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诗的尴尬：一个短暂又特殊的时代｜陈曦骏

隋诗的尴尬：一个短暂又特殊的时代

结束了近四百年分裂，再次完成大一统的隋朝，在诗史上的地位和他的统一后在不到30年便迅速倒闭一样特（尴）别（尬）。今天就和大家聊聊隋诗的特别之处。

第一个特别之处是在时代划分上，如今我们提到了隋诗是属于六朝诗，和魏晋到南北朝的诗作是放在一个大的时期。作为文学爱好者，其实还能接受；如果是一位历史爱好者，就会有质疑了，从政治史的角度，隋581年代北周，589年灭陈，隋代从未被视为南北朝政权，相反杨坚还是南北朝的终结者，尤其的马踏台城，毁灭南朝建康，让很长一段时间里金粉金陵成为一片农田，也为诗人“金陵怀古”提供了条件，这些是后话。但隋诗为何会被划入六朝诗当中，小的时代划分也不属于北朝诗呢？或是隋季的时间太短，没办法如唐宋单列时代；或是唐诗成就和影响力造就了他的顶峰地位，必须单独作为一个时代列史，所以政治史上的隋唐并提在文学史上是不存在的，于是就只能归入六朝诗了。

其次是代表诗人的身份，我们随便提几个人的名字，杨广、杨素、虞世基、卢思道、薛道衡等，这些人不是皇帝权臣，也是在重要岗位任职的高官，隋诗代表诗人几乎没有下层文人，这虽然是延续了一部分六朝成就较高的诗人以御用文人和高级官员为主情况，但当时也出过陶渊明和鲍明远。不知是因是果，在诗人的时代划分中，生活在隋唐之间，在隋代处于下层的诗人们基本都被划到了唐朝，典型的就是虞世基和虞世南兄弟，世基在隋为高官，世南则为九品下僚，虞世基没有经历唐朝化为隋代诗人可以理解，虞世南在隋也有过大量创作，被归为初唐代表诗人。同样一生为下僚处士的王绩也被算为初唐诗人。王通和虞世基没活到唐朝好理解，但虞世南在入唐时已经六十岁了，王绩也近四十了，生年皆过大半，为何不与兄并为隋代诗人呢？

另一特点是隋代诗风的贡献与纠结，隋诗的风格出现南北朝诗风的融合，融了又没有完全融；隋诗开始对南北朝齐梁体和宫体诗的艳情浮靡的部分进行救赎和自赎，但是赎了又没有完全赎。这里主要原因来自于两位皇帝的态度。我们先说融合的部分，从技术来看，南朝以音韵学为代表文学技术至少领先两代（我有一篇专门的文章论述这件事），隋代之前北朝诗人也经历了向南方学习过程，比如从北魏到北齐北周的北地三才子，魏收学任昉，邢邵则学沈约，就是学了也被北渡的南方诗人庾信看不上，三才子中能入法眼的只有温子升，其余仍是“驴鸣狗吠”。而从文气角度来看，南方的文坛风力经历了元嘉和永明偏重技术研究，再到齐梁与宫体内容的绮靡空洞。而北方经历铁血时代后，虽然文技不修，但建安正始和太康时期的左思风力的余风却保留了下来，所以元好问说“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而庾信入北周欲归不得，个人身世加地理的原因，将他此前作为宫体诗人精湛的文技与北方质朴雄浑的文气结合，开辟了诗史的新时代，“庾信文章老更成”可以说庾信是唐诗最直接的先声。可以不客气是说“庾信入周”在诗史的地位，要远远超过“王粲适荆”“子建归封”“苏子诗案”“易安南渡”，甚至高于“陆机入洛”“李白放还”“杜子北征”，可以相较的唯有“屈原远谪”与“渊明归田”。但为什么隋诗融合了又没有完全融合呢？首先是隋文帝杨坚的态度，这主要针对倒不完全是诗坛，而是南方音乐，当颜之推向他建议全盘继承南朝乐府时，被隋文帝痛斥为亡国之音，虽然在平陈后文帝还是把清商乐和文康乐等正音和南音纳入了七部乐中，但是文帝本人并非文人，对南方诗学不感冒，表现了北方武人钢铁直男对靡靡之音的天然反感，具体看来他对文学创作偏于北人特点卢思道的喜爱，这种政治影响力造成虽然隋代出现了薛道衡和杨素，还有杨广等一些受到庾信影响深远的代表诗人，但均未成气候形成风格相近有影响力的文学集团的出现。

而隋炀帝上位后，他在南北方诗的融合上做出了贡献，尤其是本人对南朝歌诗的喜爱对技术的追求。但是爱屋及乌，因为对南方诗学技术崇拜，导致了对宫体诗的沉迷，以至专注于艳情内容的创作，这就影响了隋诗对南朝诗的救赎或自赎，虽然他的诗较最堕落的陈诗有所校正，但是作为隋代最伟大诗人之一，他的实践仍未摆脱齐梁余风，宫体诗在隋代仍是诗坛主流。庾信北上的成果大打折扣，后续来看隋炀帝的文学审美对唐太宗影响也很大，导致了初唐时期宫体诗流行的延续，上层文人的仍在文学技巧上拼命做功，北方的文气则被中下层文人所重视，隋诗不但没有解决后来唐诗完成的将北方文气与南方文技融合的问题，反而将北周出现“暮年诗赋动江关”庾信贡献消耗殆尽。这就是隋代诗坛隋文帝以反融合来救赎中断，隋炀帝以融合通过宫体诗本身自赎的不到位，导致隋诗在时代划分上出现异于政治史的情况，也直接导致了初唐和盛唐文学史的划分断代与政治史大相径庭的结果。

陈曦骏  供职于上海市公安局，上海公安文联会员，上海诗词学会会员，著有《晚唐五代诗史》，诗词作品及鉴赏类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中华诗学》《晶报》等报刊杂志，曾获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总冠军，七夕特别节目冠军，多次在中国教育电视台、吉林卫视等电视节目及央视频、新浪微博、腾讯新闻、抖音、云听fm等新媒体平台文化栏目担任文化嘉宾。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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