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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命可中篇小说:我泄露了我们的秘密

《雨花》杂志2003年12期

楼道里死一样静,我躺在床上,刚刚经历的一幕就像上个世纪的事,已变得非常的遥远了,而那个美丽姑娘,已植入我的心灵,要让我终生心痛。

黑三的生日

来黑三这儿的,大多是单身贵族,都有很浓的没落色彩。他们中职称最高的是两个副教授,都三十好几,翻译了几本书是破格晋升。讲师们都不知做什么才好,才有意义,时间比口袋富裕多了,没别的方式消磨它,麻将可是时间的祖师爷。黑三老婆出国两年了,在美国读博士,目前似乎没有回归他怀抱的先兆,当初借钱送老婆出国时的心情肯定要比牌桌上赢钱惬意多了。黑三一个人住着,这样的好去处讲师们找遍整个西安也难找到几处的。

西安就这么个地方,闹市被四堵墙一圈,人的心给压得实实的死死的,连个空也找不出来。讲师们都怕闹,边家村这边也闹起来了,有多少钱也有地方用。

黑三是这个夜晚的中心,他前前后后地奔走,我看着都累。这晚来的人,几乎都认识,常在黑三那儿聚会,有好多都是酒肉朋友,我们是气味相投。

我和乔云坐在角落里,把啤酒喝了个痛快。黑三见我俩坐着没动,真是急坏了,这晚他请了十几个女孩,男的来了就那么几个,跳舞时常有人冷场。今晚胆子大点,要跟谁跳就跟谁跳,要想找谁就找谁,黑三跑过来喊了好几遍,脸都气紫了。

有个女孩请我跳,让我很难堪。我对这种场合没半点兴趣,平时也不怎么学,就会转两圈。这个女孩比较熟,在黑三那儿常见面,又是校友,不怕跳不好委屈她。

乔云也站起来,请了一个女孩走进了舞场,音乐骤雨般袭来,砸得人脑门生疼。我们在场上转了几个圈,黑三他们疯了似的,抱着女孩子的腰,恨不得拦腰勒断。我一时适应不了,像个随俗的怪物,曲子还没完,就拉着女孩子跑了出来。

“你们班的人按理都该会跳舞,你怎么不行”她大惑不解,还举了班上几个人的名字,都是舞场老手。

我本来想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话到嘴边又滑了下去,这样的话又能表白什么呢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等着我回答。黑三的学生都是学外语的,可这个女孩子思维比较怪,有点直线思维,以前在黑三那儿领教过几次,黑三讲的好些理都不能让她满意。

过了今晚,我们都是半生不熟的路人,在这闲着,和她聊聊,等于占着一个女孩和她跳舞,让黑三的钱落地也好有个响声。

“不喜欢。你喜欢吗”

“我也不喜欢。”

停了一会,她又说“这里边坏人太多了。”说完,还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我看得出来,她笑得很勉强,嘴角上一闪而过的忧郁表明了她在这个喧闹夜晚的心事。

“坏人和好人很难分清楚的。”尽管我不赞同她的观点,但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能在这种狂热的场所里用她自己的眼光区分出人的好坏来,还是让人欣慰的。

“我看你倒像个学中文的,脑子很好用,也很清醒。”

“我力求做得通情达理些,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个世上不为她所知的东西太多了。我只希望能少些挫折。”

“你看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笑了,这回没有瞪眼睛,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才使她青春欢畅的本性得以正常发挥,这样无邪的笑容让人感动。

“我的话是不是很可笑”我又问了一句。

“不是这意思。我们认识其实很久了,在黑三那儿常见面,只是没怎么说话。你和你们班那些人不一样。太腼腆、太文了。”说到这,她停了一会,“你会介意我的话吗眼下街上不流行你这类查典文人。但你是个好人,没有坏心眼。”

她的话使我很悲哀。我在感情方面一直没长大,不像我那些同学,他们是成年人,不会像我这样,安于清静寡欢的现实生活。

“人和人不一样。”我只能这样说,但我一百个不情愿在一个女孩面前承认我对于这类疯狂生活的淡漠和蔑视,要真这样,她也会和我那些同学一样,认为我不是一个正常男人。

“人和人是不一样。”

她也发了句同样的感慨。

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黑三让大家点歌,周围坐满了人,她的视线被黑三牵走,乔云过来往我杯子里加了点啤酒。

“我们落伍了。”乔云猛灌一口啤酒。

“这种生活要过也容易,放开手脚就行。”

“那你怎么不敢抱着女孩子的腰,做些小动作呢”

他的话一下子扫了我的威风,我不知如何才能证明我对女孩原本就不曾有过恐惧,我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不愿意,或者说我该抱着她跳舞的女孩还没有在这个夜晚出现在我的面前。“下个舞曲开始,你看着吧。”

乔云笑了,他的笑容和黑三那个女学生比,有点过分地成熟和下作,那里边既有一个成年男人的羞惭,也夹杂着他内心无法平静的艾怨。

我真的抱着另一个女孩子跳了舞。这是一个非常丰满的女孩子,也是黑三的学生。整个夜晚,她都被男人们抱在怀里跳舞,她的性格非常开朗,她更像外语系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除了做女朋友以外,用别的任何关系和她相识,男人们大多不会反对。

黑三就这样过了他的三十五岁生日,他已是个成熟男人了,浑身透着一股成年人的俗气。而这样的时候,这种俗气是多么贴切,为他能够应付自如提供了保障。人的空间缩得太小了。

舟子

“人的痛苦远远大于欢乐。你信吗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就更要承受常人无法承受、也无法想象的痛苦。”

我看着舟子,他因为激动而两腿发软,摇摇晃晃地在屋子中央高谈阔论着。我站在窗口去换空气,眼里塞满了从教学楼里涌出来的学生,他们的心态要比我轻松、健康明朗得多。我应该和他们在一个屋檐下为一碟小菜计较着该由谁来结帐才对,而眼前经历的一切,是多么现实和深刻啊

舟子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在房间里给我们阐述他的理论。我到过很多地方,西安是惟一一个当地土话不流行的城市,人们大多用普通话交流,而正宗西安土话只是老年人的专利。

舟子的嗓子像在护城河里泡了一个冬季,他的每一句话都给人一种遣词造句的做作感。平心而论,我不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流。楼道里有一个让人无法忍受的传统,一有时间,大伙便三三两两地挤到一个屋子去,捡一个干净的床铺坐下来,从一个很琐碎的事情开始,扯遍人身上的每一个器官。我平时都会躲到图书馆去,随手拿一册书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翻一个下午。这是个星期三,图书馆下午学习。我去边家村转了转,很乏味,回到公寓,耳里又塞满了舟子不着边际的幻想。生命的意义很容易在这个暗香盈袖的下午滑低谷。

这是一个漫长的下午,整个下午都淹没在舟子冗长而乏味的表演中。他的表演像正在朗诵着一篇小说,传奇和情欲撑起的轮廓,让人无语述说又不甘心自己的苍白和无知。

舟子的脸因激动而发紫,他心中的万马雷霆引导和左右了他,他找不到自己了。大伙的浮躁情绪水一样漫了上来,已有人起身离去,每送一个怨恨的背影,他的目光都要茫然半晌。他的深刻与诗意,太难让人接受了。而转念想想,谁还有心在这个无聊的下午,心平气和地坐在房间里,聆听一个诗人的声音呢最后,房间里就剩下舟子那个可怜的追随者—外语系的娄兰了。又是在这样的尴尬场景中结束了舟子的浪漫追寻,人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消磨这样乏味的时间,才被迫聚到一个房间里随意在一个人的声音里沉浸着,而聆听什么的意义是很轻的。舟子原以为是他出色的表演吸引了这么多的听众,而到头来几乎就没到头过一个诗人可悲的追寻都会被瓦解。诗人在这个下午,他的身份比小说家卑贱多了,小说家的深刻从来就不外露,他们都把一切深埋在心里,而面带笑容。在楼道里,人们都用看一个幼稚孩童的目光来看舟子,他的名份还不如我,因为我写小说,是个十八岁的小说家,我的生活、言谈通俗易懂,从不做作。

我看着舟子,娄兰正在给他脱鞋子,每次到了这个时刻,都是娄兰给他脱了鞋袜,洗过脚,让他安然地睡去。娄兰便坐在一边,像欣赏晚霞似的,目光里是深不可测的自足和艾怨。

朗诵会

校园里永远是春天的景象,这些和我同龄的青年,沐浴在风和日丽之中,在他们的单纯、顽劣之中我已失去了青年的天性。我是走不进这种单纯与顽劣之中去了。尽管我选修了几门中文系的课,坐在他们之间,一种日暮黄昏的秋气把我笼罩,使我在少男少女的朝气里,被从小献身的属于文学的酸气高高抬起,我被思想遗弃在我那条半生不熟的暗道里,孤独、内向而绝望。迎面而来的人流里,偶而能遇到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的目光和我的思想一样的复杂,在很多人看来,像我这个年龄的人置身于一种高高在上的群体中,本身也就是一枚星子了,而我在这样的时候,又在为谁守身如玉呢

这种空气实在憋得慌,刚好班上有几位同学想下到西安附近的一个小城去写几篇给人鼓气的文章,拉了我去出力气,也好换换空气。

高校之间举行诗歌朗诵和诗人讲座纯粹是一些没有爱或者想让更多人爱的诗人一种变相的展览。这样的方式给我们班的诗人提供了大量的未婚少女来享受,除此之外,诗歌和诗人的价值一无所获。这种方式使我跟随着诗人们杀遍了西安的高校,连一些民办大学和中等专业学校里也留下我们的影子,所到之处女孩子热烈拥护,男孩子愤恨不已。

舟子就是在第一次诗歌朗诵会上认识了娄兰,他生得小眼睛,细嘴唇,单眼皮,黑皮肤,身上挑不出一点优秀的地方来,想想也是,生得好不写诗不会侃也有人爱,也不用费脑子花心思写什么诗了。娄兰用一种献身精神温暖着舟子,给他洗衣服,做饭,消除他的困顿和乏味,陪他睡觉。他们从相识到献身不过三天,舟子写一首诗也没这么快过。

那些徘徊在身边

让我衰老的诺言

多像一门和颜悦色的亲事啊

我也成这不老的诺言了

亲人们坐在向阳的门檐下

她们高声谈论着诸如婚嫁

贫富、贵贱之类的现实话语

忧郁使她们双眉紧锁

艳阳下的大地是这般空旷

我穿过亲人们谈论着的道路

在这空旷里坐定

我己变成一条道路

一条不死的道路

划定了我的方向

爱我的人在一边独自忧伤

她对我的爱足以证实她的智慧

亲人们的高谈阔论

犹如信仰

它的心灵比天空还要宽广……

舟子读这首诗时,大厅里鸦雀无声,当他停顿下来喝水时,大厅里一下子欢呼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欢呼来自哪里,是为了舟子诗歌里那丝悲凉的暮气还是这朗诵中间压抑着巨大的热情,总之欢呼和随之而来的气氛淹没了整个大厅。这时娄兰和我们坐在一起,她的两条小胳膊和大厅里所有的学生一并举了起来,她脸色红润,胸脯起起落落,跃跃欲飞的样子实在让人感动。我在她跟前坐着,从我和她的交谈中,从未感知到她冰凉而玩世的情欲会在舟子阴阳怪气的朗诵中充满了活力,我怀疑她这种被诗所张扬的热情是虚空的,但找不出理由,我无法肯定她这类女孩不懂诗,她刚才的交谈中所流露的厌世情绪是来自哪里呢我似乎已觉察到了什么,和一个同龄的女孩子坐在一起聊天需要很深的城府才行,我该和小我几岁的女孩子聊天,而她们还坐在我曾经坐过的为了谋生而生生不息的教室里。娄兰被舟子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一扫刚才的悲凉之气,浑身充满活力。我简直无法相信这个胸脯扁平,腰肢纤细的娄兰忽然间会生出这么多的热情来给我们的舟子捧场。从哪方面讲,人们都会原谅娄兰那搓衣板似的胸脯,而称道她的美貌。在我还不懂得爱的时候,我就被她深深地吸引和打动了,在今天看来,她那时的厌世与悲凉之中或多或少地带着一种对少年人的无奈和沧桑感,要是今天,在这样的场景中,把时光和人物都逆转回来,我早就把她带出大厅,带人我的道路上去了,在她刚对我称赞几句的时候我就将她引人我的轨道,而那时,我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还不知道女人坐在身边的滋味呢。

当舟子第二次读他的诗时,娄兰就差点没站起来欢呼了,性格内向的女人更可怕,她在这样的境遇中,连什么都不顾了,从在饭厅吃饭认识,我们是第三次见面,而她对舟子的热情就像在胸中压抑了千年。一个大四的女学生,也该朝花夕拾了。

娄兰在竭力掩饰她的狂躁,她望着舟子,双目圆睁,脖梗绷得紧紧,我的右手被她抓在手里,潮乎乎的,我在一个动了情的女人身边坐着,而她没有因为我的存在而如此躁动,我的手仅仅是她平息、镇静自己的需要,尽管这样,我还很乐意我的手在这种时候能给她提供一点平心静气的可能,她毕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她已是个女人了,再用看待一个姑娘的眼光来看她,是很不公平的。

晚上,舟子果然拥了娄兰回来。朗诵会一结束,我就走了,匆匆洗完了便钻进被窝,没想到舟子拥了娄兰回来。

这一夜,我和隔壁的同学下棋,听着舟子和娄兰的戏闹声,棋下得很开心,这是个多情的季节,大家的心情都很好。

到企业去

我们去采访的第一站是渭南,住在军分区招待所里。经济系的一个学生在这里实习时认识一个乡镇企业的厂长,他想出名,我们想挣点小钱,就来了。

渭南城不算大,街上稀稀落落的就那么几个人,我们从西安过去时就下雨,雨水淹没了这个城市,眼里满是雨帘和花花绿绿的雨伞。军分区招待所在老城里,距那家乡镇企业不远。当天中午,厂长在厂里招待了我们,舟子带了一个女孩子,是一个工科大学的博士生,她丈夫出国了,她一个人闲着无聊,舟子在她们学校讲诗,一聊就聊到她家里去了,还很是投机,舟子常去她家过夜,她家我去过,她请客,我们去吃饭,家里收拾得很艺术,虽然不豪华,像个博士生的家。厂长是个体胖个大的男人,一脸的村夫相,一双眼睛老盯着女博士。这顿酒,厂长喝多了些,下午女秘书拿了些材料来,剩下的事便是舟子和博士生在房间里睡觉,经济系的男生给我服务,我看完材料,凑一万字出来。

稿子很快就完了,交上去没多久,厂长心花怒放的,还给我们发了小红包,这种事,多给他上些油彩就行,他图的就是这点。

上届有个同学在渭南,很是出人头地,去了个电话,约好去他家,这也是我们渭南之行的终点。

同学家在城北的一个商业区,很难找,腿都走短了,才找到。他买的商品房,当时还不到两万,记得是三室一厅的房,我们去时,刚做的水磨地板,极亮堂。

“你那位今年毕业吧”

舟子看同学夫人走开了,忙问。

“还没,才大四。一年多没见了,上次她过来,住了两天就走了,有了男朋友,听说是研究生,学生物的。”同学的表情五颜六色。

我和经济系的男生在一旁只顾喝茶,张望他的房子,心里痒痒的。

他们都在笑,女博士的笑很勉强,透出一股如烟的世事。

“我和他一样。”同学说,“凡事开头难,不要笑我这话俗气,真是这样的。我这套房子就是写报告文学挣的,刚开始放不下脸,其实这和写小说一样,靠劳动吃饭。班上那些暴发户都是这样,有好多人挣了钱,一辈子都够用了,搞发行什么的,都是靠脑子吃饭,单靠写小说,我们活不下去。”

同学说这话时,心里酸酸的,他能感知到我们的份量,让我很感动。

娄兰

舟子常去女博士家过夜,房间里就我一个人,贼冷清。我常常盼着有人敲响房门,不管是谁,我都会停下手头正写的小说,和他谈上一个晚上的。这种虚空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一个周末,楼道里的人都出去活动了,我没心思出去,便在房间里给以前的女朋友,如今在一个海滨城市上学的女孩写信,敲门声打断了我。

是娄兰。她的花枝招展让我惊诧不已。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不欢迎?”

她进了门,环顾一下四周,便坐在我的床上。

我给娄兰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了,挺想你的。”

“你会想我你是个不懂感情的人。”她笑了笑,“开个玩笑。”

“不是不懂感情,是没机会表现。”

哦,我倒真想见识一下。”娄兰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她看着我,我不知如何是好。

“从不懂到懂要付出代价。”

她的话感染了我。我坐到她身边去,把她放倒在床上,吻了她。这是我第一次吻一个姑娘,这迟到的幸福竟然在我刚满十九岁的夜晚缓缓降临。

“你和女人睡过没有”

娄兰的直截了当让我很惭愧。

“我可以满足你,但有个条件,我是要收钱的。不会太多,你是小弟弟。”她的话使我压抑中爆发出的情欲荡然无存,我忽然想起了舟子,想起了舟子对娄兰的评语

“你充其量只能做做广播体操。”

娄兰瞪大了眼睛,她随即而来的委屈雨水一样淹没了这个房间,这个卑鄙的舟子,而我在这种渴望己久的欢乐忽然降临之时,又扮演了何等虚伪的角色啊

“我很想接近你的肉体,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舟子肯定说了我不少坏话「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也配说这话,我都不想提起那忧伤的往事了。”

“你怎么能这样呢”

“寻找刺激,不纯粹为了钱。有很多的女学生都这样,这已不新鲜了,你是个见识很少的人,我本以为你们班的人都见多识广,你是个例外。”

我无话可说。

“你真的不想玩玩

“我更喜欢结过婚的女人。”我语无伦次。看得出,娄兰坐在这个房间的手足无措,她和舟子就是在对面那张床上开始他们那段在她看来忧伤的生活的“生活里我们能真正明悉的事很少,相信吗只有女人才能教你长大成人。”

娄兰的皮肤水一样细腻,她看似皮包骨头实则丰满纤巧,她身体的光华像大师一样裹住我,让我无法抽身。她很快脱完了衣服,我第一次正面坐在一个女人裸体前,身体里的万马雷霆使我按捺不住,而我又不知如何在这样一个女人,这样的一种情境之中去分享一个美丽女人的快乐。

男人对一个傲慢女人的驯服是容易的,但必须有力量和斗志。娄兰躺在那里,脸上盈满了笑意,她的黑发裹住我,我忘了她是一个被人玩弄又抛弃,靠出卖身体和灵魂寻求刺激的女人,一个美丽的曾经深深打动过我的女人。

“我该走了。”她坐起来穿衣服,我怎么劝都没有用,很快地她便收拾利落,在盆子里洗了脸,拢了拢头发,俯身吻了我一下,拉开房门消失了。

楼道里死一样静,我躺在床上,刚刚经历的一幕就像上个世纪的事,已变得非常的遥远了,而那个美丽姑娘,已植人我的心灵,要让我终生心痛。

打架

舟子的感情像自来水,一拧龙头就倾泻一地。我最初对他仅仅是厌恶和不屑一顾,我对当今的诗人有种先天的可怜,像舟子这样故作高深,谈话如同写文章般卖弄风情的人,还能有儿多好感呢而和娄兰经历了那个夜晚以后,我老想找机会收拾他一顿,就像他污辱了我的爱人。

舟子常常泡在女博士那儿,我想象不出一个阳萎的男人和一个女博士整日呆在一起,能够产生什么动人的故事,不久以后,舟子就搬了回来,同时带回来一个黄皮肤女人。这是另一种类型的女人,听说她也是个诗人,在很多地下报刊上发表过上千首诗歌。又是一个诗人,我都笑不出来了,在这个楼道里,除了随意扔弃的用过的避孕套以外,我见过最多的就是诗人了。而且是个瘦弱矮小,满嘴黄牙的女诗人,我又吃了一惊,当一个诗人像堕胎一样容易,无需任何的手

续。

大伙三三两两地来,又三三两两地离去。舟子向那女人介绍我“这是我的室友,还是个童男子呢。”我没等他说完、一把抓住他伸在眼前的胳膊,对准胃就是一拳。舟子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发出含混不清的叫声,女诗人忙过去扶住他,我正要说什么,舟子猛地扑过来压住了我。我的眼镜被压碎了,这时,平日和我相好的几个同学走过来劝架舟子忙爬了起来,“打了个平手,眼镜我来赔。”我走出门去,夕诗人帮着舟子收拾残局。

我坐在隔壁的房间里,大伙乱七八糟的劝导一句也没听进去。我不知道我这一拳给自己和娄兰打回来了什么,在别人看来,我和舟子翻脸纯粹是因为舟子常带女人回房间的缘故,没有人能够想到我和娄兰有一个幸福的夜晚,更不会想到我会深深地爱上娄兰这

样一个让人瞧不起的下贱的女人。娄兰是无辜的。她最初的浪漫情怀不能怪她,不管怎样,那时她还是个单纯、富于幻想的女学生,后来的一切都是我们无法说清的。

小店

我去找过几次娄兰,她都躲在宿舍里不肯见我。每次接近她宿舍时,我都要鼓足了勇气,我承认我没足够的勇气去面对这样一个名声不太好的女孩子,而她有千万个理由躲到房间不出来,我的勇气都是徒劳。

那个学期快结束时,娄兰来了我们宿舍。她就要毕业了。我们走出去,在校外一个饭馆里坐定,这是我常光顾的一个小店,养了我好几年。

“我要走了。”

她的话软软的。像她的舌尖。

“还回来吗”

“一切都过去了。”

她苦笑。

空气非常的沉闷,我实在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话题来缓和这样沉闷的氛围,店里的音乐永远是男欢女爱的港台歌曲,不过,这样的时候,这种音乐确实能够给我们的谈话增添一些不可告人的乐趣。

你会很快把我忘了的。我只希望你不要把我看成一个坏女孩。”

她没有任何表情,脸上是很木呐的笑,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似的,这种陌生的表情太不适合娄兰了,她单纯、调皮的笑容和声音呢了一滴清泪从她眼角滑落,她连忙背过身去,擦干眼泪,等她回转过身时,刚才那样的僵死的表情,又马上恢复了原状,她的心是死彻底了。

还是那样凄惋的音乐。

“留给我们的只有回忆,非常非常好的回忆,我会永远记住那个夜晚的。只求你忘了我在那晚扮演的角色。”

娄兰的表情是永远都回不到青春的光泽里来了,她的心已死定了。

“我爱你,娄兰。我不在乎这一切。”

“这不行,你不在乎我在乎。过几天,我就毕业走了,不会给你地址的,也不会给你写信,这是最后一面。”

永劫不复的音乐、啤酒,和这冷艳女人的没有光泽的脸,是我和娄兰的最后一个夜晚,从此以后,我们便成了路人吗

娄兰坐了一会,起身匆匆地离去,我没有去送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喝着啤酒,心事一点点地散失着,直到小店要收拾时,我才起身回到学校。

麻将

这个世界留给男人们玩的东西实在太少,孤寂难耐之时,我实在想象不出什么东西可以打消我的无聊。和黑三就是在这种时候认识的。舟子喜欢玩麻将,贪玩,五毛一块的很掉价,那时我对玩麻将深恶痛绝,总觉摸这东西的人和旧时出人窑子的人有着根深蒂固的牵连。没想到我竟坠人这深不可测的窑子里去,成了他们的同行。

那天晚上,我和舟子在边家村喝酒,正喝得起劲,黑三吃过饭在街上溜达,就遇上了。黑三那时是舟子的朋友,和我不认识,也是第一次见面,一握手原来还是老乡。晚上他们坐在一个同学在校外租住的房间里摸牌,我坐在一边观战,黑三的牌技不错,可惜老输钱。在后来我们的战斗中,我们两个老乡输的时间总是比赢的时间多。我对麻将的感情缘于无聊和寻找刺激中的一种遭遇,当时我还没有沾染这种恶习,毕业实习那阵,我在黑三那玩了两个月麻将,几乎天天玩,在边学边输中坚定了对麻将的信心。

黑三是个很讲义气的人,在我没学会麻将和不懂女人以前,我对他有着很深的成见。他送老婆出国留学,自己一个人守着家门,除了麻将和女人,还能做些什么大学讲师的份量是很轻的,他的工资仅仅够他抽烟,也只能抽一块多钱的“红豆”什么的,寒酸之态可想而知。他一周里能做的事就是四节课,四个小时一过所有的时空都属于他,我们这些人加人进去,无疑又给他多了些帮手。

校园里要找一个清静之地也并非易事,大多数人成家立了业,讲师们虽不是人人怕老婆,为了玩整日和老婆吵架,也不算什么男人了。没有成家立业的人,几个人合住一室,常看别人脸色也好没趣,只有黑三这儿是块风水宝地,他一个人过日子,整日在食堂或街上吃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盼着有人过来热闹,黑三这儿便渐渐成了一个据点。

黑三这儿来的最多的是女人和赌徒,要么玩牌要么去喝酒跳舞,日子一久大家都认识了,在一起也无拘无束,很是痛快。

现实

生活里的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匆匆人行道上的一个点缀。以后上了班,工作忙了,我也正正经经地谈起了恋爱,对于以往的皮肤一样忧伤的往事也渐渐地忘却了。娄兰信守诺言,没有给我来信、留下地址,在一个遥远的不为我知的地方,她的故事和有关她的传说也一定是动人而美丽的。

我用什么方式也换不回那永劫不复的、丧失在记忆之中的相思之苦。而对于女人的诚实、友善和热爱,却是永远的。

我们编辑部是个清水衙门,老编辑为各种贴身的事而忙碌着,年轻编辑刚从学校出来,没抓住现实生活之中的重点所在,大多数时间都仿徨着。这天下午,我正在听一个老编辑磨牙,忽然楼下有人喊我接电话。是娄兰。

“你现在过来,我们在我这儿做饭吃。”

“现在”

“你不乐意还是有别的女人约了”

“半小时后在交大的门口等你,那地方好找。”

挂了电话,我仍然茫然不知所措,匆匆忙忙上楼去向主任请假。

我到交大时,娄兰正在校门一侧的饮料摊前站着,见我下来,忙拿了一筒饮料走了过来。

“到我那去吧不远,一会就到了。”

我跟着娄兰,走过交大长长的围墙,就走进一个小村,一路过去,满是麻将声,像走进一个手工作坊。

娄兰的房子很简单,东西都从房东处借的,她只买了被褥和生活用品。

“我明天就走啦,到时你来送送我。”

“去哪”

“舟子给我找了份事做,我们电话上说定了,我不影响他的家庭,我们还和在学校时那样,过过露水夫妻的生活,平日在生活上有他照料,他是记者部主任,有这个条件。”

“以后怎么办

“没有以后。走着看吧。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什么以后不以后的。”

“舟子这家伙,真他妈有福。”

“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了”

“不知道。”

她不再说话,默然看着我,还轻轻地拢了拢我的头发。黑三这个人我很不喜欢,但他还是得手了,我轻描淡写地和他就睡了一觉,给他放放电,马上就离开,让他害相思病。”

“跟黑三”

“为什么不”

“你……”

“怎么,不相信这次回西安,除了以前上学时在外边搭上的相好,黑三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现在认清楚我了吧放弃是最为明智的打算。”

娄兰不经意地浪笑起来,她平时笑得非常的文雅,她忽然的放纵让我大吃一惊,忽然,我看见一滴晶亮晶亮的泪珠从娄兰眼里滚落而出,又是一滴,接着,晶亮晶亮的泪珠便在娄兰脸上笑着的忧伤之中串成了一条线,她依然笑着,看着我。

我站起来,走过去,将娄兰抱在怀里,娄兰摸着我的胸口,“我是因为马上就要失去一个真诚的朋友而高兴,他可以活在健康的人们心中了,他远离了污秽和邪恶。”

“不,娄兰,你依然是最好的。”

“没有用了,我的心在路上。”

我将娄兰的头转过来,我不敢和她对视,怕她看出我的错乱来,她的舌头像一个不谙情事的小女孩,没有经验和激情,只是长长地伸展着,任凭我带动。

“今晚你就留在这儿吧,除你以外,我不想再见西安的任何人了。”

“不行,我要回去。明天早上,我会按时来送你的。”

娄兰不再说什么,起身去做饭,我在一边帮她,这顿饭两个人各怀心事,娄兰下楼去买来的啤酒也终是没喝多少。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起来,收拾好了,便坐车到了交大,顺着长长的围墙,直走人娄兰住的小巷。

娄兰的房东老太已经起来打扫院子卫生了,见我进来,乐呵呵地说“娄兰已经走了,她给你留了一个信封,我给你拿去。”

我站在院里,一时不知所措,等房东老太拿了信出来,我便急匆匆地走出小巷,在交大的后门,学着一群学生的模样,从一个小小的豁口处爬了进去,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打开了信封。信封里有一个心形的手工制作的小小贺卡,和一页信,我端详了贺卡良久,想从这里找出属于我的幸福、痛苦和羞惭来。

我一向很笨这张卡是我亲手做的,学了好久才学会,没做好,希望你能珍惜。

祝福的话也只说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即日早匆匆

我将这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我看不出我的希望来。校园里异常地安静,来往的人都是一色的闲适、安逸,这样的一个早晨,我只有坐在这个角落里,才能勉强保持内心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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