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启功先生诞辰110周年,我也凑一下热闹,写写自己十几天前买的启功先生的两张字,以为纪念“云尔”。
7月12日下午,我如常在旧书网闲“逛”,忘了是怎么七拐八拐,蹩进一家以名家签赠本为主打的店里。以前倒也在这家买过,不过因为价从来不便宜,买的少。那天却见有一份手抄稿,说是抄件人不详,只标300元。我看到“不详”,马上来了精神,因为我一向以为,买手稿、档案之类的东西,东西到底值多少钱、今后能卖到多少钱,那是很次要的,能带来乐趣甚至让人沉湎其中的,其实是探究的过程。当然,探究无果的情况也常有,但要是真能有所发现,那种快乐之甘醇,若非此道中人,是不易领会的。
这份东西,是两页抄稿,用钢笔抄的,密密麻麻,正反两面,都快写满了。内容是清末民初王梅、黄节二人的碑传。我第一眼看,就觉这字不俗。后来端详了多久,不记得了,大概半分钟左右,我就想到一个名字——启功。事实上,我的确没有想到过第二个名字。不过,尽管启功先生的毛笔书法以前看得很多,但他老人家的硬笔书法,我其实并不熟。于是马上到网上、微信上搜索可信的硬笔书迹,对个性明显的几个字重点进行了比对,我认定,这份东西就是启功先生的字。付了300块钱,期待着抄稿到来。
卖家也许完全不觉得这两页纸有什么价值,折了折,用薄薄的小信封装了,像一封平常的信件那样,用平邮寄来了,路上走了三天。收到后,我慌慌张张地拆阅,把早已发黄的纸凑近眼前来看:啊,的的确确,是启功先生的字,无疑。
不过,为免个人臆测之嫌,我还是选拍了抄件的局部,将照片传给见闻博洽、精于鉴别的E老,但并没有提我认为这是谁写的字,只是请他帮忙掌眼。E老“秒回”——或者近于“秒回”——道:“是启功吗?”不得不佩服,他的反应比我快多了。而这或许也从一个侧面证实,对这份东西的书写者究为何人,是不难达成一致意见的。
其实,这两张纸的来历非常清楚,是卞孝萱先生在编《碑传集》期间,启功先生抄录给他的。从纸张、墨色等方面考虑,时间当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卞孝萱口述、赵益整理的《冬青老人口述》中有对卞孝萱、启功二人交往之缘起的记述:
可见,碑传文章正是二人交往的纽带。王梅、黄节两份碑传文,应该也是在这一时期由启功先生抄给卞孝萱先生的。
后来他们的往来一直不断,《启功日记》1971年10月17日记:“上午卞孝萱、李瑚来……”;1973年11月2日,当时启功因病入院,日记记载:“下午小怀、李瑚、卞孝萱、杨伯峻、王钟翰、刘乃崇、钟少华、廖增宝、老伴、小葵来……”“文革”后,两位书信往还颇多,比如2017年拍卖会上曾出现过启功致卞孝萱关于郑板桥集的一封信,也是用钢笔写的。
启功先生抄录的黄节“事略”,后收入卞孝萱、唐文权编《民国人物碑传集》(团结出版社1995年2月第一版)。我拿书跟抄件对比,发现书中印的文字与抄件完全吻合,只有一处,是启功先生误把黄节的著作名《诗旨》(现整理本作《诗旨纂辞》)抄成了《诣旨》,《民国人物碑传集》则将这一误字改正了。想来此抄件应该是《民国人物碑传集》据以排印的底本。
最后,来谈谈启功先生的硬笔书法。我相信,绝大多数人只看过他的毛笔书法,对他的硬笔书迹是不了解的。
当然,我们首先就得说,启功先生的硬笔书法,较之其毛笔书法,是逊色的。《启功日记》里有他“文革”期间用钢笔写的日记的书影多幅,其中较潦草随意者真的近乎普通人写字的水准,而不太像书家的字。
为什么启功先生的硬笔书法不够出色?我私下揣度,一个可能的缘故是,他的毛笔书法,用笔很讲究笔画的粗细,比如标志性的横粗竖细,但这一特点在硬笔书法里就完全体现不出来了,所以可以说,硬笔是不适合表现启功先生的书法艺术的。
但这并不是说启功先生的硬笔书法就一定不好看了。事实上,只要是他较工整、较着意写的字,哪怕是硬笔的,结体也都很工稳,且自然带有一种娟秀气息,是耐看的。而他笔下的字形,实际上也往往保持着多年不变的结构。举一个例子,黄节字晦闻,“闻”字在黄节事略抄件开头就出现了两次。且拿这两个“闻”字跟启功先生上世纪八十年代致卞孝萱关于郑板桥集的那封信里的“闻”字对照,就会发现:其结体几乎一模一样。我想,这也是启功先生的书法即使没有“款儿”也不难认的原因之一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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