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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史上最大的谜团,“天京事变”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一)


关于太平天国的重要转折点“天京事变”的来龙去脉,最为权威的历史资料自然就是《李秀成自述》和《石达开自述》中的记载。

《李秀成自述》中在谈到天京事变是这样描述的:“东、北、翼三人不和。北、翼二人同心,一怒于东,后被北王将东王杀害。原是北王与翼王二人密议,独杀东王一人,因东王,天王实信,权柄太重过度,要逼天王封其万岁。那时权柄皆在东王一人手上,不得不封,逼天王亲到东王府封其万岁。北、翼两王不服,君臣不别,东欲专尊,后北与翼议杀东王。翼与北王密议:杀东一人,杀其兄弟三人,原清、辅清而已,除此以外,俱不得多杀。”


按照李秀成的说法,是杨秀清骄横跋扈,权力过大,并且已经逼迫洪秀全封他为万岁了。韦昌辉和石达开二人不服,于是密议除掉杨秀清。这便有了日后的天京事变。

除了《李秀成自述》之外,还有《石达开自述》。石达开在临死前的自述中,为后人讲述了完全不同的故事。石达开说道:“杨秀清平日性拗,韦昌辉屡受其辱。七年,(石)达开带人自江南到湖北,听闻洪秀全们在金陵彼此疑忌。韦昌辉请洪秀全诛杨秀清。洪秀全本欲杀杨,口中不肯,且故意加杨秀清为万岁,韦昌辉忿气,把杨秀清杀了。洪秀全又欲杀韦昌辉。(石)达开闻信,回南京与他们排解,因见事机不好,就到安徽,妻子都在金陵,均被韦昌辉所杀。(石)达开回到南京,洪秀全即将韦昌辉杀了,又疑心(石)达开,有一并谋害之意,(石)达开乃逃出南京。”

按照石达开的说法,他自己与天京事变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洪秀全搞借刀杀人之计,利用加封杨秀清为万岁这件事,激怒了韦昌辉。韦昌辉就动手把杨秀清给杀了。


除去这二位太平天国内部高层人士的记述之外,还有一些当时留在南京城内的文人的记载,以及外国传教士的记录,也比较有史料价值。不过,最权威的还是李秀成与石达开的自述。

那么,李秀成与石达开两种说法,到底谁讲的才是历史真相呢?

传统上来说,史学界一般都认为,李秀成与天京事变没有什么关系,他属于局外人,所以讲的应该比较客观。李秀成版本的天京事变应该最接近史实。而石达开是天京事变的参与者,他的话有洗脱责任之嫌。因此,多年来史学界一直都以李秀成的说法为依据在各种著作中来描述天京事变。各种文艺作品在描写到天京事变这段时,也都是参照李秀成这个版本的。

然而,随着史学研究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历史资料被发掘了出来。人们渐渐地发现,李秀成关于天京事变的描述已经越来越站不住脚了。

(二)

李秀成版本的天京事变里有一个关键的节点,那便是“韦石密议”。

所谓的“韦石密议”,自然应该是韦昌辉与石达开两人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碰面,两人最终下定决心,要除掉东王。

然而,历史学家们经过对韦昌辉与石达开两人行程的详细调查,发现他们俩在天京事变之前根本就没有见面的机会。


石达开在1855年初的湖口大捷后,就返回了安庆。这期间,他大概是曾经回到过南京。但是,石达开在1855年的10月,又从安庆带兵去湖北,先是打败了湘军悍将罗泽南的部队,随即就带兵南下,进入江西。

在江西,石达开转战到了1856年的四月中旬。这时,他接到了杨秀清要他回师南京的命令。随后,石达开进入了皖南,在皖南经过了一系列的作战,最终于1856年6月18日回到了南京城下,参加打破江南大营的战役。

江南大营之战打了三天,6月20日结束。随后,石达开就按照杨秀清的命令,急匆匆地率军去湖北,支援在武昌的韦俊了。他具体哪一天离开的南京这个无法知晓,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7月14日,他就已经到达江西湖口了。

或许石达开曾经匆匆忙忙地进入南京,或是去见洪秀全、杨秀清,或是回家看一看。但是,他在南京肯定是见不到韦昌辉的。

因为韦昌辉已经被杨秀清派到江西去了。杨秀清要韦昌辉到江西去接替石达开的职责。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韦昌辉在7月3日就到达了安徽的建德县(今安徽东至县)。按照古代的交通条件,韦昌辉应该在六月中旬就从南京动身。因此,他和石达开在南京没有交集。

杨秀清派石达开到武昌去支援韦昌辉的弟弟韦俊,派韦昌辉到江西去指挥石达开的岳父黄玉昆以及心腹将领赖裕新等人,这显然是一种政治手段。目的就是要防止韦石二人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

从这个角度出发,杨秀清也不会让韦昌辉和石达开碰面。如果是在打破江南大营之战胜利后,杨秀清再下令把韦昌辉派到江西,把石达开派到湖北,那就会显得十分刻意,让人一看就是针对着这两个人去的。所以,提前让韦昌辉走掉,先让他去江西,这是很精妙的一手棋。杨秀清的脑袋确实是绝顶聪明的。

总之,韦昌辉和石达开在江南大营被攻破之后,一个在江西,一个在湖北,是没有机会在一起“密议”的。


那么,他们两个会不会在湖北与江西之间通过书信密议呢?

这个应该也不可能。别的事情可以写信,这种事绝对不能写信。一旦消息泄露,两个人肯定脑袋搬家。韦昌辉和石达开当然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那么,他们两个会不会在一年前就开始“密议”呢?这个也很难成立。

石达开至少在1855年的10月就离开南京了。假如在这之前,两个人有过密议,那么就没有理由把行动搁置一年之久。搞政变这种事兵贵神速,越快越好,岂有拖延一年的道理?

因此,所谓的“韦石密议”应该是不存在的。

(三)

但是,你要说石达开没有参与密议,但他后来的表现却又显示出他应该对事变是事先知情的。

石达开奉命到武昌增援韦俊。当时李续宾正率领湘军进攻武昌。石达开到了武昌附近后,从8月11日起,在鲁家巷与湘军展开了交锋。双方激战了二十多天,到8月31日,石达开还在修筑阵地,建造炮台,准备与湘军决战。然而,到了9月4日夜晚,石达开就突然率军后撤。到了5日,李续宾就得到了消息,称石达开接到命令,返回南京。

天京事变发生在9月2日,石达开9月4日撤兵。当时也没有电报,从南京到武汉,任何书信都不可能在三天之内到达。所以这就证明了,石达开之所以撤退,绝对不会是因为听到了天京事变已经发生的消息。他收到的消息一定是发生在天京事变之前。

那么,会是什么消息能让石达开立即撤兵回京呢?

很显然,应该是洪秀全的密诏,是招石达开进京勤王诛杨的密诏。同样很显然的是,除了石达开,韦昌辉和秦日纲也会接到密诏。由于他们俩距离南京较近,所以更早地回到了南京。


这也说明了一点:韦昌辉杀杨秀清绝对不是自作主张。

无论是《李秀成自述》还是《石达开自述》,里面都提到了杨秀清封万岁的事。李秀成说是杨秀清逼封万岁,石达开说是洪秀全主动加封杨秀清为万岁。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反正“封万岁”这件事看来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万岁,这是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杨秀清要当万岁,自然就是叛逆,就是篡位。洪秀全要诛杀他,倒也顺理成章。

而杨秀清在打破江南大营后,把韦昌辉、石达开、秦日纲三王同时都派到了外地,这似乎也说明了他是想借此机会搞点事情。


杨秀清具体做了什么,这在目前来讲也不太好说。他有没有逼封万岁,这个无法确定。因为他要是逼封万岁,最好的方式就是假借“天父下凡”的方式来逼迫洪秀全。可是现存的《天父圣旨》中并没有他逼封万岁的内容。或许事实真的是像石达开说的,洪秀全主动把万岁的桂冠赠送给杨秀清,然后他又偷偷地向着韦石秦三人发出求救的密诏。

石达开在武昌的反常表现证明了诛杨密诏的存在。《石达开自述》里面说的韦昌辉因为“忿气”,就去把杨秀清给杀了,应该不是事实。

从常理来讲,韦昌辉如果胆敢不经过洪秀全同意就去杀了杨秀清,那可真是活腻味了。在世界政治史上,二号人物杀一号人物的事情时常发生,而三号人物不经过一号人物同意,就直接去杀了二号人物的事还从来都没有过。

(四)

洪秀全给韦石秦三人下达了密诏,应该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假如洪秀全事先没有和韦石秦等人进行过“密议”,假如洪秀全和杨秀清对外总是装扮成一对“亲密战友”的光辉形象。那么,当韦石秦三人突然接到洪秀全密诏的时候,肯定会被吓一大跳。三个人会不会立即奉诏进京都是很成疑问的,即便回来了,也不会立即动手,可能要观望一下。

因此,洪秀全事先肯定跟韦石秦三人打过招呼,做过沟通。

这其中,石达开与秦日纲由于长期领兵在外作战,洪秀全与他们的沟通可能是比较少的。就拿石达开来讲,洪秀全很可能就是利用他打破江南大营回京之后的短暂时间里与其沟通了一下。说的可能不深不透。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石达开才没有积极地回京参与政变。

而韦昌辉不同,他一直在南京。洪秀全和他见面的机会多,两个人的交流会更加深入。洪秀全可能对他许下了什么诺言,所以韦昌辉会成为天京事变的主角就毫不奇怪了。


至于秦日纲,他由于得罪了杨秀清,杨秀清在8月16日假借天父下凡(最后一次下凡),称秦日纲与陈承瑢都是“变妖”,这等于是宣判了他们二人的死刑。秦日纲可能是从陈承瑢那里得到了这一消息。再加上天王的诏旨,所以秦日纲也就十分积极地参与了这次行动。


说来说去,最终的幕后操盘手还是洪秀全本人。

天京事变发生后,作为此次政变的终极受益者,洪秀全自然要编造出一套说辞,来向天国军民描述一下天京事变的前因后果。这套说辞势必会把洪秀全自己的责任推卸干净,而屎盆子在一开始当然是全都扣在韦昌辉脑袋上的。到了石达开出走之后,可能在南京又出现了“韦石密议”这一说法,其目的自然是要把石达开也一笔涂黑,让天国军民们都清楚,石达开也不是好人,他对于天京事变是有责任的。

李秀成虽然没有参与天京事变,但是,以他后来地位之崇高,想要了解到事实真相应该也不困难。可是,他临死前撰写的自述中,在天京事变问题上,他还是采取了维护洪秀全形象的做法,依然采用了“韦石密议”的说法。李秀成曾经声称,他写自述就是为了把太平天国的历史传下去。而他的这种剪裁、篡改的手法,显然是并不想让后人了解到真实的历史。他是想让后人对于太平天国有一个美好的印象,不想让人们知道太平天国有过那么多钩心斗角的黑幕。

石达开的自述则显然只是专注于维护自己的形象。他并不在乎洪秀全的形象如何,所以在自述中塑造出了一个颇为阴险的天王模样。但是石达开却隐瞒了自己也事先知道内幕的情况,特别是隐瞒了自己也接到了天王密诏的事实。

以上这些应该就是《李秀成自述》与《石达开自述》为什么会隐瞒事实真相的原因之所在。

(五)

至此,我们应该能够对天京事变的真相有一个大体上的了解,尽管还不是特别清楚。

东王杨秀清手握大权,骄横跋扈,天国上下都敢怒不敢言。随着杨秀清权势的不断膨胀,他开始觊觎洪秀全的宝座。这让洪秀全如坐针毡,不得不想办法应对。


北王韦昌辉和翼王石达开自然是洪秀全最值得依赖的左膀右臂。洪秀全免不了私下里与他们沟通交流,共同探讨如何对付东王的问题。由于杨秀清过于暴戾恣睢,对北王和翼王都敢当众折辱,所以把二王都推到了洪秀全的一边。

洪秀全自然会趁机拉拢二王,只不过由于石达开长期在外征战,他与翼王的交流较少,而与北王的交流甚多。

大概就在江南大营之战前不久的某个时刻,洪秀全与韦昌辉下定了要除掉杨秀清的决心。这个计划想必才是“杀东一人,杀其兄弟三人”的原版,只不过不是“韦石密议”而是“洪韦密议”罢了。

但是,由于韦昌辉突然被杨秀清派到了江西,所以洪韦二人的计划一时无法实现。同时,石达开和秦日纲也都被派走了,洪秀全身边无人,自然会感到有些惶恐不安。


而此时的杨秀清由于大战告捷,志骄意满,决心趁此机会搞点事情。或许,他向着洪秀全逼封万岁;或许,他提出了别的什么要求,总之是让洪秀全感到大祸临头,生死难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洪秀全被迫向着韦石秦三人发出了密诏,要他们回京勤王救驾。韦昌辉和秦日纲很快就赶了回来,但是石达开因为路程较远,没有能够及时赶到。

韦昌辉和秦日纲在陈承瑢的配合下,打开城门,进入天京,随即就向着东王府发起了进攻。

洪秀全和韦昌辉原来设想是以“摔杯为号”这一类手段来行事,所以才会打算只杀杨秀清兄弟几人,但是现在变成了强攻东王府,杀人自然就要多了。何况韦昌辉以前倍受折辱,此时杀心大起,竟然把杨秀清阖府上下杀得干干净净。同时,这也让东王的部下们感到自己身处绝境,所以只好准备与韦昌辉武力对抗。

洪秀全和韦昌辉担心被东王的势力反噬,所以就设下了计谋,假称天王要惩罚北王,诱使东王的部下齐聚,然后韦昌辉趁机出手,将东王的部下一律杀害。

这样一来,可就是大开杀戒了。韦昌辉越杀人就越觉得形势不稳,越是觉得形势不稳,就要越来越多地杀人,完全进入了恶性循环。杀来杀去,他竟然把回来劝说的石达开一家也都给杀了,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疯癫状态。

洪秀全见势不妙,就不肯为韦昌辉背书,不肯出面支持他。韦昌辉此时已经变成了一条疯狗,开始打算连洪秀全都一起干掉,自己取而代之。但韦昌辉不知道的是,他如此疯狂的杀戮,已经让他变得比杨秀清还要孤立无援。洪秀全只需稍稍一发力,就联合秦日纲等人把韦昌辉给除掉了。

血腥无比的杀戮终于宣告终止了。洪秀全当然要想办法善后,他除了把石达开请回来主政之外,还要编造一套故事,把他自己的责任洗脱得一干二净。于是,这便有了后世《李秀成自述》中那个版本的天京事变。

“天京事变”的基本过程应该就是这样,如果还有什么不同之处,那也应该就是一些细节问题了,主要脉络是不会有什么两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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