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 密
阿部聰﹐滿香心中最後的秘密
（五）
41（特寫）
阿部聰看著那些自己羨慕著的禮物﹐淚水在眼眶裡轉個不住。
42（近景）
阿部敏看著自己純朴而聰明的弟弟﹐依舊笑著︰“家と兩親はこれから賴むよ。お前はおとこだから﹑常に氣になって。家全ての仕事を兩親に大人しくよく手傳って﹑賴むね！”（家裡和父母親就拜託給你了。你是個男孩﹐自己常想著這一點。家裡的活兒好好多幫著爸爸媽媽幹﹐拜託了！）
他退開半步﹐莊莊重重地跟自己的弟弟鞠了一躬。
43（特寫）
十五歲的阿部聰一聲不響﹐他拿著那支鋼筆和那兩枚曾經無限嚮往的書籤﹐望著只比自己大兩歲﹑卻從此一別千里﹑再也不能朝夕相見的哥哥﹐眼睛裡總似乎有一種酸澀膨脹的感覺﹐那感覺連著他的心臟重重地重重地下墜﹐下墜﹐扯著他的五臟﹐似乎一直要將他的五臟盡皆扯斷﹐然後墜向無邊的﹑黑色的深淵中去似的。
44（近景．微俯）
昏暗的裡屋裡﹐母親躺在陳舊的榻榻米上﹐額頭上敷著濕布﹐臉色慘白。
阿部跪坐在母親身邊﹐心疼地看著母親。
45（閃回．近景）
他還記得那個場景﹐記得那麼清楚︰穿著灰藍色制服的郵差匆匆走了﹐跨上他的自行車﹐沿著灰白色的土路向別處而去。
46（近景）
站在院子裡﹐看著自己的那張粉紅色的入伍通知書﹐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仿彿並不在跳動。
母親如果還在﹐她會怎麼想？
望著那條通向村外的泥濘小路﹐他突然覺得那個橙色天空下漸漸暗去的灰藍色天空很冷漠。
47（特寫．降．特技．疊）
屋外的檐下﹐左臂上戴著黑紗的父親一個人站在冷風裡。
而僅僅三個月前﹐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物。
把母親扶進屋子後﹐院子裡﹐拿著那張哥哥的死亡告知書﹐父親的手一直在抖。
48（特寫）
強忍著悲憤和滿心的難以置信﹐阿部聰從屋裡又跑出來﹐他站在父親身旁﹐湊在父親手裡看了那張紙。
那張大小不過半頁練習本大小的白色的紙上﹐用黑色宋體橫排印著“死亡告知書”五個大字﹐後綴的括號裡印著同樣大小﹐卻瘦了許多的“公報”二字。
稍下﹐豎排自右至左或印刷或手工填寫的鋼筆字寫著︰
“本籍三重縣多氣郡上狩野村一七七番地の十一∕所屬部隊戰東第五聯
隊陸軍二等兵阿部敏∕右昭和十二年十月四日支那山西省盂縣に於て致命
所銃彈創により戰死せられましたから御通知申し上げます”。
49（近景．移）
信封上﹐那一行地址曾經被塗改過﹐把原先填寫的內容以長而直的黑線劃去了。而原先填的似乎是南牟婁郡的一個離得更遠﹑錯得更加離譜的地址。
《告知書》主要內容的左側﹐稍小一些的印刷字和用鋼筆填寫的內容是︰
“……市町村長對する死亡報告は戶籍法第百十九條に依り官に於て處
理致しますから御承知下さい∕昭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三重縣知事 印）”。
50（近景）
“でもこの屆げ先きは違ったじゃないですか？もしかしたら﹑兄ちゃんの名前も間違ったですね？”（但是這個地址好像是錯的﹐會不會他們根本就連哥哥的名字都搞錯了呢？）少年阿部靜靜地望著父親﹐他想提醒父親﹐那些人都是亂七八糟的志願者﹐會不會張冠李戴﹐把哥哥仍然在生的消息給弄反了呢？但是﹐望著父親﹐他還是沒有把自己的話全部說完。
51（特寫）
阿部茂樹抬起頭﹐仰天長吐了一口氣﹐又重新滴下淚來。
52（特寫）
輕撫抵著那包用“千人針”包著的信﹐看著眼前用沾滿血跡的枕套裝著的信件﹐阿部將自己的頭深埋在胸前﹐哽咽著。
那種叫做淚水的東西從來不聽人的意識指揮。
當一個人感覺悲憤的時候﹐盈塞在他的腦海與胸腔裡的﹐似乎只是一種火焰似的﹐灼熱的氣體﹐那氣體割斷了腑臟與腑臟之間的關聯﹐並且奇怪地僅僅伴隨著一種滯脹感和重墜感。而當淚水終於湧出眼眶的時候﹐伴隨著全身的卻是一種揪扯肺腑般的疼痛。
（阿部茂樹的畫外音依舊繼續著︰“‘由是則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則可以辟患﹐而有不為也。是故所欲有甚於生者﹐所惡有甚於死者﹐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
53（特寫．拉開．慢推）
“醫護室”的那塊底漆和黑字俱已斑駮的木牌子﹐在灰藍色的冷風中擺蕩著。
那吊著木牌的鐵絲早已生鏽﹐那以墨汁書就的黑字因為日曬雨淋已經跟底下的曾經漆過白漆的木板咬成了一團﹐看上去渙漫難辨。
涼風中寂寂掀動著的它﹐此刻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幾分落寞﹐幾分衰敗﹐幾分無奈。
阿部推開虛掩著的門﹐進了這座飄浮著令人不快的怪異氣息的房子。
54（近景．慢推）
他在外間看見了一臉病容的藤本。
他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等著吃晚飯。
滿臉血跡的阿部直接走進了裡間。
他站在那裡﹐淡漠地看了看四週﹐面無表情﹐氣息滯重。
55（特寫）
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善本書的荒山看了他一眼﹐倒是放下了擱在桌子上的腳﹐站了起來。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進來的是誰﹐丟下書﹐出去方便去了。
56（近景．移）
阿部看了看那個玻璃櫥。那個櫥裡邊擋著布﹐但從玻璃上能照見自己的影子。
他自己也嚇了一跳﹐自己的樣子真的很嚇人。
櫥玻璃上的那個影子那種眼睛盯著某處卻視物不見﹐虎視耽耽卻漠不關心的神態十分嚇人﹐加上他手裡此刻拿著的﹐沾滿了血跡﹐外形卻鼓鼓囊囊的枕頭套﹐要是在黑夜降臨之後﹐那會使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具僵屍﹐一個幽靈﹐一具外形雖存但內在凋空﹐人在當地卻魂飛天外的木乃伊﹐或者乾脆就是一具被借屍還魂的死體。
〔阿部茂樹的畫外音緩慢而低沉︰“‘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謼爾而與之﹐行道之人弗受﹐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也。’‘萬鍾則不辨禮義而受之！萬鍾於我何加焉？為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與？’‘鄉（嚮）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宮室之美為之﹔鄉（嚮）為身死而不受﹐今為妻妾之奉為之﹔鄉（嚮）為身死而不受﹐今為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謂失其本心。’孟子之言至矣！”
57（近景）
阿部瞥了一眼裡間似乎發了霉的空氣﹐看了看屏風後面一個輕聲地呻吟著﹐躺著等待治療的人﹐在屏風邊剛才荒山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從屏風的縫隙裡偷看了一眼那人的臉色﹐暗自嘆了一口氣。
58（近景．移）
衛生兵淺川拿著個搪瓷托盤從屏風後面走出來﹐被一聲不響坐在那裡的阿部嚇了一大跳。
他穩了穩神﹐避在一旁﹐試探性地問道︰“阿部か？また何にが有った？”（是阿部嗎﹐又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阿部撇了撇嘴﹐淺川兵知道他想問裡邊躺著那人的情況。
他放下搪瓷盤﹐把電筒和兩根竹片放在桌上︰“ドリアンに不適症﹑だから食物が有るっていつもいい事じゃないよね。”（榴蓮吃壞了肚子﹐所以說有吃的也不見得全都是好事！）他在桌子的一邊坐下﹐望著窗子外邊﹐不再說話。
阿部沒有再搭理他﹐只安靜地坐在那裡。
59（近景．移）
荒山回了進來﹐自己望臉盆裡兌了點熱水﹐洗手。
他洗完手﹐在毛巾上擦了擦﹐問︰“怪我した？”（受傷了？）
他走回桌邊﹐想把這個滿臉是血的傢伙拉開﹐卻意外地發現了那是阿部。
他打量著阿部﹐笑道︰“お前﹑また誰になぐれた？まだ大丈夫のか？”（你小子這是又挨了誰的揍了吧？要緊嗎？）
他從桌上拿起眼鏡戴上﹐俯身看了看。
60（近景）
阿部推開了荒山的手﹐語氣冷靜︰“もうくだけな話しはよせ﹑ただ傷處理藥が欲しい。”（沒有興趣跟你說閒話﹐我只想要一點處理創口的藥。）
荒山拉過了一把椅子坐下﹐似乎是第一次看到了一個令他心驚的阿部。
他本想以對待其他人的方式一樣打發掉阿部。卻又終於識趣地在桌上的瓶瓶罐罐裡翻找了一下﹐將些藥棉﹑紗布之類的東西收到一起﹐最後又打開了那個玻璃櫃子﹐一邊翻﹐一邊道︰“濟まん﹑これもう最後だ﹑誰れが來ても﹑お金を拂っても。”（對不住﹐這已經是最後的一點東西了﹐誰來都一樣﹐付錢也一樣。）
61（近景）
他起身關著櫃門﹐解釋道︰“もう何ヶ月も補充品が來てこないから。”（我們已經好幾個月都沒有領到過藥品補充了。）
62（特寫．拉開）
阿部艱難地動了動嘴﹐說了一句荒山沒聽清楚的話。
他站起身﹐憤恨地打斷了荒山的話︰“補充品よね﹑何故運輸船が﹑運輸船が來ないの？”（你是說藥品補充吧？我們的運輸船呢﹐運輸船為什麼不來了呢？）
荒山有點吃驚地看著阿部﹐看來這個滿臉是血的傢伙恐怕不僅僅是傷到了皮肉﹐很可能連腦子都出了問題了。
63（近景．移）
“怪しいと思う？”（我今天看上去有點怪﹐是吧？）阿部笑了笑﹐嘴裡不知道又嘟噥了一句什麼﹐笑著對荒山道︰“もうドイツがソ連軍に全滅されたってニュースが聞いた？四ヶ月前﹑ベルリンが滅茶苦茶に爆擊されたのよ！”（德軍被蘇聯紅軍全殲的消息你聽到了嗎﹐四個月之前﹐柏林被炸得稀巴爛的事？）
64（近景）
荒山緊張地看著阿部﹐止不住悄悄準備著這一類突發精神性失常的病人﹐隨時可能的出手相擊。
65（特寫）
阿部張著滿是鮮血的嘴﹐愈發恐怖地笑著﹐道︰“もうヒットラーの友達の日本軍も間も無くよ﹑運輸船って！運輸船がまだ來るって！”（作為希特勒同盟軍的日軍﹐也很快就會完蛋了﹐你還在期待什麼補給﹐期待運輸船給你送給養呢！）
66（近景）
荒山簡直被阿部的神情嚇傻了。
不過這一次他聽清了話裡的幾個關鍵詞﹐也有點猜到了阿部的真實用意了。
他掏出了連著猴皮筋的鑰匙串﹐返身打開了另一隻櫃子。
67（近景）
“それでな﹑”（荒山君﹐知道嗎？）阿部依舊諧謔地﹐以他的方式發泄著︰“荒山君﹑知ってる？お前の樣な配ばられた藥を賣って金を稼ぐやつね﹑處罰に當るぞ﹑もう僕の樣な兵士が告發したなら。”（像你這樣的﹐把配給藥拿去賣錢的傢伙﹐將來是很難逃脫懲罰的﹐如果像我這樣的人站出來揭發的話。）
他看著愈發慌張的荒山﹐更加肆無忌憚地說著﹐邊說邊大笑了起來。
68（閃回．近景．移．推）
他的腦子裡﹐仍然浮現著荒山私藏偷賣特供消炎藥《大健鳳》的樣子。
關上門﹐荒山數了錢﹐把那疊軍票理齊了捲成小卷收起來。
然後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瓶藥﹐放在桌上。
69（近景）
“告發って﹑證據が必要だろう？”（告發﹐是要有證據的。）
荒山看著阿部﹐恨道︰“お前が證據ある？”（你有證據嗎？）
70（特寫）
阿部笑了笑﹐乾脆一屁股坐在了荒山面前的桌子上﹐手裡拿著一張紙。
他晃著那張紙﹐道︰“ある一回﹑君が名前をこの紙に書いただろう﹑もう忘れちゃった？”（有一次你在這張紙上寫下了名字﹐你忘啦？）
他格開了荒山去拿紙條的手﹐依然笑著道︰“あの日﹑ちょっと運輸船が來る日付を訪ねた所？”（那天﹐我問你運輸船什麼時候到的時候？）
71（特寫）
心思縝密的荒山恍惚記得的確有過那麼一回事。
顯然﹐他完全沒有料到老實巴交的阿部會在這種時候跟他耍手段。
他記得﹐跟阿部介紹藥物或是討價還價時﹐自己的確在一張紙上寫過點什麼﹐一念及此﹐他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
72（近景．移．推）
正沒開交處﹐淺川又回了進來﹐怯怯地問︰“荒山さん﹑有る者がちょっと庭鳥スープ飲み過ぎで﹑下痢ができて…”（荒山老師﹐有一個人可能是雞湯喝得多了點﹐有點腹瀉了﹐…）
狼狽不堪的荒山恨不能衝過去搧淺川兩耳光﹐他沒好氣地喝了一聲︰“忙しい所﹑何にが一一聞くの！庭鳥スープ飲み過ぎって死んでもいいじゃ！”（不看我正忙嗎﹐什麼屁事都要來問我！雞湯喝多了去死不就好了嘛！）
他從櫃子深處掏出一小瓶未啟封的紅藥水﹐再從櫃子下格拿出一小瓶碘酒和一小包消炎用的磺胺結晶粉。
73（近景）
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阿部的神情﹐六神無主的荒山把所有的藥品塞進了一隻紙盒。
他把紙盒遞給阿部﹐和顏悅色地看著阿部﹐惟恐他再做什麼出人意表的事來。
74（近景）
阿部接過紙盒﹐幾乎一改之前的兇悍與無賴相。
他看著荒山﹐又看了一眼手裡﹐裝著此時此地已經變得身價百倍藥品的紙盒﹐跳下了桌子。他把手裡那張臨時用來訛詐荒山的假字條撕碎﹐扔掉﹐艱難地啽動了一下嘴﹐發出了自己喑啞卻真實的聲音︰“どうも濟みません。”（真是對不起。）
75（特寫．拉開）
看了看身後重新合上的門﹐阿部捧著紙盒和枕套﹐像一個盲人似地獨自望著毫無生氣的院落。台階下﹐不大一片空地上﹐兩年前曾經佈滿死屍。
幾個隙開的窗戶裡﹐傳出同袍們吃喝歡樂的聲音。
他望著暮色裡在灰矇矇的空氣中翩飛捕食的幾隻蝙蝠﹐欲哭無淚。
（父親的話依然縈縈在耳︰“余嘗謂﹐離開華夏文明之熏陶與哺育﹐委實一無所有。此論非自今日﹐古來如此﹐孕包所有﹐並無例外。夫人之所以區別於芻狗﹐乃人能思維﹐有良知。而不能思維﹑喪失良知者﹐其與芻狗何異？吾等生於斯﹐而不對野蠻無道之現實秉德而論﹐則吾等又何必生？人生而無言語自由﹐則生與之死胡異？”
（令人潸然淚下的小提琴獨奏曲響了起來。薩拉薩蒂的《流浪者之歌》。孤獨而懮傷﹐卻充滿著追求。
76（近景）
靠在灰色的磚牆上﹐很久很久﹐他才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那包信件和那盒創傷藥。
他的身體慢慢沿著灰磚砌就的圍牆滑下﹐直到屁股著地。
他抱著東西抵著自己的下顎﹐獨自出神。
（父親的畫外音重又變得那麼清晰︰“狂世之中﹐鐵幕之下﹐做一正直之人何其不易！然愈如此﹐正直者便愈須秉良知之火﹐為人間正義照明！汝並敏兒自幼溫和﹐與世無爭﹐然此等秉性與今日週遭虎狼環伺之境違和。人生須臾﹐人性脆弱。然不嘶喊無以顯悲憤。誠以人之微﹐其形也微﹐其聲也微。然作為人﹐知之行之﹐夫復何求？若此﹐明日世間爾之不存﹐軀體朽滅﹐容貌並姓名散佚﹐然神魂不滅。此魂非鬼非魅﹐千百同道者之集成也﹐如螢集而光﹐如光聚而溫！人類於光明並正義之精神追求與嚮往也！千萬人生存之彼方﹐曾經有過汝之生命燃點的光明與餘溫。須臾之生可得如此﹐生復何求？”
77（近景．移）
阿部起身﹐再次擰頭去看夕陽西沉的地方﹐望著那裡發愣。
78（中景．慢移）
太陽和隨之散發的霞光早就沒了影。
輕紗般的紫黑色的霾氣不知道從哪裡昇了起來﹐越聚越濃。
沉沉霾氣中﹐西邊的半邊天空上﹐只有一些看起來比其它地方稍淡一些的灰色﹐那灰色沒有邊緣﹐卻像輕煙一樣向著漫天的深灰﹑深藍和濃黑中不規則地伸張或對峙著﹐僵持著﹐靜止著。
一隻離群之雁不知道因為受到了什麼東西的驚動﹐狂亂﹑慌張﹑無序地掠過半空﹐又倏忽消失﹐不見了。天空中﹐徒留一串悲鳴。
79（近景．慢推）
阿部下意識地轉著手裡的那隻“千人針”﹐失神的目光死死地盯著空氣中的某一個焦點﹐一動不動。
（父親的畫外音依舊縈繞在他的耳邊︰“余疾已久﹐雙股盡皆摧折﹐不良於行。加之寢食無依﹐自知必不能久。適聞牢卒相告﹐行期定於今夜。余以情相求﹐務令此書轉達吾兒之手﹐則吾此生已無他求矣。我生年得四十有七﹐長乃母良多﹐而生而得乃母﹐爾兄及汝﹐余生已無所憾。今﹐以別後未語肺腑之言付與文章教習之不倫不類文字之中﹐願兒通讀﹐願兒醒悟﹐盼兒知照！余深恐書之不能達汝之手﹐故不能暢所欲言﹔余深恐文字難避刀斧之手﹐故不能暢所欲言﹔余深恐汝之所學不足以通讀領悟﹐故不能暢所欲言。嗟乎！臨別依依﹐五內俱焚﹐於毫尖漢字間踟躇當哭！”
80（特寫）
牛棚裡﹐阿部茂樹迅筆疾書著﹐眼裡閃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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