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旧文，怀念父亲

父亲节

Father's day

今天是父亲节，而我的父亲已去世19年。

18年前，父亲去世一周年前后，我曾写过一篇怀念父亲的文章《平凡人生》发表在当年的《滁州广播电视节目报》上。

19年弹指一挥间，父亲平凡人生中的坚强、忍耐、默默为社会奉献平生所学的精神遗产一直陪伴着我。

皮囊虽逝，精神永存，一篇旧文，怀念父亲。

平凡人生

2003年10月6日凌晨3点多，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从梦中惊醒，睡意朦胧中我抓起话筒，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惊慌的声音：“快来，你爸不行了……”

当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离开了人世。母亲一直在病床前不停流泪絮叨：“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走了，还说节后转院到南京治，他是到死也不愿给人添麻烦啊！”

我知道母亲一直觉得老伴一生坎坷、一生清贫，一年前刚买了新房、搬进新家，好日子刚开始就住进了医院，心中总觉不平，想给他找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让他早日康复，多过几年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可父亲一直不愿转院去南京，总说自己没什么大病，只是肠胃不好，大便不通，本地医院的医生熟、态度好，静心调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的，何必花那么多冤枉钱……不想节未过完，他竟匆匆走了……

父亲的遗像

父亲已70多岁，又是学校建校时最早的元老之一，享受的自然是几乎全额报销的公费医疗，但父亲依旧不愿多花国家一分钱，不愿给学校、家人添麻烦，一生清贫养成了一生节俭的习惯。

父亲出殡那天来了许多人，有学校的领导、同事，有平日里相处很好的朋友，当然更多的是他曾教过的学生，甚至还有70年代初毕业的两班学生集体送来了花圈。

我只知道父亲曾是滁州市赫赫有名的中学数学教师。早在文革前，他所教的毕业班数学成绩就屡屡名列全省前茅，为滁州中学成为省重点中学立下过汗马功劳。文革后，父亲被抽调到当时的安师大滁县教学点（现在的滁州学院）组建数学系，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家五口就住在不足20平米的简易平房里。冬天天冷，门窗紧闭，一家五口靠一只小火炉彼此取暖。早晨起来出门上学，由于缺氧，我时常会在上学的路上感到头晕。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分配时坚决不愿去学校当老师，原因自然是不愿像父亲那样平凡过一生，更不愿像父亲那样一生清贫。

平凡的五口之家

印象中父亲很爱教育事业，教学态度也极认真，除此之外好像再没什么大的人生追求。

记得高考制度刚恢复那几年，慕名前来找父亲补习数学的人不少，父亲总是不计报酬尽力而为，常常累得自己饭都不想吃。母亲要他别这么玩命，父亲却说：“高考恢复前学生无心读书，现在学生求我教我没有理由不尽力。能被别人需要，能对社会有用，我已很满足了。”

父亲喜欢打牌，喜欢串门，喜欢为别人的事打抱不平，却很少为自己和家人谋点什么福利，所以父亲的人缘极好。父亲一生谨慎，从不冒险，常教育我们凡事要三思而行、留有余地、切不可莽撞。一直以来我对父亲如此满足于现状又如此保守很有些不以为然，总认为父亲的一生太安于现状、太平凡、本可以做出更大的成就。

转眼父亲周年祭日就要到了，母亲满怀深情地写了一篇悼念文章拿来给我看。文字虽然粗糙，但其中的许多事第一次让我感到羞愧：我竟是如此不了解自己的父亲！

年轻时的父亲母亲

从母亲的悼文中我得知：父亲年轻时聪明过人、抱负远大，也曾雄心勃勃地希望自己在数学领域一展鸿图、报效祖国。50年代，20来岁的父亲刚踏上工作岗位不久就因天真直言被打成右派，他一度想自杀，想赤条条挂在滁州中学每天敲钟的树上，以示自己的清白。后来又细想，新中国刚成立不久，建国大业要进行运动洗礼，弃其糟粕、取其精华，全国性的政治运动难免殃及一批无辜，我不能自绝于人民，要好好活着，用时间和事实证明自己是清白的、爱国的，并要做得比别人更多、更好。基于这一信念，父亲一路坚强地走过来。1958年大炼钢铁时，父亲为滁州中学钻出的滚珠被登在画报上；他所教的每届高三毕业班数学成绩在全省名列前茅；文革期间，学校办起了叶粉加工厂，从图纸设计到机器安装调试，再到叶粉加工、产出、装包上车，父亲全程负责，天天泡在厂里，浑身都是叶粉；为表明自己爱党爱国，父亲一直积极要求入党，直到四人帮粉碎后的80年代初才如愿以偿……

刚踏上工作岗位时的父亲

也许父亲他们这一辈人太多坎坷，所以才对平凡的人生如此满足；也许父亲他们这一辈人有太多的青春年华被浪费，所以才如此看重自己对社会的价值、珍惜社会对自己哪怕是一点点的承认。

今天当我看着母亲粗糙但满怀追忆深情的文字时，我终于明白了父亲平凡人生中的不平凡之处：坚强、忍耐、默默为社会奉献出自己的平生所学……

值此父亲周年祭日到来之际，谨以此文怀念我平凡而伟大的父亲。愿父亲这份精神遗产伴我坚强走过未来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