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 密
（九）
31（近景．慢拉開）
“我還有一個問題﹐”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艾香﹐董翰昌完全像與厚德而博學的老朋友談天一樣﹐他的神情恬適而愉悅︰“您對國際組織﹐比如像這次海牙國際法庭在東京組織特別法庭模擬庭﹐也就是對這些國際組織的公信力或者道德形象怎麼看？”
32（特寫．拉開）
對這個話題﹐滿香顯得有些猶豫﹐但話依舊說得淺白︰“我對洋人的事不太了解。但是從遠東國際法庭戰後對日本的審判和一九五一年後的國際陣營的劃分來說﹐我覺得這個世界其實並不像那些發達國家表面上說得那麼好﹐至少它不公平。”
她望著遠處﹐直白道︰“你說﹐那些錢和權永遠掌握在有財有勢的人手裡﹐無論髒事醜事統統可以用這兩樣東西擺平的世界﹐它會是公平﹑正義﹑透明的嗎？”
她歉意地看著董翰昌︰“對不起﹐我評論不了那麼大的事情。”
33（近景．移）
董翰昌驚訝地看著滿香﹐被她用廖廖數語概括出來的深刻含義所驚倒。
他似乎半天才反應過來﹐交口稱讚道︰“說得真好。”
34（特寫）
他輕嘆了一口氣﹐又感慨道︰“無論如何﹐中國得靠中國人自己。文事武備﹐不倚不廢。把骨子裡的那種人文精神煥發出來﹐從心理上真正變得強大和自信起來。一個自信的民族不能沒有健全的心理﹐而一個不自信的民族是稱不上強大的。這個世界﹐就像桓寬在《鹽鐵論》裡說的︰‘力多則人朝﹐力寡則朝於人矣。’歷史陳賬﹐特別是日本這種不思悔改的國家﹐沒有強大的國力﹑健全的心理是絕對無法相處的。”
35（近景）
滿香點頭道︰“那會兒阿部就跟我說﹐日本人裡﹐說話聲音最大的﹐永遠是些心狠手辣的人。”
董翰昌接口道︰“在道義和利益面前﹐其實連一貫以人權衛士和人道主義者自詡的美國人都是表裡不一的。他們在所謂民主政治的背後﹐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以侵華日軍人體試驗為基礎的細菌試驗﹐美國人最終也跟如假包換的‘七三一’走到了一起。
他們在馬里蘭州德特里克堡軍事基地中設置了同樣的‘七三一’大樓﹐並將‘成果’在所謂的危急關頭﹐在朝鮮戰場﹐甚至在中國東北境內悍然投擲使用。還有﹐日本政府在二戰中犯下的種種罪惡﹐連美國政府在知情之後﹐都幫著對受害國﹑受害人實施隱瞞。像日本九州大學醫學部﹐到今天還隱瞞著一段美﹑日政府知情﹐卻絕不願意公開的秘密。他們用八名美軍飛行員俘虜進行了活體解剖。你想﹐那都已經是一九四五年四月﹐二戰都快要結束的時候了。所以說﹐道義﹐無論在法西斯國家和美國那樣的所謂西方文明國家﹐可以因為資本集團的利益而變得一文不值。而事實上﹐研究表明﹐光是‘七三一’哈爾濱總部受驗的所謂活體‘原木’﹐就有不少來自被關押在沈陽戰俘營的盟軍俘虜﹐其中包括美國戰俘。而美國人從日本人那裡得到的所謂“啟發”﹐活體實驗的道義障礙﹐最後也在美國政府的運作下被突破﹐雖然他們所使用的﹐據說只是死刑犯。”
36（近景）
他看著滿香﹐覺得還是應該把這些天沒有機會提及的話說出來﹐而無論這些話有多沉重。畢竟﹐明朝一別今生也許就真的沒有機會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緩聲道︰“美國人把持的遠東國際法庭其實不光在慰安婦﹑勞工問題上﹐也在日軍細菌戰問題上為日本進行了袒護與開脫﹐而這恰恰如了日本人所願。”
再一次提起這個話題﹐他自己的心情也再次變得沉重了。
37（近景．慢移）
滿香關注地望著董翰昌﹐感嘆一個外表並無多大特殊的老人竟然知道得這麼多。
董翰昌︰“所有行為都是為目的服務的。像掩蓋所有罪行一樣﹐1945年8月18日﹐ 美國人在長崎投下第二枚原子彈後的第九天﹐東京放送公佈昭和詔書的第四天﹐日本參謀本部派時年33歲的朝枝繁春，經新京也就是長春至哈爾濱﹐當面向石井四郎傳達指示。
兩人談了一個多小時。朝枝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還剩下多少原木？’面對年長他二十歲的石井﹐他傳達的命令是四點︰‘一﹑貴部解散﹐讓部隊成員儘早返回日本本土。所有證據物品﹐都必須永遠地從地球上消失無蹤﹔二﹑為此﹐我已經作出安排﹐調一個工兵中隊攜帶五噸炸藥歸貴部指揮使用﹐必須將所有設施炸毀﹔三﹑建築物內的‘丸太’（原木﹐即用於實驗的活人）﹐必須用電動機加以處理﹐再放入貴部鍋爐內焚燒﹐然後將骨骸投入松花江沖走﹔四﹑貴部53名具有博士頭銜的軍醫﹐必須用貴部軍用飛機直接送回日本本土。’隨後﹐在給每個部下發完劇毒藥物氰化鉀後﹐石井向所有部員作出了三項規定︰‘一﹑回到故鄉後﹐要永遠隱瞞曾在細菌部隊服役的事實﹔二﹑不得擔任一切公職﹔三﹑嚴禁部隊成員間相互聯絡。’而顯然﹐除了隱瞞事實外﹐這批人並未遵守諾言。戰後日本政界﹑研究﹑教育﹑醫療機構甚至政府部門充斥了這樣的‘精英’。而石井自己違反規定私自帶了8000多頁記錄實驗數據的文件﹑幻燈和膠卷﹐將之分裝在四隻鐵箱子內帶回日本﹐並最終以此與美國人做成了一筆絕密的政治交易。”
他看了一眼神情憤懣而沉重的滿香﹐續道︰“關於這筆交易﹐不能不提到麥克阿瑟和石井四郎1947年在東京一家叫做鐮倉館的小旅館簽訂的在後來的半個世紀內被美國政府列為最高機密的《鐮倉密約》。這份密約一共規定了九條。”
他拿出了一張紙﹐卻基本不看﹐如數家珍，把內容一一敘述了出來︰“一﹑秘密調查報告（指石井四郎私自帶回日本的活體實驗資料）僅限希爾博士（美軍德特里克堡生化武器項目負責人之一）和駐日盟軍總司令部的美國人以及石井本人及約二十名研究人員範圍之內﹔二﹑日本研究人員（指戰後返回日本的731成員）將受到絕對保護﹐免於追究戰犯罪責﹔三﹑報告對蘇聯人絕對保密﹐僅供美國人閱讀﹔四﹑對於蘇聯的起訴以及諸如此類行動將受到絕對保護﹔五﹑報告不得向大眾公佈﹔六﹑注意不得讓研究人員已處於美國保護之下的事實公之於眾﹔七﹑可允許主要研究人員前往美國﹔八﹑建立細菌戰實驗室﹐支
付一應所需費用。可進一步考慮﹐處於美國人領導之下的﹐與日本研究人員共同進行的研究﹔九﹑僅美國人進行的全面共同研究﹐將對日本問題產生良好的影響。”
38（近景）
董翰昌把手裡的紙條和小本收起來﹐續道︰“因此﹐東京審判上看不到731﹐而731成員及家屬一萬餘人堂而皇之地移民美國﹐成了美國待遇優渥的科研工作者﹐人身與名譽不受任何騷擾的特殊人才﹐座上賓。戰後的日本﹐數十年的民主選舉﹐投給罔顧事實候選人的票永遠佔多數﹐你就能想象那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民心民意。”
他摸了一下鼻子﹐毫不掩飾心中的憤懣。
39（近景）
稍停﹐他又道︰“日本的所謂右翼﹐掩蓋戰爭的罪行還有一個很極端的例子。那是在日本海外移民人口最多的國家﹐巴西。幾個日本軍官為了掩蓋戰敗的消息成立了一個名叫‘臣道聯盟’的組織﹐這個組織辦報紙﹑寫雜誌﹐甚至印製偽鈔﹑發佈完全顛倒黑白的圖片﹑‘新聞’﹐並在短短數年間脅迫或直接殺害了二百多名知道了戰敗真相的日本移民！一個人竟然會懼怕自己家的醜事外泄到這種程度。”
40（近景．移）
他匪夷所思似地搖了搖頭﹐沉默了很久﹐這才看著滿香道︰“如果必須尊敬對手﹐那麼我還是尊敬德國人。”
他酣暢地吸了一口氣﹐道︰“德國把欠債基數歸了零﹐自己得到了重新起步的機會﹐無論從精神上﹑道義上﹑人格上。而日本則不然。日本是鐵了心要把老路走到底了。”
他笑著道︰“日本這個地方就像人們說的﹐從來就只出海盜與家奴﹐出不了什麼政治家。幾乎人人都活在一個外表安靜內心猙獰的氛圍中﹐悲哀呀！”
說完﹐他舒心地轉過頭去﹐輕輕地哼起一首老歌︰
《二月裡來》
二月裡來呀好風光﹐家呀家戶戶種田忙﹔指望著今年的收成好﹐
多打些五穀充軍糧。打鬼子的方法呀有多種﹐在後方生產也是一樣﹐
種瓜的得瓜呀種豆的得豆﹐誰種下仇恨它自己遭殃！
41（近景）
他回過頭﹐看著滿香﹐笑道︰“這首歌，台灣那會兒不讓唱。裡邊我最喜歡這一句﹐‘種瓜的得瓜種豆的得豆﹐誰種下仇恨它自己遭殃！’日本右翼篡改教科書﹐上上下下否認那些根本掩蓋不住的歷史事實﹐為重走軍國主義老路快馬揚鞭。並在根本站不住腳的釣魚島﹑東海甚至南海之類的所謂爭議問題上繼續謀求不屬於自己的利益。這些等於在中國下一代人心裡不斷播種新的仇恨﹐欠下新賬。要不﹐你說像學圻﹑嵇明﹑由梅這樣的年輕人怎麼會走上史實維護這條路﹐而類似釣魚島問題每一次都能引起國人的莫大關注呢？”
42（近景）
小曉又重新從屋裡跑了出來﹐衝著這邊大聲道︰“奶奶﹐董爺爺﹐你們冷不冷？”
43（近景）
董翰昌大聲道︰“啊﹐不冷不冷。這晚風吹在身上格外舒暢呢！”
44（近景）
小曉拿了兩塊土布被單跑出來﹐給兩個老人分別蓋在了膝蓋上。
董翰昌高興地摸了摸小曉的頭︰“小接班人﹐你還挺知道疼人呢！”
滿香看了看小曉腳上那雙布鞋﹐道︰“你睡吧﹐沒事了﹐我們坐坐就進去了。”
小曉“嗯”了一聲﹐回屋去了。
45（中景）
碩大無朋的月亮﹐雖然左上側輪廓已經矇矓﹐但在澄淨仿彿無物的夜空裡﹐那整個球體上的坑谷山系是如此清晰﹐直若觸手可及。
46（近景．慢推）
董翰昌︰“書的提綱我已經擬出來了。我把裡邊的主要觀點給您講講﹐可以嗎？”
滿香睏乏但欣慰地看著董翰昌。
董翰昌︰“中國是一個有著五千年文明的禮儀之邦﹐自古以來﹐民風與道德都主張中庸﹑和睦﹐以德服人﹐以禮待人﹐但是日本竟然有能力讓這樣一個國家的人民收拾起所有的仁慈﹐義無反顧地抵禦它。看看今天主張對日強硬的中國人裡面﹐年輕一代儼然成了主流﹐這究竟是像日本人說的是由於中國政府在那裡煽動和宣傳的結果嗎？不﹐不斷進行仇恨教育並反復強化它的恰恰是日本人。不是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美化血腥歷史﹑抵賴罪責﹑賠償甚至道歉﹐連我這樣的人都很難說去揪住歷史事實不放。而你們﹐親身經歷過那段歷史的﹐一是絕大部份已經不在了﹐在世的﹐又因為種種原因被忽視﹐那麼歷史呢﹐歷
史給這個國家﹑這個國家世世代代的人心理上留下的傷痕呢？歷史陳債﹐越積累償付的代價就越大﹐這對加害方與受害方沒有區別。這種事例在人類歷史長河中並不鮮見。這是我想說的第一個方面。”他看了看滿香﹐續道︰“書的主要篇幅在第二個方面﹐平穩詳實地敘述那段歷史。在細節上體現真實﹐同時不放棄可讀性。然後纔是第三方面﹐告訴我們的後代必須強國。肅奸、聚氣、改革、強國才是中國的惟一出路。心理上的事沒人能替你。而國家的強大在於人的強大。沒有健全心理與人格的人與國是談不上強大的。”
他十指交握﹐望著遠處銀光閃爍劃著一個鉅大弧形帶著許多樹杈般分叉靜臥的長河﹐動情地︰“要能把它寫出來﹐我這一輩子也就算沒有白來！”
（不知不覺間﹐小提琴領奏的主題音樂《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已經天籟般瀰漫在朗朗月輝之下了。
47（近景．慢拉開）
兩個老人坐在月光下。
皎潔的月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仿彿一幅筆劃簡練卻極具功力的素描。
鏡頭漸漸拉開﹐他們的身影漸漸小了﹐說話的聲音也漸漸輕了﹐遠了﹐聽不見了。
（清脆婉轉的鳥鳴聲融進了畫面。
48（特寫．拉開）
董翰昌把冒著熱氣的新米粥盛在三隻瓷碗裡﹐小心翼翼地把它們端到桌上。
今天的早餐一如既往地豐盛︰煮玉米﹑煮紅薯﹐還有在中國因為一個人而流傳了兩千多年的食物︰粽子。剛從鍋裡撈出來的它們樣式端莊﹑質樸﹐卻飽含著一份濃濃的﹑山一般厚重的情義。
49（近景．移）
門前磚階下﹐滿香替小曉梳著頭﹐再把它們編成兩根細細的辮子。
她把學圻買的帶著兩個紅色塑料球﹑有點彈性的紅頭繩紮在小曉的辮子上﹐不知因何她突然彎下腰看著小曉﹐害羞似地央道︰“小曉﹐今天你也替我梳梳頭﹐可以嗎？”
50（近景）
小曉看著在一旁發笑的董翰昌﹐抗辯道︰“不是我不想幫奶奶梳﹐是她從來都不讓我梳！”
51（近景．慢推）
滿香在小竹椅上坐下﹐輕抒了一口氣。這個跟往常沒什麼區別的早晨﹐似乎突然讓她有一種從未有過的釋放﹑解脫或抒心﹑酣暢的感覺。
52（近景）
坐在豐盛的早餐桌旁﹐望著門外這一對特殊的祖孫﹐董翰昌突然有一種流淚的衝動﹐這種衝動他自問似乎一輩子都不曾有過。
他悄悄地掩了掩鼻子﹐無限感慨。
53（近景）
小曉摘了條毛巾﹐把熱水瓶裡的熱水倒進了小木盆裡﹐她用毛巾先濕了濕滿香的滿頭銀髮。
54（近景．慢推）
滿香默默地拆去了髮髻上的兩根細木簪子﹐將癟得幾乎貼在腦後的髮髻拆了開來。
那盤在一起的頭髮很少，卻很長﹐在她的記憶裡﹐從年輕時候起，這麼多年﹐就從未剪過。
那逆光中白得透明的髮絲沒有一絲雜色﹐純白如絲。
55（近景．移）
看著一天一天由陌生到親近的奶奶﹐小曉恭恭敬敬地拿著梳子﹐一手托髮﹐一手小心地自額前﹑自兩鬢輕輕向下向後地梳著。
她記得一次次病中看到的滿香奶奶和學圻叔叔。
現在想起來﹐那每一次把屎把尿餵飯餵藥﹑洗衣服﹑打扇子﹐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情景裡都滿含著一種溫暖。
她很奇怪在那麼長的時間裡似乎只有這一個星期才突然讓她懂得了這一切。
看著滿香奶奶那稀疏的白髮﹐她真想摟著奶奶﹐好好地親她﹐孝敬她一輩子。
56（近景．推）
看著箭竹叢裡豆鶯跳動的歡快身影﹐聽著它們嬌媚得仿彿天籟般的鳴叫聲﹐滿香恬然地呼吸著﹐她的心似乎從來都不曾這麼安寧過。
她記得這輩子幾乎所有讓人刻骨銘心的事情﹐而當它們被快意放下﹐這一刻留給她的卻是一種從未曾經歷過的寧靜。
57（近景．微俯．拉開）
小曉跑進屋子拿來了一面鏡子﹐把它放在滿香手裡。
那種早個二、三十年在各地相當流行﹐現在依然在貧困地區流行的﹐玫紅色塑料作支架﹑在玻璃背面塗著一層氧化鋁的鏡子。
58（特寫．拉開）
這五十餘年來﹐滿香從不照鏡子﹐也怕見到任何鏡子。
雖然明知道所有的鏡子與那時囚籠中的幾乎每個號子裡都曾經有過的鏡子不同﹐可當一個人﹐尤其是女人心境改變時﹐是沒有人願意在鏡中見到自己的形象的。
而此刻﹐她拿起了鏡子。
對著鏡子﹐她撫了撫自己的滿頭白髮﹐滿盈的胸臆間說不清是悲是喜。
59（特寫）
小曉也在鏡子裡露了露臉。
“是不是梳得很好啊？”小曉湊過去問﹐以她久違的﹑幾乎從未曾顯現的童真。
60（近景．移）
滿香端詳著鏡中的自己﹐眼中浮現的卻是那麼多人﹐那麼多事。一張張臉和一段段故事之間﹐是自己由年輕到耄耋的面容交替著。
她不怕死。
不知道這算不算人生的一種覺悟﹐一種化境。
心願了了。
一直到昨晚說完了那最後那些故事﹐她像放下了所有的負擔。那負擔壓在她心頭﹐千斤鉅石一般。
懷抱心債艱忍生存的人其實很苦。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的眼前似乎閃動著劉玉英﹑朴民淑﹑秀妮甚至那個才進來一個星期就選擇投井自殺﹐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小姑娘阿詩。只是此刻﹐因為心境的改變﹐她仿彿從一張張至死難忘的故人的臉上看到了些許欣慰。
她在風中張開雙臂﹐對著蒼天傾訴。
她含著眼淚﹐對著河流歡笑。
她望著月亮﹐低聲祝禱。
看著鏡中的自己﹐此刻﹐她亦喜亦悲。喜的是含辛茹苦﹐在屈辱中活到了今天﹐悲的是青春已逝﹐人生不再。
她的心中自昨天清晨起﹐便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召喚她。那聲音陌生而熟悉﹐嚴肅而冷漠﹐卻絕記不起在哪聽過﹐它又究竟像什麼。
她放下鏡子﹐對著小曉﹐用她久違了的黎語認認真真地說了一句謝謝。
61（近景）
“吃飯吧。”一直站在門口的董翰昌輕聲喚道。
他步下台階﹐把吹在箭竹籬笆上的背簍取了下來﹐道︰“中午帶的乾糧，也都準備好了。”
他蹲下﹐細心地理了理背簍上用布編成的背帶。
62（近景）
門外的雀兒歌唱般鳴叫著。
餐桌上﹐董翰昌把一隻剝好的五角粽遞給小曉﹐探著頭奇道︰“這是什麼鳥兒啊﹐叫得這麼美！”
他端起碗看了滿香一眼﹐打趣道︰“這大概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小曉咬了一口蘸了白糖的五角粽﹐抗辯道︰“嗯﹐這叫鳥逢喜事精神也爽！”
63（近景．移）
換上簇新藍布襖﹑挨著桌邊坐下的滿香終於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笑得前仰後合的董翰昌撫了撫小曉的頭﹐差點把遞給滿香的粥碗都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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