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栏斋

故乡是割弃不了的牵挂，牛栏斋可否正名。
我们如同囚徒逃避牢笼，慌不择路，远走他乡，浪迹天涯，逃离故乡，抛弃父母祖宗，抛弃叔伯兄弟，抛弃了祖祖辈辈辛勤开拓耕耘的那一方山水田园。
哦，那蓝天一洗的苍穹，那湖光山色的故土，您容颜依旧吗，您还好吗。这儿时的记忆，远方的呼唤，时断时续，时有时无，渺渺茫茫，真真切切，如同炊烟袅袅，恰似白云悠悠，时聚时散，梦魂缠绕，不绝于缕。
我们逃离故乡，抛弃热土，妄图逃避牢笼，逃避贫困，挣脱疆绳，追寻幸福，追求自由。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玩命工作，无有日夜，奔波劳累，辛勤操劳，稍有所得，忘乎所以，看似了无牵挂，无限潇洒，甚或功成名就，笏符锦袍，踌躇满志，忽然抬望眼，阴霾依旧，乌云如许，蓝天何在，鲜花何有，瞭望苍天，迷茫四野，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涕下，此情此景，每逢佳节尤甚，每到清明更苦，每遇故友，偶闻乡音，难免魂牵梦绕，甚至泪眼婆娑。
爹妈好吗，祖屋好吗，祖茔好吗，叔伯阿姨兄弟姊妹好吗，爹爹的肩周炎减轻了吗，妈妈的腰腿痛好些了吗。
渐渐的，叔伯走了，婶姨走了，爹妈走了，山上的坟茔布满了荒草，蓑了又青，青了又黄，那无尽的相思，那无言的哀愁，如同青山绵绵，形同江河缥缈。
母亲的皱纹梦魂缠绕，父亲的脊背坚韧巍峨，那勤劳俭朴，那忧伤无助，让人辛酸泪垂，让人矢志难忘。看看那油嘴的油嘴，滑舌的滑舌，虽衰老臃肿，却头攒鲜花，虽黄皮寡瘦，却涂抹脂粉，挟垄断以自持，掳精英以自傲，沆瀣一气，腥膻缭绕。
祖屋坍塌了，残垣断壁：小巷荒芜了，蒿草蔓生。然而，那飞檐依旧凌空，那门墩照旧倔强，这不尽的凄凉，这无言的诉说，浸骨喋血。
啊，这生我育我的祖屋，这鹦鹉学舌的音容，这蒙童开步的屋巷，这老鹰小鸡的腾扑，百花争艳、百鸟争鸣，这秀甲天下唯我独亲的可爱的家乡，婆媳恩怨，妯娌争风，咿呀谈笑，温馨嗔怪，呼儿唤女，炊烟袅袅，蟋蟀啁啁，青蛙呱呱。前辈憨厚朴实，后生争强斗胜，啊，好一个鸡鸣狗盗之乡。
如今，留下的是房屋空空，蛛网垂帘，凤尾孤悬，荒草凄凄，满目苍痍，好一场悲欢离合的话剧，好一幅世态炎凉的画轴。
忽然佳节喜庆相迎，不期清明月半又到，喜庆难于推辞，祖宗务需祭拜，亲朋相聚，儿女承欢，游子回乡，古往今来，千古传承，人之常情，回家看看，常回家看看，车在路上飞奔，思绪若如闪电，好一个游子回乡，好一簇儿女团聚。然而除了残垣断壁，除了荒草凄凄，除了记忆，除了相思，父母在哪里，叔伯阿姨兄弟姊妹在哪里，家又在哪里？
就算金车宝马，就算锦衣玉食，就算顶红裙绿，就算携儿带女，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无疑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弃儿，无魂无魄的皮囊。无依无靠的乞丐呀，无家可归的弃儿呀。想来十分的凄楚，难拂落魄之情愫。
看那祖屋虽然残垣断壁，残破不堪，然而飞檐走壁，层层叠叠，三进四厅，威仪依旧，神龛隐约，天井空豁，牵一瓦而祖屋震颤，移一砖而重千钧，竹杖芒鞋，簑衣斗笠，踌躇盘桓，“足将进而趔趄，口将言而嗫嚅”，真是空有修茸之志而一筹莫展。
猛然，侧边破败不堪的牛栏杂屋，甚是显眼。虽然湮没往日的猪嚎牛哞，烟尘缭绕，然而，地基还在，阳光空气依然，算算足有三、四十平米。如果劈地规划，拔地两层，一楼客厅厨房，二楼书房卧室，或许花钱不多却功能齐备，往来方便，而棲身有余。如果偶然兴起，下乡溜达，三日五日随意，十天半月何妨，清风明月，对月独酌，知了蟋蟀，相互唱和，红冠花狗，视为知己，琴棋书画，一任的随缘。偶然新朋故友助兴，谈笑风生，丝竹唱和，觥筹交错，杯盘狼藉，生趣盎然。至此，穷愁潦倒的一介书生，身心疲惫的半生奔波，或许可以远离喧嚣尘埃之市熬，规避功名利禄之庙堂，欣赏青山连绵的宁静，玩味江河流水之滔滔。其乐融融，不亦快哉。
由此想来，这牛栏斋，或可正名。

2018.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