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程宝庆
主题词:新韵研究、方法、准则
内容提要:
编修韵书的核心课题,是韵部的划分标准。作者以汉语音韵学为指导,从押韵原理入手,形成了“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并以此法推导出汉语部韵的划分标准。
一、什么是押韵
编修韵书的核心课题,是韵部的划分标准。一切关于韵书质量优劣,韵部划分是否合理、科学的争论,其实质都是关于韵部划分标准是否正确的争论。
什么是押韵?这是新韵研究的起点。
《说文解字》中说:“韵,和也”。就音韵学而言,韵就是和谐悦耳的声音。
中国古人发现字音之间存在一种互相谐音的现象,将这些互相谐音的字放在诗文固定的地方(一般在句尾),诗文读起来就十分顺口、悦耳,这种现象就叫做押韵,又叫谐韵。例如: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其中,鸠、洲、逑三字之间就是押韵关系。
押韵是语音中一种自然现象,不是古人韵书规定的。文字的发音有谐音关系即可押韵,没有谐音关系就不可押韵。
二、押韵的原理
为什么前例鸠、洲、逑之间有押韵现象,而关、在、窈、君之间没有押韵现象?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押韵的原理。
我们知道,文字的读音由声母、韵母组成和声调组成;韵母又由韵头、韵腹(主元音)、韵尾组成。比如:装,其拼音组成为zhuāng,zh是其声母;uang是其韵母;韵母a上面的-表示声调。
韵母uang中,u是韵头,a是韵腹,ng是韵尾。韵母可以没有韵头,没有韵尾,但不能没有韵腹。韵腹是韵母中读音最响亮,开口最大的音节,所以我们又将韵腹称作“主元音”。
在过去十多年中,笔者对感觉押韵的文字的拼音加以归纳、分析后发现:
(一)字音之间是否存在谐韵关系与声母无关,与韵母相关。
比如:百(bai)、办(ban)、比(bi)、布(bu)这些文字的声母都是b,但是它们之间并无谐音关系。
(二)在韵母中,字音之间是否存在谐韵关系与韵头无关,与韵尾相关。
比如:断(duan)、快(kuai)、官(guan)、广(guang)韵头都是u,但这些字音之间没有谐韵关系。
(三)当两个韵母的韵腹(又称主元音)相同时,字音之间存在谐音关系,但谐音关系并不完美。
比如:奔(ben)、门(men)、分(fen)、根(gen)与崩(beng)、萌(meng)、峰(feng)、登(deng)之间,拥有共同的韵腹(主元音)e,它们之间是存在一定的谐韵关系的,但是,它们之间的谐音并不完美。
(四)当字音之间韵母的韵腹(主元音)与韵尾完全相同时,字音之间存在完美的谐韵关系。
比如:奔(ben)、门(men)、分(fen)、根(gen)之间拥有相同的韵腹(主元音)e,并拥有相同韵尾n,所以它们之间具有完美的谐音关系。
同理,崩(beng)、萌(meng)、峰(feng)、登(deng)之间拥有相同的韵腹(主元音)e,并拥有相同的韵尾ng,所以它们之间具有良好的谐音关系。
(五)字音之间是否存在谐韵关系与声调无关。
笔者将这一分析研究方法叫做——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这一方法可以揭示汉语字音之间产生押韵现象的基本原理,可以作为现代汉语韵部划分研究的理论依据和方法。
三、韵部划分的准则
根据“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我们可以制定一个比较严格的韵部划分准则,也可以制定一个相对宽松的韵部划分准则。是从严,还是从宽?这个尺度可以提交音韵学界、诗词界广泛讨论。但是,我们首先要制定一个准则作为讨论的基础。
方案一、严式准则:韵母的韵腹(主元音)相同,并且韵尾相同。
根据严式准则,现代汉语应划分为21个韵部,即:
1麻(a/ia/ua);2波(o/uo);3歌(e);4皆(ie/üe);5支(zhichi shi ri zi ci si );6儿(er);7齐(i);8微(ei/ui)9开(ai/uai);10姑(u);11虞(ü);12尤(ou/iu);13豪(ao/iao);14寒(an/uan);15盐(ian/üan);16真(en/un/ün);17庚(eng/ueng);18侵(in);19青(ing);20江(ang/iang/uang);21东(ong/iong)。
为了适用和照顾诗友传统习惯,我们可在严式准则的前提下对上述分韵方案进行调整。比如取消“儿韵(er)”并将其划入“支韵(-i)”中;将“姑韵(u)”与“虞韵(ü)”合并等。这样可将21韵调整为19韵。
方案二、宽式准则:韵母的韵腹(主元音)相同。
两个方案的差别在于,严式方案每个韵部集合的元素比较少,谐韵效果也就更完美,但是韵部数量就会比较多;宽式方案每个韵部集合的元素比较多,谐韵效果也就比较差,但韵部数量会少一些。
许多人认为宽式方案比较好,容易把握。实际上,正是因为宽式方案具有宽泛的特点,读者使用起来反而难以掌握,容易串韵。所以,笔者倾向于支持严式方案。
既往韵书在确定分韵准则时常常出现的偏差是:以韵尾作为分韵标准。如此,不仅韵部谐韵效果很差,而且理论上完全说不通。
例如:《中华通韵(16韵)》将in[in]/ en[ən]/un[uən]/ün[yn]
划入一部,而这组韵母之间并无共同的主元音,只是韵尾n相同。如果以韵尾相同为标准分韵,ɑn [an]/ iɑn [iɛn]/uɑn [uan]/ üɑn [yɛn] 的韵尾都是前鼻音n,为什么没有划入这个韵部呢?
又如:《中华通韵(16韵)》将ing[iŋ]与eng [ɤŋ]/ueng[uɤŋ]划入一部,它们之间也无共同的主元音,只有韵尾ng相同。如果以韵尾相同为标准分韵,ɑnɡ[ɑŋ]/ onɡ [ʊŋ]/ iɑnɡ [iɑŋ]/uɑnɡ [uɑŋ]/ ionɡ [yŋ/iʊŋ]的韵尾都是后鼻音ng,为什么不将它们也划入这个韵部呢?
四、韵书的基础语音
基础语音就如同乐队的定音鼓、定音锣,没有基础语音这个起点,韵书就是空中楼阁。
韵书使用的语音,必须是基于同一时代、同一地区的语音,这个语音就是基础语音。
《切韵》是以哪个地方的语音作为基础语音,《切韵序》无明确交代。但是,《切韵》一定是有其基础语音的。后世韵书从《唐韵》到《佩文诗韵》都继承了《切韵》的基础语音。音韵学界称之为“<切韵>语音体系”。
元代周德清《中原音韵》使用的是“中原之音”;明代《洪武正韵》使用的是“中原雅音”。清代中期戈载所编修的《词林正韵》实际上是以当时北方官话为基础语音,对平水韵做的一次全面整合。所以,《词林正韵》比平水韵更接近我们现代汉语普通话。
我们现代人编修韵书当然要用普通话作为基础语音。
五、应该用什么方法研究韵部划分?
从《切韵序》的表述:“因论南北是非,古今通塞,欲更捃选精切,除消疏缓。萧、颜多所决定。魏著作谓法言曰:向来论难,疑处悉尽,何为不随口记之!我辈数人,定则定矣。”我们可以看出,古人在研究韵部划分时采用了以下研究方法:
首先是反切法。所谓切韵,就是用反切的方法获得文字声、韵、调。反切是古人的拼音方法,是用两个汉字相拼给另一个汉字注音,切上字取声母,切下字取韵母和声调。
其次是“共识法”。即课题组成员根据反切辨音的结果,并根据大家的共识将某字划分到某个韵部;
其三是“裁定法”。即当课题组成员“语感”不一致,争论不休时,由某个权威裁定某字应该划分到某个韵部。
受音韵学研究水平的局限,古人也只能采用上述研究方法。
排除千百年来人口迁徙,语音流变因素的影响,至现代平水韵(<切>韵音系的代表作)有40%以上的文字已经不能谐韵(笔者做过分析统计),应该与古人的研究方法不完善,基础语音不规范有关。
从近百年来推出的各种版本的新韵韵书看,修韵者所使用的研究方法主要如下:
1、以汉语拼音作为辨音工具;
2、以国音或普通话作为基础语音;
3、祖述法,即继承古人的韵书编写体系和语音体系。如黎锦熙先生在其《中华新韵(1941版)》中,就强调其祖述《中原音韵》;
4、语感法,即根据韵书作者或部分权威人士对字音的谐音的感觉,决定将某字划入某个韵部。包括《中华新韵(1941版)》在内,新韵韵书基本都采用了这个办法。
5、统计法,即运用统计学原理,运用现代计算机技术,寻找古人、今人写诗用韵的交集,然后根据各种交集确定韵部划分方案。
杨亦鸣教授《中华通韵》项目采用的“类聚”法,其实就是统计法。
6、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笔者所编写的《汉语新韵》即是采用了这个研究方法。
此外,还有物理学家试图引入电信学“声音延宕”理论研究韵部划分课题。
现代汉语普通话已经十分成熟,已经标准化和普及化;汉语音韵学理论已十分完善和科学,已经能够从语音、韵母结构角度深入、科学的解释押韵现象,已经能精确的定位韵部划分边界。我们已经有条件让新韵研究走出经验与直感的初级阶段,使之成为一门科学。
我们应该将“韵母结构音素分析法”作为新韵研究的主导方法,而其他研究方法只能作为辅助、参考。
2018年8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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