱了皱眉,冷冷道:“和我回家。”

“不。”汪盈许断然拒绝道,“那里哪儿算是我的家呢?”

席深沐忍住怒意,试图缓语气:“我不是不让你来,只是怕你不开心。盈许,咱们回家好吗?”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低声下气的,可他做的一切都让她无力应对。

“比我好的人有很多,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可她们都不是你,”席深沐顿了一下,“不是那个雨中替我拾起眼镜的你。”

说着,他垂下头,英俊的脸庞在灰暗的天色下,越发蛊惑动人:“盈许,我爱你。”

汪盈许第一次遇到席深沐,是在去席家的路上。

为了弟弟的学费,她努力成为席家少爷的陪读,过了考察期就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那天下着雨,汪盈许慢慢往山上走。席家的别墅建在山顶,听说因为席小少爷不喜欢见外人,席家就把一整座山都买了下来,这样财大气粗,听得汪盈许不由咂舌。

雨丝又细又缠绵,汪盈许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往前,忽然看到有个少年蹲在路边,浑身湿得往下淌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正在地上摸索。

“你没事儿吧?”汪盈许看着他双手都浸在泥泞的水里,忍不住问道,“要我帮忙吗?”

少年犹豫一下,还是抬起头来。透过迷蒙的雨雾,汪盈许能看到他有一双长而朦胧的眼,如同禁锢在星芒里的黑水晶,泛着雾气,霎时开出一朵十月的桃花。心忽然跳得很快,汪盈许收起伞来,同他一道蹲了下去。

“在找什么?”

“……眼镜。”良久,他低声开口道。

汪盈许扫视一圈,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副眼镜被雨冲到了路边。她跳过去拾起眼镜递给少年,少年半晌没有反应,她不得不开口说:“喂,我找到了。”

他这才迟疑地看过来,摸索着伸出手来,接过那副厚得像是啤酒瓶瓶底一样的眼镜。戴上眼镜的一瞬间,他不再像刚刚一样瑟缩,反而盯着汪盈许看了很久。

汪盈许把伞塞到他手里,笑盈盈地向前跑去:“我快要迟到了,先走一步。我以后都住在山顶那间屋子里,有时间可以来找我玩啊。”

考察期间,他们需要住在席家,同席少爷贴身相处,汪盈许快步上山,终于赶上了时间。

别墅里 的地板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踩上去,人像是会陷进去一样。汪盈许同几个同龄人站在一起等候,有个个子矮矮的男孩儿冲她小声打了个招呼:“我叫裴昂,你也是来陪读的吗?”

她点点头,努力目不斜视:“我叫汪盈许……”

门忽然被推开,管家走了进来,他们垂下头,跟着他绕过长长的回廊,恭恭敬敬地进了一间房间。房间很空旷,巨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有个少年坐在地毯上,垂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正翻看一本厚厚的书。

汪盈许看着刚刚出现在路边的少年,不由得惊讶到了极点。裴昂拽了她一下,她这才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走过去。

听到声响,席深沐抬起头来,戴上了眼镜的他有些滑稽,可是没人敢笑话他。汪盈许同大家一起把头垂得低低的,她咬紧嘴唇,把惊讶压进心底。

席深沐走到她面前,沉默片刻说:“抬起头来。”

她听话地抬起头,席深沐打量她片刻,忽然转头对管家说:“我不要她当我的陪读。”

“不——”汪盈许下意识地开口道,“席少爷,我很需要这份工作。”

“为了钱?”隔着厚厚的镜片,汪盈许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嘴角扬起不屑的弧度,“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的,汪盈许这样想着,却不知道,她会为此后悔终生。

6

生日过后,汪盈许像是放弃了抵抗,不再试着逃离。

算起来,她曾逃过多次,每一次也只是换来更严苛的监视,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这次,徐绛会找上门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她一方面喜欢席深沐,一方面又以他的姐姐自居,进门就迫不及待道:“深沐,我是来替爸爸下最后通牒的,如果你再任性不做手术,汪小姐就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

“这种事儿,如果他亲口跟我说,我还会认真考虑一下。”席深沐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抱着汪盈许,道,“否则,我只会按我的计划做事。”

“你——”徐绛被他气红了眼,却又不舍得骂他,只好找汪盈许撒气,“你真想让爸爸出手收拾这个狐狸精吗?”

“你不肯用她的眼角膜就算了,毕竟医院里还存了一副。多亏裴昂死了,不然……”

“住口!”席深沐厉喝一声。

徐绛被他吓到,不由自主降低了声音:“好好好,我不说这件事儿。深沐,真的不能拖了,做完这一次手术,你就彻底恢复光明,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抵触。”

他们争辩时,汪盈许就缩在席深沐怀中不说话,她知道,在徐绛眼中,她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她也知道席深沐为什么不肯做手术——

说来可笑,大概是因为仅存的一点儿愧疚。

席深沐得的是很罕见的眼部疾病,每年视力都在退化,到十八岁时,他几乎变成了瞎子,这个时候,他们这些陪读就派上用场了。

汪盈许也是那时才知道,他们这些精心挑选的陪读,其实是为了给少爷提供眼角膜的。席家给他们每个人都开出了无法拒绝的价码,一共七人,必须有六副眼角膜才能让席深沐痊愈。

七个人里面,只有她和裴昂拒绝。

她是因为不肯成为瞎子,而裴昂一开始就和他们不一样,他的父亲是席家下属,送他来是为了同未来的席氏总裁培养交情,是为了阿谀奉承。

可是席家不会允许这个计划失败,后来六副眼角膜还是凑齐了,汪盈许逃过一劫,却被席深沐禁锢在身边,成为他的禁脔,永远生活在惶恐里。

从回忆中醒来,汪盈许发现客厅里的气氛几乎剑拔弩张,良久,还是徐绛退了一步:“你不是一直想带她回去见爸爸吗?如果你去做手术,爸爸说可以见她一面。”

徐绛话里的意思是说,席家有可能同意席深沐和汪盈许结婚,这在一个老派的家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果然,席深沐闻言还是动摇了,他沉思片刻,高傲地说:“如果你上次就告诉我这件事儿,也许我现在已经做完手术了。徐绛,搞这种心机好玩儿吗?”

和别人说话时,他总是这样气死人不偿命。看着徐绛摔门而去,汪盈许主动捏了一粒葡萄塞到了他的嘴里。

席深沐气还没顺,顺口咬住她的指尖,她笑了出来,眼波盈盈地娇嗔道:“你属狗的吗?咬我干吗?”

这样的态度对她来说很少见,席深沐心口的郁结之气瞬间冰消雪融。他挑挑眉,讶异道:“怎么,看我气走徐绛,你就心情这么好?”

汪盈许笑得前仰后合,领口扯开一点儿,露出里面细白的肌肤。席深沐眼神黯了黯,刚凑过去,却被汪盈许一把推开。

来不及发怒,席深沐看着汪盈许扑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了起来。席深沐有些发愣,他慢慢地走过去,下意识地轻轻帮她顺气,良久后,她软软地倚在他的身上,他这才如梦初醒地轻声问:“盈许,你是不是……”

“大概是。”汪盈许脸色苍白,神色却很亢奋,“我大概是怀孕了。”

7

汪盈许怀孕之后,席深沐简直把她捧上了天。

不是说以前不好,只是现在,汪盈许怀疑她说要喝他的血,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划开手腕递给她。

他想要一个孩子,有他们共同血缘的孩子。

光营养师就请了三个,他还替没出生的孩子准备了两间婴儿房,一间粉色,一间蓝色。汪盈许笑他:“可以拍照看出孩子的性别,干吗还特意准备两间?”

席深沐像个傻爸爸一样靠在她的小腹上,小心翼翼又怜爱地说:“这是个惊喜。”

心忽然酸了一下,汪盈许强迫自己露出笑容来,她故作温柔地抚弄他的发,娇嗔道:“傻瓜。”

汪盈许从没有怀疑过席深沐喜欢她,正因为知道,才明白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曾经有段时间,她靠安眠药过活,药物依赖令她迅速消瘦,像鬼一样面目可憎。她以为席深沐会厌恶,而他却整晚整晚陪在她身边,在她发抖时迅速抱紧她,像是最贴心的情人,永远不会厌倦。

汪盈许怀孕之后,像是怕她心情不好似的,席深沐渐渐放松了对她的掌控,甚至允许她自己待着。

春光正好,她坐在窗边,望着花园里初开的花朵,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这笑容让她消瘦的脸庞有了难以言说的美。席深沐在门边望了很久才笑着走了过来,问道:“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撒娇道,“我想吃你煎的牛排。”

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玩伴,那时席深沐常常做饭,后来,他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

现在她主动提起,席深沐心底说不清有多开心,他半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等着我。”

“好。”汪盈许笑了笑,目送着他出门,忽然叫住了他,“深沐。”

他回过头,听到她温和地说:“我爱你。”

当席深沐端着牛排进来时,屋子里的灯光全部熄灭了。他皱了皱眉,随手打开床头灯,只见汪盈许静静地躺着,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在她手边还散落着几粒药片。

席深沐心底不祥的预感更甚,他难以置信地抱起她,她的头软软垂下,那绸缎一样的长发散在他的手臂上。

席深沐轻轻叫了她一声:“盈许?”

时间只过去了一瞬间,又像是过了很久,汪盈许勉强睁开眼来,她几乎愉快地对他说:“席深沐,你放过我吧。”

“你吃了什么?”他强迫她说话,她不堪重负般地皱了皱眉,努力想了想,说:“安眠药。”

在席深沐痛到极点的眼神里,她重新闭上眼,像是要同这世界永别般露出了笑容。

窗外,冷风骤雨突来,早开的春花,亦早早谢去。

8

汪盈许醒来时,没有在病床前看到席深沐。

徐绛跷着脚坐在那里玩手机,见她醒了,啧了一声,道:“如果你真的醒不过来该多好,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可惜我不能死。”汪盈许冲她笑了笑,“我还有弟弟要养。徐小姐,席深沐呢?”

提到席深沐,徐绛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上下打量汪盈许,良久冷笑道:“真不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迷药,要不是强行把他送入手术室,他大概又要推迟手术时间了。”

席深沐的手术令汪盈许想到了一些并不令人愉快的东西,她有些想吐,最终也只是轻声问:“所以,我们成功了吗?”

“成功了。”徐绛说着,拉开了窗帘,“瞧,你在美国,逃脱了深沐的掌控,真真正正自由了。”

窗外,比弗利山庄连绵的灯火辉煌如昼。这里是美国,离席深沐有半个地球的距离,为了这一天,汪盈许吃下大量安眠药,利用治疗时间离开席深沐的二十四小时监控,而后,她请来徐绛帮助,终于成功逃离了他的身边。

“我不懂,他那么喜欢你,如果我是你,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舍得逃走?”

“那是因为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有价格,连人命都可以不看在眼里。可我不行,”说着,她疲惫地闭上眼,“我会害怕。”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她和裴昂拒绝签订合约,要从席家离开时,席深沐并没有说什么。

那时他几乎成了一个瞎子,美丽的眼睛永远闭着,却养成了比谁都敏锐的听觉。汪盈许走的时候偷偷去看他,夜色下,他坐在窗前,如一尊凝固的雕塑。

汪盈许喜欢他,可这份爱并没有多到让她愿意捐出自己的眼角膜,她还有弟弟要抚养,她还有自己的梦想没有完成。

眼泪落了下来,她悄悄擦去,屋里的席深沐却叹了一口气:“盈许。”

汪盈许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慢慢走过去,坐在席深沐身边。月色很美,如一笼轻纱,席深沐摸索着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充满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眼角膜的事儿,我从不愿用别人的健康换取自己的光明。”

汪盈许抽抽鼻子说:“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

闻言,席深沐笑了,他的笑容很好看,既温柔又深情,汪盈许一时就看呆了。静谧的月色下,他郑重地说:“别担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那一瞬间,心跳如擂鼓,汪盈许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语无伦次道:“你……我没事儿的,裴昂说会照顾我,我……”

被席深沐握着的手忽然被捏紧,他的语气变得冷峻:“他是个好人……”

不是这样的,汪盈许知道他误会了,却又无从解释,少女小小的自尊心让她没有开口。良久,席深沐松开了她的手,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虽这样说,他们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那段时间里,裴昂时常来看她,邻居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她却知道,他们之间并不可能,因为她的心里一直有席深沐。

然后发生了什么呢?

然后裴昂死了,死于海难,死后眼角膜被捐赠出去。汪盈许却知道,一定是落入了席家的手里,因为席深沐来找她时,他不再眼盲,眼神锐利而迷人,像开锋的匕首般熠熠生辉。

“他杀死了裴昂,”汪盈许躺在床上,静静地流泪,“我却不敢替裴昂讨回公道。七个人,必须到手六副眼角膜,为了我他杀死了裴昂,我恨他,何尝不是在恨自己?”

“这辈子,我和他都不可能了。徐小姐,谢谢你,我相信你一定能让他爱上你。”

徐绛难得静静地听她说话,良久,却又冷笑一声:“这个不用你说,还有,我给你最后一句忠告,汪盈许,你会后悔的。”

9

没过几天,汪盈许就搬出了徐绛在比弗利山庄的豪宅。

她吃的是徐绛帮她特配的安眠药,哪怕吃了那么多,对身体其实并无损伤,要不是关心则乱,席深沐不至于看不出破绽。

她的孩子注定没有父亲,可她固执地想要生下来。大概是被席深沐感染了,她忽然觉得,有一个有他们血脉的孩子,是件令人期待的事儿。

半年后,她在医院里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儿,孩子有白皙的皮肤和长长的眼睫毛,哭的时候脸皱成一团,又丑又可爱。汪盈许抱着他,眼泪簌簌而落,她想起席深沐曾问她:“孩子生下来,万一你更爱他怎么办?”

那时她真的被他逗笑了,他自己想了想 ,一脸严肃地说:“不行,这辈子你只能爱我一个人,孩子我来替你爱就行。”

这辈子她也许不会再拥有爱情了,可她有一个孩子,这是她生命的延续,也是他生命的延续。

当她孤独地在病床上挣扎,耳边听着的都是陌生的语言时,她这才知道,那样长久的时光里,哪怕再怕,再想逃离,她仍不由自主地爱上了席深沐,爱上那个愿意将一切都献给她的男人。

在陌生的国度里,她终于愿意承认,她想席深沐,不能再见,却仍撕心裂肺地想念。

她在美国过了一年平静的生活,这天回家,却发现一切变了。

屋里全无动静,房间里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宝宝最喜欢的小汽车也被随便丢在地上。

汪盈许跌跌撞撞地向楼下跑去,脚步太急,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她脚下一软就要跌倒,有人拽住了她,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灯光在这个瞬间亮了起来,声控的楼梯灯在头顶投下一片小小的光影,汪盈许抬起头,看到席深沐正望着她。

他眼神深邃,汪盈许顾不得想他怎么会在这里,只是拽着他的袖子哀求道:“宝宝不见了,求你帮我找到他!”

席深沐温柔地安慰她道:“别怕,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汪盈许慢慢平静下来,无措地从他怀中直起身,片刻后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席深沐犹豫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最终还是说:“对不起……我自从找到你在哪儿,就经常来看你,可你放心,我从没有上过楼,也没有出现在宝宝面前,你别害怕好吗?”

他的话卑微入骨,却又深情如海,他一直望着她,见她不说话,神情黯淡下来:“对不起,盈许……”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沉默许久,汪盈许抬起头,“等宝宝找回来,你可以来看他。”

毕竟,他是宝宝的父亲,有权利来看。

这话像是萤石,擦亮了席深沐眼底的光彩,他想要说什么,外面却响起了鸣笛声。席深沐神色一变,故作淡定地说:“宝宝找回来了,就在外面的车上,你快去吧。”

“那你呢?”

“我有些事儿还没准备好。”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反对,终于将一个吻烙在她的指尖,“盈许,我爱你。”

顶着雪亮的灯光,汪盈许向外走去。她忍不住回头,席深沐正逆光站在那里。见她回头,他冲她微笑,笑容温柔眷恋,终其一生,汪盈许再也不曾忘记。

10

席深沐目送着汪盈许上了车,他站在原地点燃了一支烟,火光映亮他俊朗的眉目,照出他唇边悲伤的笑容。

他知道,现在的汪盈许该是激动的,因为车里,是他特意给她准备的惊喜——

裴昂。

是的,裴昂并没有死,当初的事故是席深沐的父亲一手促成的。席家的男人都长情,父亲为了完成对母亲的承诺,一定要治好他的眼疾,哪怕杀人也在所不惜。

可席深沐怕汪盈许心疼,怕她流泪,怕她哪怕蹙一下眉头。汪盈许喜欢裴昂,他就救下裴昂,帮裴昂改名换姓,摆脱父亲的追杀。

盛怒之下,父亲用汪盈许威胁他接受前五次手术,他不愿用别人的眼角膜换来光明,却也只能妥协。

他迟迟不肯完成最后一次手术是因为根本没有第六副眼角膜,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动杀裴昂的念头。

他曾想告诉她裴昂没死,却害怕她会和裴昂离开,忌妒燃尽了理智,他想擦去她的泪水,可她望着自己的眼神是那样惊恐不定。

别害怕,为了你,我什么事儿不能做呢?这样想着,他禁锢了她,看着她日渐消瘦也不肯放手——

他害怕她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会被丧心病狂的父亲夺去眼角膜。

执念太深,便成心魔。

香烟烧到了指尖,席深沐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父亲憎恨自己的孙子,宁可剥离宝宝的眼角膜也要为儿子治病。席深沐沉下一口气,终于决定结束这荒谬的一切。

“盈许……”席深沐对着虚空温柔地开口,“从今往后,你和裴昂好好过日子。”

一滴泪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缓缓流下,最后的火光也熄灭了,席深沐坐上车,按原定计划出发。

汪盈许坐的车上,有他特意准备好的新的身份和存款,足够她和裴昂无论在哪儿都能好好地生活下去,而他,要去引开父亲派来的追兵,和他们同归于尽。

这样,父亲就再也不会危及他们三人的安全,因为,需要眼角膜的那个人,到时已经不在了。

夜幕如水,苍穹是一张巨大的网,山脚下,席深沐忽然调转车头,向着驶来的追兵们撞去。

火光一瞬间亮了起来,夜空被映得亮如白昼,像是绽开一场盛大的烟花。他渐渐失去意识,听到汽油滴落的声音,又像是听到了那年淅沥的雨声。

真冷啊!他蹲在雨中寻找自己的眼镜,有些后悔和父亲争吵跑出家门。雨越下越大,就在他想要放弃时,少女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要我帮忙吗?”

如云般的红伞遮在头顶,他抬起头,只一眼,便入了魔障。

“盈许……”

巨大的爆炸声冲天而起,整座城市从安睡中惊醒。车上的汪盈许回眸看了一眼山脚,却没有放在心上。

裴昂刚刚告诉了她一切。原来,一直以来,她都误会了席深沐,压在心头的最后一点儿重负也不见了。她抱着熟睡的儿子,甜蜜地笑了。

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她想,我知道得终究不算太迟。

可她不知道,这一生,他们已错过,有些事,到底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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