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市虽求利,怜君意独真。
欲将寒涧树,卖与翠楼人。
瘦叶几经雪,淡花应少春。
长安重桃李,徒染六街尘!
——唐代:于武陵《赠卖松人》
一日,子贡问孔子:“夫子,假如你得到一块美玉,你是把它放到椟中珍藏起来,还是寻找一个识货的商人把它卖了呢?”孔子回答道:“卖了它,卖了它,等我遇到识货的商人就把它卖了。”这是《论语》中记载的一个小对话,其喻义是在孔子表明的人生志向。孔子希望遇到明主,然而被其任用,以施展自己的才能,发挥出自己的功用,实现自己的抱负。
古代有才能的人求仕,常被称作“求售”,如果求仕不偶,或科考失利,也称作“不售”。可以通俗的说求仕的人以其才学或某项技能为资本,以之估值,如果对方出到合适价格,就把自己卖出去,然而供其驱使,以从中发挥自己的价值,同时也把生杀大权交到对方手中,也由他决定对自己的奖誉、辱詈,黜、陟,赏、罚。这里的对方不止是朝廷,也可以是权门、大户。
为了稻粱谋,为了养活妻儿老小,也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抱负,一个人总要把自己卖出去。于是从小就开始努力拼搏,学好本领。然后凭借着自己所学的本事,找到一个好的识货的买主,把自己卖出一个好价钱。
当然,世上也有不同志向的人,为追名逐利而求售的人固然占大多数人,也不乏巢父、许由、伯夷、叔齐、介子推、严子陵、陶渊明那样孤洁自守的人。
于武陵这首《赠卖松人》,是讲述一位求利的人,要把松树卖给长安高楼里的达官贵人,他不知道的是那些达官贵人爱的是桃李那样颜色艳丽的花,而对松树没有丝毫兴趣。他挑着松树叫卖,走遍长安城的所有的街道,也没有一个人问价,只让自己的身上与松树上粘染一层灰尘而已。
当然于武陵诗中的卖松人不是实事,而是一种隐喻。松树生长在山上,四季常绿,向来是孤傲贞洁的象征。孔子曾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历代诗人都有赞颂松树的诗,如东汉时刘祯《赠从弟》云:“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唐代李商隐《高松》云:“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有风传雅韵,无雪试幽姿。”唐代李山甫《松》云:“地耸苍龙势抱云,天教青共众材分。孤标百尺雪中见,长啸一声风里闻。”以松树之性,绝不会像桃李那样以颜色媚人,只宜生长的深山里,若拿到街市上叫卖,真的是对松树本性的一种摧残戕害。长安贵人所爱的是桃李那样艳丽的花,松树入不得他们的眼,买松人所卖非所需,也是没有市场的。
于武陵诗中说着松树,而其实指的是自己。于武陵是唐末五代时京兆杜陵人,宣宗大中时,举进士不第,往来商、洛、巴、蜀间。不慕荣贵,卖卜于市,隐居自适。与山僧、道士、隐者交往。后至潇湘,爱其风景,欲卜居而不成,遂归老嵩阳别墅。他早年入京求售不就,在京城只染了一层尘而归。(“染尘”,出自晋陆机的诗句:“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
于武陵以松自喻,求售则不合其本性。他写这首诗既是说自己孤洁不合时宜,同时也是阐明自己的志向。陶渊明曾说:“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作为一棵松树就应该生长在深山之中,挺立傲雪;既然自己的志向不是迎媚权贵以求售,就顺着自己的心意隐居自适,那样才是正确的选择。正如李白诗所言:“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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