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西厢》(“桐峰外史”刻印时改名《梅花梦》)刻本最早出现于清雍正年间,这是学界公认的事实。其最重要的证据是书首由康雍年间的苏州文人王尧瞿(即“桐峰外史”)所撰写的一篇序文。现在笔者能见到的是根据清嘉庆庚申年(1800)“五桂堂藏板”春谷先生校定本为底本、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梅花梦》校点本。“五桂堂主人”春谷先生在“序一”中写道:
《何必西厢》一书,行世已久,作者不著姓氏年月。......桐峰外史刻本,迄今又数十年,漫漶残缺,特为校正。
“桐峰外史”的主人王尧瞿在“序二”中记述了发现及刻印《何必西厢》的过程,现简录如下:
余需次山左,偶访友不值。见案上有《何必西厢》弹词刻本,窃怪标名之妄,置不復览。......今读此书,不知何物文人作此狡狯,余无可赞词......辨之济南书肆,觅他部不可得。想已刊而未遍行。缘就友人藏本,繕正付梓。益以凡例二十条,并识数语冠简端,用志向往云。
以上两人的序言里已清楚表明《何必西厢》“行世已久”,雍正年间的王尧瞿偶而见之,遍寻济南书肆不得,估计是“已刊而未遍行”,遂自己校正后刻印,并加上了“凡例二十条”。这些白纸黑字的记载都证明了《何必西厢》刊行于雍正年间这一事实。有人说这些序言都是造伪,是出书人为了让书籍有历史悠久感而作假,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正象有识之士所指出,书的内容讲述的是明朝正德年间事,他为何不造伪造到嘉靖年去,就是顺康年也要比雍正年有陈年久远感啊,而作假六、七十年(雍正至嘉庆年之距离)有什么意义吗?这种论调显然不值一驳。
《何必西厢》是吴语弹词脚本,创作形式比较独特,有唱词,有对话,有念白,还夹有议论。唱词、念白需符合规定情景,而议论就没有时空的限止,根据说书人的经历、想象自由发挥。全书共三十七回,“红楼梦”三字出现在倒数末二回(第三十六回)的一段议论中,这一回主要说的是正月十七主人公张家摆筵唱戏,戏班是内衙教演的昆曲女伶,正好与《红楼梦》一样也是十二个女孩子,点戏的过程也与《红楼梦》一般无二。所以作书人就议论道(全文照抄):
列位,看方才这一段说白,都是家常俗语,琐琐碎碎的叙众人问答。好似《金瓶梅》、《红楼梦》笔仗,不合演义弹词体例。未免疑惑做书的人,杂乱无章。诸公不知,在下这部书,说是演义,又夹歌谣;说是弹词,尽多议论;要合演义传奇之笔,自家创一个从来未有的体例。原比不得三家村冬烘先生所做七字腔盲词,只供贩夫皂隶读的。但是叙家长琐事,及喁喁儿女语,要得近情入妙。比演义传奇,更难着笔,若非有十分本领的才子,莫想道得只字。世间传作能有几部?所以在下极力摹仿一段,岂敢妄比韩杜诸大家诗文无体不备,不过觉得这难着笔的还做得来。倒底可真个象《金瓶梅》、《红楼梦》,在下自己不知,要请教列位的。(笔者注:古文原没有书名号的。)
有人说“红楼梦”三字不是书名,是特指一种梦。这种弱智的辩解无须驳斥,读一读行文就一目了然。当然,更多的人认定这是校定人“春谷先生”所篡加,笔者认为:1,不能无端怀疑古人的品行,没有可靠、有效证据就不能认定是后人篡加。2,所谓校定,一般是指将排版中的漏字、原版中磨损的字补上,还有就是将明显的错字纠正,在笔者手头的黑龙江人民出版社的版本上就是这样,点校者将明显漏掉的字用括号()印上,而决不是随意添加文字。原文中的“红楼梦”三字如果说是漏字、磨损字的机率几乎为零,因为不可能同时将不在一行上的同样三个字漏掉或磨损掉。3,在王尧瞿所撰写的“凡例”第八条有这样一句话:“一人有一人声,口笑貌绝不雷同。此全得《水浒》、《金瓶梅》笔法。”如课说是“春谷先生”所篡加,似乎添加上“水浒”更合理(有人会说是春谷先生将《水浒》改成《红楼梦》,以增强吸引力,这也是无端猜测,极有可能当时《红楼梦》还是鈔本,有幸一睹者少之又少,王尧瞿应在此例,所以他在《凡例》中不提《红楼梦》,只能证明古代文人实事求是的品格)。总之,没有合理、有根据的解释就不能随意认定“红楼梦”三字是后人添加。
以上是从《何必西厢》外在的东西上阐述篡加“红楼梦”三字的不可能性,下面再谈谈书的本身内容写了些什么?有没有《红楼梦》的痕迹呢?如果有,问题就更大了。毫无疑问,根据全中国红学界一致认定的作者“曹雪芹”,他是在乾隆年间创作的《红楼梦》,也就是说,《红楼梦》是老大,《何必西厢》是老二,只有《何必西厢》抄袭(说得好听点是“学习”)《红楼梦》的份,绝没有《红楼梦》抄袭《何必西厢》的糗事发生。好吧,我们来读一读《何必西厢》吧,它到底写了一些什么?
读完全书,笔者当然觉得《何必西厢》与《红楼梦》不在一个档次上,没法比,所以也就不再浪费时间介绍它所讲述的内容了,但就它的遣词造句、写作特点作些对比、说明,看看发生了什么。
首先,《何必西厢》借了《西厢记》张生、崔莺莺这个壳以外,引用最多的就是洪昇《长生殿》这个魂了,这一点作者自己都予以承认,在第三十三回“洞房春闹元宵节彩轿灯迎不夜城”里讲到三对新人新婚闹元宵的热闹景象时就直写到《长生殿》了:
你看这位姐姐失落金钗,那位奶奶挤掉绣履,好不可笑。比《长生殿》戏出上演的秦、韩、虢三位夫人,三月三日游玩曲江的风景,分外挨挤,嘈杂。
这是直点。全书从头至尾都借用了《长生殿》元素,引用的词句和意境不胜枚举,下面罗列一二:
删郑卫
怪不得清人汪桂在书前《题词(二)》里由衷吟道(题词中提到的唯一人物):
昉思洪叟同仙去,更听霓裳演曲无。欲填阙陷破荒寒,国手能医俗不难。
以此来夸赞作者的才能和故事意境,难道汪桂也悟出了其中门道?我们不妄测了,还是来看书中实实在在的文字吧。以下分三个方面来审视:
一,大量与《红楼梦》相同的用词
炼石补天 顽石 无稽 狡狯 闺阁 裙衩 须眉
用典:喧阗 纶音 琅 鲛绡 燃藜 樗栎 咏絮才 离魂 同昌公主 子建洛神 蔡姬 文君 飞燕 孟光 青冢婵娟 知在梅旁在月旁
调侃语及粗话:好皮囊 旧皮囊 臭皮囊 呆念头
二,大量与《红楼梦》相同的细节
主人公的出身:钱塘簪缨旧族 簪缨世代
主人公也是缘定三生:想着那红丝千丈三生石,切莫要错注鸳鸯簿上名
主人公也是“历劫冤愆(原文)”:张灵崔莹五百年前种下情根,历过多少劫数
女主角生前也是神仙:生前本在瑶宫住,谪下红尘记夙因
男主角家也有一个张太君:倚门慈母(想一想《红楼梦》第十六回史太君廊下伫立,脂批:与日暮倚庐仍怅望对景)。
贾府有戏班十二优伶,张府庆宴时也有十二女优。
书中多次写与故事无关的“十二金钗”、“金陵十二楼”。
《红楼梦》有一僧一道,书中也写一僧一道。
《红楼梦》有太虚幻境,书中写女主人公因情生病时也称:此病还防付太虚
《红楼梦》提到青州流贼劫掠山左一带,于是书中凡讲到山东一带强盗的作案地点皆称“山左”;贾宝玉住在“怡红院”,书中主人公住“赛红轩”;贾迎春的住处叫“缀锦楼”,书中有“缀锦阁”;再看第二女主角绣莺要去山东找夫君,路线是:连宵赶到毗陵鄢(鄢疑为郡字——笔者注),瞬息丹阳半日临。行行渐抵京江口(京江口即指古时润州京口,今镇江——笔者注)。毗陵、京口都是《红楼梦》两个真实的地名。
《红楼梦》有“白玉为堂金作马”,书中两次写“金马玉堂”。
《红楼梦》有害人的马道婆,书中有恶人刁媒婆。
大观园有块镶嵌在壁座中的玻璃镜子(在当时是非常珍罕的),书中有没有呢?请看:插镜台高镌白璧,盥巾盆洁铸黄金。粉红射目珊瑚树,黛绿当窗翡翠屏。
贾宝玉佩有一块举世无双的、由青埂峰下的顽石幻变成的宝玉(《红楼梦》描写的“顽石”应当是独一无二的,《何必西厢》居然也写有“顽石”两字),书中第二男主角的夫人送给其夫一快“玉连环”(似乎有“玉环”的含意——笔者注),并说:“此系先代遗留珍物”,后来再一次强调:“这是婿家世代珍藏物,刻刻随身佩不离”。
贾宝玉曾说:“我岂不知闺阁中诗词字迹是轻易往外传诵不得的”,薛宝钗还趁机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书中女主角崔素琼也有同样的说法和思想:“女子闲吟,岂宜与外人唱和,这是使不得的。”“闺中字迹不可轻易落墨。”
贾宝玉、王熙凤被巫蛊后奄奄一息,是由一僧一道前来施法获救;书中崔素琼也是命赴黄泉之际,来了一游方道士,自称能医诸般绝症,有起死回生之术,便施药搭救。
《红楼梦》与《何必西厢》的雷同之处,实难一一对比、述及,如张府的院宅描写有明显的摹仿《红楼梦》痕迹,显得力不从心;点戏的细节、过程,也有攀附痕迹。
三,与《红楼梦》人物起名的沿袭、相同性
林黛玉,宝玉送她一个表字“颦颦”;书中多次将“黛”、“颦”等字描写到女主角崔莹身上,如:因何颦蹙双眉黛。
《红楼梦》有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宁国府,祖上称宁国公;书中将祸害百姓、反叛朝庭、最后不得善终的藩王冠以“宁王”,应该不是巧合的吧?
书中男主角名叫张灵,有一个李代桃僵、冒充他欲与女主角崔莹成婚的富户叫“臧凌”,这是用的“谐音法”,他有一个专替他出坏主意、干坏事、拍马屁的管家叫“詹奉承”,这与“詹光”一样,用的还是“谐音法”,意为“专奉承”。
书中第二女主角叫吴幻娘,书中明确解释,“吴”即“无”意,就是“无幻”,有与《红楼梦》仙姑“警幻”靠近的嫌疑;幻娘的父亲叫“吴人敌”(是一位将官),当然是“无人敌”的意思了。
以上这些起名都是用的“谐音法”,与《红楼梦》诸多起名法完全相同。《何必西厢》,顾名思义,故事内容与《西厢记》不尽相同,但人名与《西厢记》有相沿袭的意思,但也不是完全一致,《何必西厢》的男主角叫张灵,女主角叫崔莹,字素琼。它的第二男主角、也是张灵最好的朋友叫什么呢?叫“秦钟”,朋友们看到这样的名字一定惊奇,因为贾宝玉最好的朋友也叫“秦钟”,这是不是《何必西厢》的作者有意从《红楼梦》里借尸还魂、沿袭下来的呢?我们先看一看书中对起这个名字是怎么解释的:
六书中有谐声会意,秦字只当情字,吴字只当无字。......天下本是钟情世界也,......人生本是泡影光阴,自然幻景驰驹,闪闪靡定。
唯其他姓秦名钟,才见得钟情正在我辈世人无情不生无情,不死那里离得了这个情字哟!
圣贤仙佛皆情种,我辈情深不知痴。
可见“秦钟”来源于“情种”。《红楼梦》又是怎么解释“秦钟”的呢?第七回秦钟出场介绍他名字时脂砚就已批道:设云情种。毫无疑问,两部书对秦钟起名的意义是一致的。如果单独来分析,两部书起一样的人名属巧合,是“撞车”,但将两部作品作全面分析,恐怕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一定有一个谁先谁后、谁沿袭了谁的问题存在。张灵和崔莹是沿袭了张珙和崔莺莺,秦钟是沿袭了谁的呢?让伟光正的“曹雪芹”屈尊沿袭了别人,曹学家和曹粉们是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从以上罗列、对比的两部书的相近和雷同之处,我们能随便说一句《何必西厢》所写下的“红楼梦”三字是后人伪造的吗?你说得出口吗?要推翻一篇序文可能很容易,要推翻两书中如此众多的相同之处就不是一句托辞可以掩人耳目的了。现在我们要面临一个别扭又拗口的问题:你要说是《何必西厢》抄袭了《红楼梦》,你就要将所有《何必西厢》刊行于雍正年间的证据推翻,将其放置于乾隆后期;没有证据,你就得承认一个现实:《何必西厢》确实行世于《红楼梦》之后,时间在雍正朝之前,是《何必西厢》的作者借鉴、因袭了《红楼梦》的词源、元素。然则,此时期的“曹雪芹”还年幼无法执笔,你要说是他老人家抄袭了《何必西厢》,那他头上众多高大上的光环必定要掉落一半,不管是拥曹派还是反曹派能让这样的局面诞生吗?《红楼梦》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化史上还能如此辉煌吗?救救《红楼梦》吧!
在结束本文之前,有个小插曲:笔者曾撰有小文,论及貂婵没有出现在《红楼梦》里的现象,土默热教授留言认为:貂婵在康熙时期还没成人尽皆知的美女,所以《红楼梦》里没提及貂婵。值得玩味的是,《何必西厢》里出现了貂婵,如果土教授的观点是正确的,《红楼梦》一定是行世于《何必西厢》之前的,而不是相反。
“曹雪芹”是文抄公吗?在这样一个严肃又尴尬的问题面前,中国红学会、红学界、所有关心中国文化发扬、光大、传承的有识之士都要认真对待,而绝不能象以冯其庸、张庆善为首的红学会那样,对待不同声音、不同观点,采取驼鸟政策,一律不回答、不研究、不争论,死守阵地,抱残守缺。有句话笔者是同意陈林的说法的,就是长此以往,中国红学会那帮人总有一天会堕入犯罪的深渊,不一定是刑事意义上的犯罪,而是对中国文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即使身后也会得到清算。
本文是“初探”,难免有遗漏、错讹之处,恳请识者指正,但请不要说“‘红楼梦’三字是‘春谷先生’擅自篡加的”一类话,要说,请摆出切实的证据来,没有,就要尊重事实。笔者说过,红学研究不需要发明、创造,只需要摆事实、讲道理,还原真相。期与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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