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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生命陷入绝境,仍要追寻意义


当生命陷入绝境,仍要追寻意义

题记: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

——托马斯·卡莱尔

在读这篇文章之前,请先想一个极小概率的情境:当你被剥夺自由,失去亲友,没有衣物,丧失尊严,所有让你感到活着快乐的东西都被夺走,那你还剩下什么支撑你活在这个世界上?

奥地利心理医生维克多·弗兰克就曾陷这样的绝境,他在被纳粹投入集中营漫长的牢狱生涯,经受非人折磨,九死一生,使得他除了一息尚存之外别无余物。他的双亲、哥哥、妻子,不是死在牢营里,就是被送入煤气间。一家人全都死了,仅剩下他和妹妹。像这样一个丧尽一切、饱受饥寒凌虐,随时都有死亡之虞的人,怎么会觉得人生还值得活下去呢?

弗兰克凭着坚强的毅力得以生还,出狱后就其集中营经历写出《追寻生命的意义》,在书中讲述了他生不如死,欲死不能,又要苟延残喘地保命、活命的残酷囚徒生活。弗兰克能够幸存下来,他没有自杀,没有任由生命自生自灭,在很大方面得益于他在非人的境遇中发现了人生存的动力:人要寻求意义是生命中原始的力量,也是人之所以为人最独特的部份;他相信人类生命的动力在于寻找意义:人只要了解为何而活,即能承受任何煎熬;而且无论处境如何,都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人生在世,“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生命之舟行驶在天地沧海,或是风平浪静、煦日细雨,总会有与世不合、失望、挫折、缺陷、伤心、困难、疾病、老去、衰亡之时,怎样面对这些生命的忧伤和苦难?在被不期而至狂风巨浪卷入漩涡,被推向绝境之时,人该如何自处?

在帕斯卡尔看来“人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苇草”是人脆弱、渺小、短暂的生命外在,“人的全部的尊严就在于思想”,思想形成人伟大的内在。梁漱溟指出,“人一辈子首先要解决人和物的关系,再解决人和人的关系,最后解决人和自己内心的关系。”人通过与心灵的对话,用思想来过滤忧伤,从苦难中淘洗出生命的意义,让思想的河流突破身体的阻隔缓缓流淌,忧伤对于人才有价值。

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平凡度过,但我们每个人都会面临生命本身带来的喜乐和忧伤,生老病死,没有高贵低贱之别;喜怒哀乐,也没有男女老少之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除了弥勒佛天天笑呵呵之外,少有人能永远开开心心。

正是因为忧伤的日子过得慢,蒙田才说“坏日子,要飞快地去'度’,好日子,要停下来细细品尝。”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快乐的日子如神仙,时间过得自然快;忧伤的日子举步维艰,时间过得当然慢。人们总是很少想到怎样度过短暂的快乐时光,但在的忧伤中,却不得不想办法去打发度日如年的光阴。正如大地总有被黑暗笼罩的时候,心灵也会被忧伤的阴影遮盖。没有幸福作为底色,忧伤就是一沟死水;没有忧伤的淘洗,幸福就流于肤浅。

而当生命一旦陷入绝境,也能够坦然面对,保持人特有的尊严,能够从中萃取出意义,这样每一次生命的苦难都丰富和完善了我们的人性,都能够展现人之所以为人的尊严。

狄马先生在《荒谬的苦难哲学》中尖锐地提出,“苦难并不总是导致伟大。相反,在很多情况下,它毁坏了人的尊严,伤害了人的心灵,扼杀了天才的创造力……一切没有选择的行为,在道德上都是没有价值的。”他提醒人们要警惕一味宣扬人们沉醉其中,无怨无悔的“苦难哲学”,尤其是当自己的牺牲成了制造“苦难”者的垫脚石时。

那些在绝境之中,承受巨大的忧伤和沉重的苦难,仍然追寻意义的人,他们达到的精神的高度,是人类精神精神的高度。



电影《潜水钟与蝴蝶》剧照

1995128日,事业如日中天法国版《Elle》杂志主编吉恩·多米尼克·鲍比,家庭幸福,事业如日中天,却然中风全身瘫痪,只有左眼尚能自由活动。他在语音矫正师的协助,用眼皮眨动来选择字母,最终写成了《潜水钟与蝴蝶》一书。他形容自己就如同困在潜水钟里一般,身体被紧紧箍住,无法动弹,而心灵却像蝴蝶一样在广阔的天地里自由飞翔。他在写完这本书后的第二天就安详去世了,他思想的蝴蝶从忧伤的荆棘中飞出来,翩翩起舞。


Vincent Cochetel做Ted演讲

1998年,文森·科舍泰尔Vincent Cochetel)作为联合国难民署的救援人员,遭武装分子绑架到车臣,在被囚禁了长达317天后被俄罗斯特种部队解救。他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被铁链锁住,活动空间只有4小步,更恐怖的是每天要忍受23小时45分钟的黑暗,守卫每天会送来一块面包和一碗汤,同时还会带来一根会燃烧15分钟的蜡烛。有时会被带上地面进行45分钟的审问,在审问过程中遭受暴力和侮辱。电视、书籍、收音机等等一切都没有,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就是思想。他思考人道主义救援的的价值,思考战争对人的摧毁,他思考自己生命的意义;他甚至在脑海中下棋,自己和自己对弈。他游走在奔溃的边缘,但最终没有奔溃直至被解救,正是因为他用思想对苦难的过滤,始终没有放弃追寻生命的意义。

每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至可宝贵的。任何一个人遭受的苦难,都是对所有人类灵魂的考验,都是对生命意义的追寻。“未哭过长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吊诡的是,大多数遭遇苦难的人终究被苦难压垮,而幸存下来的人如果没有思想作为支撑,可能很难讲得深刻。对于从故事中,从他者身上来体悟生命的人,若没有巨大的悲悯情怀,就难免流于肤浅。

尼采说,“一切文学,余独爱以血书者。” 缪塞说:“最美丽的诗歌是最绝望的诗歌,有些不朽的篇章是纯粹的眼泪。”因而,王国维用“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是有道理的。正是因为国破家亡的苦难成就了他的词的境界。

作为凡人,我不歌颂忧伤和苦难,我追求快乐和幸福。但我主张当忧伤和苦难终不能避免时,作为人要从中追寻生命的意义。否则忧伤就仅仅是忧伤,苦难就只是苦难,除了将人打倒毁灭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史铁生

命运向来是没有公道的,命运之舟怎样游走,就有怎样的人生,光明或者黑暗,只要遭遇就组成生命的风景,寒冷或炙热,只要感受到就形成生命的温度。史铁生在地坛中悟出了“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遭受宫刑的人太多,司马迁只有一个,是司马迁成就了他遭受的刑罚;被抄家的家族很多,曹雪芹只有一个,是曹雪芹成就了他的不幸。

“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难。”说这话的人是一个曾被判死刑,绑在死刑场上,马上被枪决之时被赦免,侥幸活下来的作家,这就是被认为能代表“代表了俄罗斯文学的深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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