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多少宋词写尽了相思，唯有晏殊这一首《踏莎行·祖席离歌》写不尽相思
文 / 逍遥公子
送别之际，依依不舍。送别之后，相思无限。晏殊这首《踏莎（suō）行》描写了如此场景与情感。祖席离歌，长亭别宴。香尘已隔犹回面。居人匹马映林嘶，行人去棹依波转。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在路边的长亭里安排了饯行的酒席，酒席上唱着离别的歌，缱绻缠绵。芳香的尘土飞扬，遮住了离别双方的视线，但是双方依然频频回首。送行者的马在树林中悲伤地嘶鸣，远行者的船已经随着江波悠悠地流转回旋。登上画阁，黯然销魂，失魂落魄。独倚高楼，望眼欲穿，望断前方的路。夕阳斜照，它只愿意护送浩渺平缓的烟波，越流越远，一直到那遥远的地方。我心中蕴含的离愁别恨，无穷无尽。我的思绪飞遍天涯地角，寻找那个人，想念那个人。杨慎《词品》云：“韩翃诗：'踏莎行草过春溪。’词名《踏莎行》本此。”祖席：古时出行祭祀路神称为“祖”，引申为饯行的一种隆重仪式。祭祀路神后，在路上设宴送行。祖席即离别时设置的饯行的酒席。与下文“别宴”同义。离歌：离别时演奏的乐曲，离别之歌。长亭：古时在路边设亭。五里一短亭，十里一长亭。供行人休息或躲避风雨烈日。近城的亭，也是饯别之处。别宴：离别的酒宴，饯行的酒席。在路边的长亭里安排了饯行的酒席，酒席上唱着离别的歌，缱绻缠绵。祖席是饯行的酒席，离歌是酒席上唱的离别之歌。长亭是送别的地方，酒席设置在这里。别宴与祖席的意思相同，都是指饯行的酒席。上片词的开头，两句话四个词八个字，反复强调离别的场景，渲染离别之意，铺垫下文。香尘：地上落花甚多，使尘土也有了香气，故称。古诗词中多指女子的行踪。因为女子身上有香气，所以女子走路时使尘土也沾染了香气。芳香的尘土飞扬，遮住了离别双方的视线，但是双方依然频频回首。这一句写的是刚刚分离的场景。落花满地，尘土里含有香气。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彼此频频回首，望着对方。这一句没有点明“回面”的人是谁，是居人或者是行人。不妨想象，双方都回首了，因为双方都舍不得对方，都不想和对方分离。但是，走的毕竟要走，留的毕竟要留，双方最终肯定要分离。承上——上两句写的是，长亭里举行离别宴，大家唱着离别的歌。在此之后，酒席完毕，或留或走。尘土飞扬中，双方频频回首。启下——下两句写的是，双方骑马乘船，越来越远，最终看不见对方。在此之前，留的人舍不得走的人，走的人舍不得留的人。尘土飞扬中，双方频频回首。居人：送别的人，留下的人。与下文“行人”相对。居，留，停留。嘶：马叫。去棹（zhào）：离去的船。棹，划船的船浆，这里代指船。送行者的马在树林中悲伤地嘶鸣，远行者的船已经随着江波悠悠地流转回旋。居人的骏马长嘶。骏马仿佛和居人一样，也舍不得行人，所以发出悲鸣之声。从“行人”的角度来看，“居人”舍不得离去，所以才“匹马映林嘶”。“居人匹马映林嘶”，这一句类似李白《送友人》。“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行人的船随着江波流转回旋。船仿佛和行人一样，也舍不得居人，所以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可是，渐渐地，渐渐地，那小小的船，渐行渐远，消失在天边。涟漪向四周扩散。从“居人”的角度来看，“行人”舍不得离去，所以才“去棹依波转”。“行人去棹依波转”，这一句类似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孤帆远影碧空去，唯见长江天际流。”居人骑马，行人乘船。这里的“马嘶”和“棹转”明面上刻画的是马和棹，其实是居人和行人的写照。词人利用“马嘶”和“棹转”，烘托气氛，侧面描述居人和行人之间的不舍之情。颇有“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味道。“嘶”是听觉。“居人匹马映林嘶”，有声。“转”是视觉。“行人去棹依波转”，有色。这两句，听觉与视觉交织，有声有色。生动形象地展现了此情此景，如在目前。画阁：雕饰华美的楼阁。魂消：失魂落魄，形容极度哀伤。目断：望断，极目远眺，一直望到望不见的尽头。登上画阁，黯然销魂，失魂落魄。独倚高楼，望眼欲穿，望断前方的路。路边长亭，饮尽离别的酒。骑马乘船，彼此都舍不得离去。但是离别终归不能避免，离别终归成为事实。画阁与高楼意思相同，都是指居人远望行人之处。也可能是居人与行人曾经的相聚之处。居人登上画阁，远望却望不见那个人，所以“魂消”。居人登上高楼，远望一直到望不见的地方，一直到天尽头，故谓“目断”。很难判断，从“依波转”到“画阁魂消”，到“高楼目断”，过去了多长时间。两者的时间并非紧密衔接。那么，只能确定下片词里的动作描写是别后的事，却不知道是别后多久的事。别后的某一时刻，居人想起了行人，心中充满了惆怅与哀愁。于是居人登高望远，聊以慰藉心中的思念之情。晏殊《蝶恋花》：“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温庭筠《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这两首词，抒情主人公都是登高望远。但是，他们所望的那个人都没有出现在画面中。他们登高望远之目的，也不是要望见那个人。他们登高望远，只是为了排遣心中的惆怅与哀愁。登画阁，倚高楼，原本是希望排遣心中的相思。谁知道却触景生情，魂消目断，更添惆怅与哀愁。下片词的开头，两句话四个词八个字，反复强调居人登高望远的场景，渲染居人心中的惆怅与哀愁之情。上下片词开头的写法，相似。两者都是采用四字对偶句，以重复的手法，分述和强调同一件事。这正适合宋词倚声歌唱的特点。夕阳斜照，它只愿意护送浩渺平缓的烟波，越流越远，一直到那遥远的地方。“画阁魂消，高楼目断。”居人望眼欲穿，居人望见了什么？望见了“斜阳只送平波远”。遥远的天边有什么？有“斜阳只送平波远”。从“依波转”到“平波远”，江水的形态发生了变化。这意味着时间也发生了变化。但是很难判断，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斜阳落在江水之上，江水悠悠流淌。这景象类似温庭筠《望江南》。“斜晖脉脉水悠悠。”落日余晖江水流，它们一直延伸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天边。居人羡慕斜阳平波，因为它们前往的遥远的天边，正是行人的船前往的地方。斜阳多情，斜阳送平波。可是，斜阳为什么“只送”平波？斜阳为什么不送居人？否则居人也可以和行人相遇在天边。“只送”二字，表面写的是居人在毫无道理地谴责斜阳，其实写的是居人心中淡淡的惆怅与哀愁。居人羡慕斜阳，怨恨斜阳，却又对斜阳无可奈何。这一句表面写斜阳平波之景，其实写居人之情，情感真挚。这一句语言虽平淡，内容却丰富。写出了居人的深情与专注，惆怅与哀愁。王世贞《艺苑卮言》评价：“'斜阳只送平波远’……淡语之有致者也。”李煜云：“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欧阳修云：“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李清照云：“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晏殊这首词也以流水喻愁，刻画了愁的连绵不绝，无穷无尽。词人的离愁别恨，追随斜阳平波，一直到天涯地角。晏殊《蝶恋花》：“消息未知归早晚，斜阳只送平波远。”可见，斜阳平波的意象，不止一次出现在晏殊词作中，应该是为其所爱。我心中蕴含的离愁别恨，无穷无尽。我的思绪飞遍天涯地角，寻找那个人，想念那个人。“平波远”有多远？大约远到天涯地角吧。结尾两句直抒胸臆，从“平波远”三个字生发而来。“斜阳只送平波远”，斜阳平波一直延伸到天边。“无穷无尽是离愁”，无穷无尽的离愁，追随斜阳平波，也一直延伸到天边。这已经使意境显得足够深远。在深远的基础上，以“天涯地角寻思遍”做进一步补充和阐释。如此，别后离愁绕遍天涯地角，则添意境之阔大。别后盼君归，多少相思相望之情，无穷无尽，天涯地角。“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最后这两句，将全词的情感推向最高潮。晏殊《玉楼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两者表述与含意类似。唐奎璋《唐宋词简释》云：“此首为送行之作，足抵一篇《别赋》……通体自送别至别后，以次描摹，历历如画。”《别赋》是南朝江淹的文章，起首句为“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全文书写了各种类型的人间离别。晏殊这首词作，上片写送别的场景，下片写别后的相思。离别相思，离愁别恨，景真情浓，感人至深。足够与江淹《别赋》并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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