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靈 魂
人死之後﹐究竟還有沒有靈魂留存?
(五)
121(近景)
秀妮蹭著牆站起身來。
122(近景)
梅香(把藥片攤在手心給秀妮看了),勸道︰“妮子﹐吃點維他命﹐你看你的嘴唇都破了……”
123(近景.移)
“你少想著兩面做好人!”秀妮陡然喊了起來!她憤怒地把梅香遞給她的藥片全部拍落在地﹐憤恨地盯了下川﹑梅香和院子裡所有人一眼﹐轉身走回自己的號子。
124(特寫)
下川聽不懂多少中文﹐但是一個哪怕再遲鈍的人﹐只要看這情形便能明白這裡發生了什麼﹐他不便多作停留﹐獨自收了銅壺和碗﹐自去了。
125(近景.移)
“等等﹐妹子!”梅香趕了過來﹐自背後喊住了秀妮。
她從衣服上摘下一樣東西﹐道︰“看我給你找到一個什麼?”
廖秀芬趕了過來﹐自梅香手中拿過那件東西﹐奇道︰“咦﹐怎麼現在就有這東西了﹐蟬蛻﹐不是只有夏秋兩季才有嗎?”
126(特寫)
喻亞什湊了過來﹐把那件玉雕或牛角雕刻似的精美物件輕輕放在手上﹐細細打量著﹐這種東西其實她見過也常見﹐只是她似乎從未細細觀察過它。
127(特寫)
梅香看著那件嬌小精緻的玩藝兒在眾人手上傳遞﹐饒有興致︰“是在那邊磚門上面看到的﹐也許是去年秋天就留在那兒的。”
128(近景)
她看著眾人道︰“大家知道關於蟬蛻的說道嗎?”
129(近景)
“知道。中國古人把它當作能相伴相籍死而復生的靈物。因此﹐漢代之後﹐每個死了的古人尤其是帝王將相和富貴人家﹐都要給逝者嘴裡放上一枚玉蟬﹐以求保住元氣﹐並藉以轉投來世。古書裡有關它的辭章詩賦不少﹐依據都是這個。”廖秀芬又秀了一把關於蟬的知識。
130(近景)
梅香讚賞地看著廖秀芬﹐接口道︰“太史公在《史記.屈原賈生列傳》裡說︰‘蟬蛻於濁穢﹐以浮游塵埃之外’。意思是出污泥而不染﹐度過了艱困﹐誰都可以超脫為人中龍鳳。蟬的一生幾乎都生長於地下﹐幽暗不見天日﹐十數年中四次蛻變終於長成﹐最後破泥而出﹐蛻第五次殼﹐並鼓翅飛翔。這便是它第五次蛻下的殼。這種殼能入藥﹐用它煮水﹐能治咳嗽和好幾種熱毒。”
131(近景)
“蟬從虫卵裡孵化出來時又醜又小﹐爬到地下﹐在土裡生存十四年﹐而這最後一次它挖洞爬出地來﹐卻只能在世上活七天。這七天裡﹐它要擇偶﹐交配﹐產卵﹐然後就死了。
蟬也是公的漂亮﹐會叫﹐母的是啞巴﹐而公的那麼叫﹐只不過是一種求偶伎倆﹐也就是炫耀自誇招蜂引蝶的意思。”廖秀芬再次接過話頭﹐童言無忌。
132(近景)
言桂芝擦了擦手﹐把那隻漂亮的蟬蛻拿在手上看了一會兒。
133(特寫)
梅香央道︰“桂芝姐﹐也說說你們那兒的典故給我們聽聽。”
134(近景)
言桂芝看了看眾人﹐微微有點面紅﹐道︰“蟬在地下﹐按我們那裡的說法一共是十七年。鑽出地後以露水為食﹐活五到七天。公的母的都是交尾產卵後就死了。”她看了看眾人﹐又道︰“我們那邊山裡﹐個兒大的知了大過這個差不多一半﹐拉開翅膀能有這麼一柞長。小的時候﹐我們用面筋沾﹐拿來餵家禽﹐那些男的把它背上那一截精肉拿來用火烤了吃﹐我不敢﹐從來沒嘗過。”
135(近景)
她看到了梅香投來的讚許的目光。
鼓足了勇氣﹐續道︰“知了裡還有兩種體形小的﹐一種醬色的﹐身上有點白花的﹐我們叫麻蚑﹐容易抓﹐它喜歡停在矮樹幹上。還有一種綠色的﹐我們叫蛁蟟﹐也喜歡停在矮處﹐開闊地方的矮樹上﹐叫聲又脆又響又好聽。這種大知了只能發同一種音﹐而蛁蟟能清清楚楚地發三個﹐抑揚起伏﹐像唱歌一樣。但是蛁蟟的生性很靈敏﹐眼尖﹐人一挨近﹐它就察覺了。不光不再叫﹐還會繞著樹幹躲人。所以很難抓。而且一旦被人抓住它就從此不吃不喝也不叫﹐根本不知道它是吃什麼的﹐沒辦法養﹐放半日就死了。還有這蟬蛻﹐我們也撿﹐攢多了賣錢。雖然輕﹐掂在手裡沒份量﹐可一夏天至少能攢上好幾臺兩﹐能賣好多
錢呢。”言桂芝紅著臉﹐一口氣說了似乎是她一輩子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 那隻輕穎得幾乎沒有一點份量的蟬蛻鉤起了眾人的記憶﹐那些早已隱沒在羞恥與苦痛背後的﹐仿彿前世而非今生的﹐各自的童年﹐在美麗山林﹐或房前屋後留下的﹐點滴記憶激活了她們的面容。確實﹐每個人都有記憶﹐而所有的童年記憶都幾乎是一樣美好的﹐無論窮富。
〔注︰蛁蟟﹐音“刁遼”﹐是上文中提到的三種蟬類中體形中等的一種。在蟬類昆蟲中﹐蚱蟬(即知了)的體形最大。其次是蛁蟟。蛁﹐古代專以指蟬。《太玄.飾》︰“蛁鳴喁喁”。蛁蟟﹐江浙滬一帶俗稱“藥時大”﹐以其鳴叫聲狀物。《本草綱目.蟲部三》引陶弘景注︰“寒螿九月十月中鳴﹐聲甚悽急﹔七八月鳴而色青者名蛁蟟”。螿﹐音“漿”。寒螿﹐即寒蟬﹐亦稱寒蜩。本意有二︰一﹑蟬的一種。《禮記.月令》︰“(孟秋之月)涼風至﹐白露降﹐寒蟬鳴”。鄭玄注釋︰“寒蟬﹐寒蜩﹐謂蜺也”。蜺﹐音“倪”。《方言》第十一︰“(蟬)﹐黑而赤者謂之蜺”。《爾雅.釋虫》︰“蜺﹐寒蜩”。郭璞注︰“寒螿也。似蟬而小﹐色青紫”。薩都刺的《滿江紅》詞中有︰“玉樹歌殘秋露冷﹐胭脂井壞寒螿泣”。二﹑泛指寒天的蟬。《後漢書.杜密傳》︰“劉勝位為大夫﹐見禮上賓﹐而知善不薦﹐聞惡無言﹐隱情惜己﹐自同寒蟬﹐此罪人也”。絕大多數的蟬﹐秋後不再出
洞羽化﹐已羽化的則遇寒不鳴﹐用以比喻不敢說話。成語“噤若寒蟬”意出於此。〕
136(近景)
“真夠殘忍的。”不知誰感嘆了一句。
“這有什麼好殘忍的!”廖秀芬又把話接了過去﹐“知道昆虫世界裡什麼東西最殘忍嗎?”她不待旁人回答﹐自問自答地說道︰“不是五毒勝似五毒的螳螂!公﹑母螳螂一交配完﹐那公的就跟中了邪魔一樣﹐由著母螳螂抱住﹐由頭至尾吃掉﹐還有蜘蛛﹑蜈蚣﹐都一樣。”
137(特寫)
獨自站立一旁的秀妮臉上的神色一時差於一時。
138(近景)
不知道誰又冒出一句︰“都是毒虫”。
聞者﹐無論聽說過的還是從未聽說過的﹐無不色變。
語興正濃的廖秀芬毫不顧忌旁人的反應﹐顧自說道︰“知道那些母的,為什麼要把公的吃掉麼?”她興衝衝繼續自問自答︰“那是為了給肚子裡未來的孩子增加營養!而實際上﹐更不可思意的﹐是一種叫做螟蛉子的蟲。”
139(特寫)
未滿十四歲的才女廖秀芬,大秀著她的學識︰“這是一種明明殘忍霸道卻浪得好名聲的蟲。”她並不顧忌旁人的目光。徑自說道︰“你們聽說過‘螟蛉子’的典故嗎?細腰蜂裡的母蜂把肥白的螟蛉抱回家﹐在它身上產卵﹐等幼體細腰蜂出世後﹐就靠吃螟蛉的肉長大。而中國的古人還一直以為﹐細腰蜂把螟蛉抱回家﹐是細腰蜂慈悲﹐把螟蛉抱回家﹐哺育長大。故此﹐古書上﹐把撫養別人家的遺孤稱作‘螟蛉子’。其中﹐最出名的﹐莫過於《趙氏孤兒》。而以《漢樂府》為基礎的《詩經》也這麼說!明明那是細腰蜂把螟蛉子偷回家﹐給自己的孩子當糧食吃!”
(注.螟蛉﹐主要指稻螟蛉蟲的幼蟲﹐泛指稻螟蛉﹑棉蛉蟲﹑菜粉蝶等多種鱗翅目昆蟲的幼蟲。蜾蠃蜂(細腰蜂﹐亦稱蜾蠃)捕螟蛉為食﹐並以產卵管刺入螟蛉體內﹐﹐注射蜂毒使其痲痺﹐然後負之置於蜂巢內﹐作蜾蠃的幼蟲的食料。古人錯認為蜾蠃養螟蛉為子。因把“螟蛉”或者“螟蛉子”作為養子的代稱。《詩.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蠃負之。”曾燠的《聽秋軒詩序》中則有︰“傷伯道之無兒﹐空佔烏鵲﹔謂中郎其有女﹐又是螟蛉。”)
140(近景)
正所謂言者無意﹐聞者有心。
不待梅香制止﹐一旁的秀妮早已勃然而怒﹐她劈手自梅香手中奪過那隻蟬蛻﹐棄於地上﹐伸一腳碾得粉碎﹐厲聲喝道︰“你們都少在這兒賣弄!一個個豬狗不如地活在這種地方﹐還有臉醋文酸句!什麼營養生育貞節情操的﹐還要什麼‘出淤泥而不染’﹐這是說給誰聽﹐想教訓誰呢!”
141(近景)
小姑娘廖秀芬只嚇得差一點抱頭鼠竄!
142(近景)
但見橫眉立眼的秀妮走開一步﹐高聲怒道︰“真那麼有本事﹐你叫日本人把我們立時三刻都放了!辦不到?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你們一個個究竟都做了些什麼﹐這麼相信日本人也讓日本人這麼相信你們?聽說過那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嗎?那描摹得才叫剔骨象形﹐可惜那些女人是拿出來賣﹐拿爹媽賞的皮肉家生支灶擺攤﹐養家活口﹐倒不是白給強盜倭賊白當牲口騎的!你們自己都一個個找面鏡子照照﹐看看哪張臉更像毒虫優伶婊子窯姐娼婦些!”
143(近景)
罵完﹐秀妮因氣噎﹐乾嘔數聲﹐搶身進了自己的號子。轉過身將方才梅香特意分給自己的那盒套子從門縫裡扔了出來。又拉開了門加了一句︰“我用不著你們可憐﹐我也不領情!”
她在門縫處掃了眾人一眼﹐將木門在眾人面前重重地摔上了。
144(特寫)
那盒剛剛洗淨選過的避孕套灑了一地。
145(近景)
眾人面面相覷。一場春陽下難得的聚會不歡而散。
146(近景)
梅香心痛難禁。
待眾人散後﹐她敲了敲五號的門﹐清晰道︰“妹子﹐有些話你想說可以說﹐對著我一個人說。對著這麼多受苦受難的姐妹說﹐不公平!是﹐我們是不幸﹐被鬼子抓進這種見不得人的地方﹐遭欺凌﹐受侮辱。但要說我們這就是賣﹐我不同意。姐跟你說過﹐說過了多少次。身陷牢籠﹐插翅難飛﹐可我們守的是自己的心。這顆心﹐或者叫做自尊﹐只要自己不認﹐誰也搶不去。女人的心是什麼?是尊嚴﹐是人格。只要這顆心是乾淨的﹐我們的人格就是乾淨的﹐我們的靈魂就是乾淨的。我們不是賣春婦﹐不是婊子!”
她幾乎是怒著喊完了最後幾個字﹐回頭看了看一瞬間已變得空無一人的院子﹐竟滴下了淚來。
147(近景)
台階處﹐下川再次出現。
他緊張地指了指自己腕上的錶﹐無聲地說了兩個字︰“時間!”
148(特寫)
眾人將各種晾曬物愴然收去。
只有一隻匆忙中忘了收去的避孕套﹐仍然孤零零地懸在靠牆的一根鐵絲上。
149(近景.移)
梅香僵立在院中﹐直如萬箭穿心。
150(近景.移)
通往甬道的門早已關了。
已經廢棄多日的那盞燈籠裡的燈﹐這些天一直沒亮過。
151(中景.微俯.移)
夜。無月無星的夜。
沉沉乾坤﹐如鐵似磐。
只有橡膠收集站東側﹐南北兩座瞭望塔上刀子一樣的探照燈光交錯著﹐一次次劃破夜空。
152(近景.移.慢推)
逼仄的伙房裡﹐言桂芝揭開了熱氣蒸騰的鍋蓋﹐將一束鮮枝雛菊花放進鐵鍋﹐為眾人煮著另一鍋洗腳擦身用的熱水。
153(特寫.移)
她定定地望著那竄耀不停的火苗﹐心裡仍在想白天關於藥的紛攘和關於蟬蛻﹑螟蛉的議論。
154(近景)
鍋開了﹐白色的水汽﹐推擠著氣泡﹐從鍋蓋漆黑的縫隙裡冒出來﹐“啵﹑啵”作響。
秀妮的病態她完全能夠看出來﹐但她同情她﹐從心底裡同情。
也正因為如此﹐今晚原本該由秀妮當值的飯和水﹐由飢腸轆轆﹑身心俱疲的自己﹐幫著梅香補做﹐她也全無怨言。
155(近景)
她用一根硬枝﹐將柴枝的餘火扒到灶口﹐打算讓水再焐上一會兒﹐那樣煮出來的水顏色會更濃些。
受人信任﹐被人需要﹐似乎一個能夠接納自己的﹑遭受同樣命運的群體﹐才會讓她有一種歸屬感和安全感。
人﹐一種天生註定需要群聚的動物﹐需要一種互相扶持與依賴﹐否則﹐作為社會性的哺乳動物的人活著能幹什麼﹐又能怎麼活?
156(近景.微俯)
院子裡﹐梅香徘徊著﹐心疼地看著五號號子那扇漆黑的窗戶和門前已經放涼了的两碗飯菜﹐還有那盆早已冒盡了熱氣的雛菊水。
157(近景.慢推)
號子裡﹐秀妮一個人坐在門後的矮凳上。雖然﹐自己背後的門閂插著﹐但她不想坐在床的那一邊。她似乎是從門的這個角度﹐在辨認著幽幽的燈光下﹐那不掛蚊帳時的床的感覺。
此刻﹐由梅香代洗的﹐洗得乾乾淨淨的蚊帳還在床上堆著﹐散發著淡淡的椰油肥皂的香味。
今晚﹐她很恨並且害怕再碰自己的那張床。
158(近景)
她感到了腹中飢餓的感覺﹐她也明知梅香已經把飯菜放在了自己的門口﹐但她還不想站起來﹐開門出去取。
有幾次﹐她想問自己﹐究竟自己風風火火的那通亂罵﹐罵的是誰?
她發現﹐其實自己根本沒有答案。
她低頭撫著那根戴在自己左腕上的紅線繩﹐感知著腹內的每一次胎動﹐心如死灰。
159(閃回.近景.慢推)
浴室裡﹐精疲力竭的她再下死力捶打﹑揉搓了一通腹部﹐直把自己折磨得表皮通紅﹐身上發癢﹑發疼﹐甚至癱軟在地。
她喘了好一會兒﹐再次爬起﹐咬著牙伸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兩脛﹐來回做著據說能夠墮下胎兒的蛙跳。
連續數次後﹐她又跌倒了﹐可就在她扶地蹲好﹐打算再試一遍的時候﹐她停住了。
胎動﹐一種珊珊來遅﹑觸動母親心靈的生命的悸動﹐令她渾身顫栗﹐淚如雨下。
160(特技.特寫.拉開)
電擊一般﹐那麼清晰﹐那麼柔弱﹐卻是那麼突然﹑強大而不可抗拒。
六個多月來的第一次﹐平生的第一次。那一種觸電般的感覺﹐來的那麼不是時候。
161(特寫)
她坐倒在地。那種外人無法窺見的心悸阻止了一種瘋狂﹐一種殺人的瘋狂。也隨之改變了一個女人本來可能改變的結局。
162(近景)
她完全不敢動。
仿彿自己的手抬起來﹐或者放下去﹐都會驚動這個不期而至的小生命。
她的腹內﹐一個已然成形的胎兒一次也許故意也許無心的舉手投足﹐通過母性身體那極其複雜的傳感神經﹐令她在一剎那間感到了一種電流通過脊髓般的驚悸﹐讓一個絕望了並且決心似鐵的女人霎那間動搖了﹐崩潰了。
163(近景)
她哭了。
允秀妮﹐這個世界上也許最不幸的女人﹐不知道為何忽然間被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與委屈感緊緊地裹挾住了。
她癱軟在地﹐喘息良久﹐再也不敢去做什麼錘擊﹑揉搓或者彆氣﹑蛙跳﹐她甚至不敢再用手去觸碰他﹐即使是隔著那已被揉得通紅﹑發癢發麻的腹部。
她痴痴地望著自己仿彿明顯隆起的腹部﹐突然為自己剛才還在拼死進行的嘗試﹐感到後怕﹐怕到渾身發抖﹐手足冰涼。她泣不成聲﹐哽噎難語。
(板胡悽涼。那椰殼與絲弦的共鳴聲綿連起伏﹐動人心旌﹐催人淚下。
164(近景)
她一個人垂頭坐在門扉後﹐無聲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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