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传
文/画玥挽灵
爷爷
爷爷应该算是小镇上的经典人物，至少在我心里，他算得上是个经典。
据说老爷爷（爷爷的爸爸）曾经在国民党政府任秘书一职（一开始是会议记录员，后来高升在民政部就职，据说当时的国民政府是一县六部制），解放后不知什么错误坐牢了，不过后来给放回来了，可彼时眼已盲。老爷爷还算高寿，可我出生时他老人家已经走了，走的时候我正好在母亲肚子里，但我见过他老人家的遗照，双眼轻闭，慈眉善目，高高的额头上是雪白的头发：寸长、屹立、稠密，很是刚正不阿，儒者般地微笑，还有老夫子一样的长须，很有学问的样子。
而太太（爷爷的妈妈）我是亲眼见过的，可惜的是我那时还小，记忆比较模糊，只记得她是个拄着拐杖的小脚女人，一头雪白的齐耳短发，记忆中她总是坐在藤椅上晒太阳，不太爱讲话，偶尔有口痰也不肯直接吐在家里地上，而是先用手接住，再甩到门外天井处，最后拿出手绢擦擦手。太太原来是地主家的女儿，我感觉嫁到张家来也算门当户对吧，虽然生有六个子女，但都是保姆带大的，据说爷爷小时候都是保姆带着出去买糖吃。可母亲说，我很小的时候，太太带过我，那时一大家子都要工作，于是太太就把我抱坐在八仙桌上，跟我玩长牌（南通特产，与麻将的玩法类似），我年幼无知，抓一把牌就随手乱扔，地上、椅子上、桌子上到处都是，太太也不生气，慢悠悠地一一捡起来，洗好牌，再跟我玩，很遗憾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太太走的那天，我在对门鹏鹏奶奶家玩，当我听到这个噩耗时我的表情是茫然的，那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我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本能地跑回家看，太太安详地侧卧在床上，与平时睡着无异，可是房间里站了很多人，具体都有谁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爷爷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气都喘不上来，旁边的人扶着爷爷坐在藤椅上，大家七嘴八舌地在说些什么，我好像突然明白再也见不到太太了，便也跟着大声哭起来……太太暮年时，我还记得有个老太太专门服侍她的，也姓张，我们称呼她“张家老太”，主要是帮太太夜里起身如厕、白天帮忙穿衣擦面吧，太太过世后，她就回老家了。以上内容部分是我从长辈那里听来的，也是我能追溯的张家最久远的历史了，我也有再往上追问过，但都讲的不大清楚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唯一比较清晰的就是老爷爷叫张乃臣，是个独生子。突然想起家中还有老爷爷的母亲的遗照，奶奶说她头上戴的叫额子，是古时女子头发上的一种装束，那个年代能够拍照还愿意拍照真就不简单了。
以上背景赘述完就让我来好好说说我的爷爷。爷爷排行老六，是家里最小的，可能因为最小最得宠，所以老爷子不管到哪个年纪都傲娇得很。另外，爷爷名叫张宏禄，家乡话“六”与“禄”发音一样，所以人称“六爷”。那我为什么说爷爷是个经典呢？因为他跟别的老人不太一样，但又没什么两样，就是他会带：手绢、假领子、领带别针和怀表。爷爷的手绢每天都会换，不光每天都会换干干净净的手绢，还总是叠的四四方方的才放进裤兜里，那手绢是干什么用的呢？包痰、擦鼻涕的。相比于随地吐痰的人，爷爷是不是就可爱多了，只是苦了洗手绢的人，我想洗手绢的应该是奶奶吧。晚上，爷爷的床头会放一个带盖子的小搪瓷杯，里面垫一张废纸，也是用于吐痰的。
一天早上，我起的比爷爷早，发现爷爷在穿一件围兜儿一样的衣服，很是好奇，等爷爷穿好才发现原来是一件衬衫领子，没有袖子没有前胸后背，这可把我乐坏了，爷爷傲娇地说：“笑什么笑，多好看啊！”不过也是，鸡心领的针织衫、毛衣什么的里面衬个假领子确实比直接穿在棉毛衫外面精神得多帅气得多。有假领子，爷爷自然会戴领带，爷爷的领带花色很多，都收藏的很好，卷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爷爷偏爱那种有领带结但暗藏拉链的款式，因为戴起来方便，带好往上一推便可。爷爷还收藏领带别针，每次会根据衣服选不同花色的领带，再选搭配的领带别针，甚是考究。
此外，爷爷还有一块很珍视的怀表，每天我都乐此不疲地帮爷爷给怀表上发条，金黄色金属质地，爷爷每天都会用它看时间，我当时总会想，用手表不是更方便些吗？是的，爷爷是个很考究的人，可能在他内心深处一直想做一名受人景仰的乡绅吧，这也许与他成长的环境有关系，所以一开始赘述了些再上一辈的事情，以供揣摩、联想。
爷爷当然不止有这些，他还有很多收藏，可以感受到他其实很细致很有情趣。爷爷会集邮，可惜我不感兴趣；会收集折扇，扇面打开香气扑鼻，有字有画，有大有小；爷爷还有个小巧的收音机，早饭前和睡觉前必听，偶尔下午空闲了也会听，有时听说书，有时听新闻，很有小资情调。对了，还有一个酒柜呢！里面收藏了很多酒，有名酒，也有不知名的酒，但这些酒都有一个共同点：酒瓶很精致很特别。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爷爷的相册，不是那种五寸六寸照片放进透明相册里那么简单，而是小巧的黑白照片，边角带有花纹，插在四个固定的三角形套壳里，这四个套壳被很用心地粘在相册里黑色的底衬纸板上，一面纸板上大概三到四张照片，每一页都有一页半透明的纸隔开，应该是为了防止照片转潮而黏在一起破坏了。照片里，爷爷很年轻，油头小生，面容俊朗，一脸灿烂阳光的笑容，煞是迷人，那个年代若不是因为家里所谓的成分不好，相信应该有不少妙龄少女会喜欢上爷爷的。奶奶曾说，她与爷爷是相亲的，介绍人带她站得老远，指着远处的爷爷给她看，当时一相就相中了。我也曾问过奶奶，为什么不担心爷爷当时家里成分不好，因为在那个年代，搞不好就要被抓被游街被批判，奶奶面无表情地说，有什么好怕的，我是贫下中农啊！然而，事实并不像奶奶说的那样轻松，奶奶嫁给爷爷后还是吃了些苦头的，因为爷爷家成分不好，导致奶奶在工厂做工，做十个点只能拿八个点，所以她要比别人做得快做得多。甚至曾有一段时间大环境很紧张，爷爷去乡下避难，奶奶一个人留在家里持家，遭遇被抄家、被游街、被批判……往事如烟，作为晚辈的我也只是听听，真正经历了什么也只有爷爷奶奶自己才知道。再说个小秘密，爷爷的相册里还私藏了一封前女友的诀别信，被我发现后信就没了，从信的内容看应该也是个大家闺秀吧，至于为什么分手，我归纳下主要原因还是时代环境导致的……
奶奶
从黑白照片上看，奶奶年轻时的样子还是挺漂亮的，但黑白照片看不出肤色咋样，奶奶会用“黑里俏”来形容自己，倒也恰当。奶奶虽然是农村出生，但很早以前家里是开染坊的，所以小时候读过书识过字，还算是有点文化吧。
我记忆中的奶奶很抠门很节省，可能是时代留下的创伤后遗症，她总担心万一有一天没有的吃没有的穿该怎么办，所以香蕉苹果总到放烂了才肯拿出来吃，哪怕包个馄饨都会躲在房间里偷偷包偷偷煮给我吃，生怕被邻居知道了，其实知道了也没什么，就是送点给邻居尝尝呗，对门家的鹏鹏奶奶倒是会经常送点好吃的给我们尝尝。
买螺丝只肯买没剪过屁股的，回家自己剪，可每每都会被夹到手，得不偿失，后来干脆不剪屁股了，用咸菜乳煮给我吃，很特别的味道，也好吃的，针挑挑，也乐趣无穷，可我还是想吃剪过屁股用辣椒炒炒的螺丝。毛豆、蚕豆也都是买回来自己剥的，有的大减价的蔬菜买回来，甚至要从烂菜叶中挑拣好的出来。不过还好，那时候的小镇生活节奏慢，倒也不怕耽误工夫，奶奶早上八点左右出门去菜场买菜，一般要买两个多小时才会回家。哈哈，不是因为菜场远，而是奶奶除了抠门还有另一大特点——爱聊天，路上遇到个熟人一聊就忘记时间了……
虽然跟着奶奶吃不到新鲜的水果蔬菜，但每每有好东西，奶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爷爷，所以我觉得，奶奶还是很爱爷爷的，爷爷那小孩子脾气也就奶奶容得下吧……
鹏鹏奶奶和芳儿
鹏鹏奶奶和芳儿是心态最好的邻居吧，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觉得她俩都属于很会享受生活的类型。
先说鹏鹏奶奶，她住我家对门，没有工作，靠老伴儿的工资生活，老伴儿是小镇戏剧团唱戏的，工资不低，都给鹏鹏奶奶保管。但是鹏鹏奶奶是“月光族”，甚至偶尔还问奶奶借钱花。不过鹏鹏奶奶家的伙食明显比我家好，刚上市的水果蔬菜我都是在她家尝的鲜，我奶奶是绝对不可能买上市货的，鹏鹏奶奶很会享受生活吧？她连去菜场买菜都是喊黄包车接送的呢，这种花钱享福的事奶奶是断不肯享的。
芳儿也是，她是我同学的妈妈，没工作，靠老公的工资生活。老公在澡堂给人搓背，工资不高，于是邻居热心给她介绍工作去扫马路，她却说：“我不要去，太辛苦了。”但是我那同学不但能有上市货吃，每天放学还能吃到油豆腐或油饼，令我好是羡慕。
我只能说，这两个家庭都很会享受生活呀！钱没了可以再挣，但钱存着越来越不值钱了，感觉奶奶那样子生活太亏了。
其他邻居
在小镇生活不像住在公寓楼房里，大家都闭门不见，而是家里来人、有事出门、发生争吵什么的邻居都会知道的，所以邻里间常会互相帮助。当然也会有贪图蝇头小利的，比如借个酱油不还了，趁人家不在偷用自来水啊，或是趁人不注意蹭点洗涮用品啊之类的，但也只是极个别的人会这样做，总的来说，邻里还算和睦。
我比较喜欢去高嫱妮奶奶家玩，因为她家养了两只波斯猫还有一只狗，我天生喜欢小动物，所以常去她家与小动物们一起玩。她家天井上面长有葡萄藤，每年夏天都会结葡萄，夏日里的阳光透过葡萄藤叶的罅隙照亮了青中带紫、紫中有碧的葡萄，很是诱人。我叫高嫱妮奶奶的丈夫叫高嫱妮爷爷，多年以后我才发现，这是不对的，到底谁叫高嫱妮？是那个奶奶还是爷爷？到现在我依然没搞明白。
我还会经常去袁英奶奶家，因为奶奶总叫我去她家院子里掐藿香回来泡茶，她家院子里长了很多藿香，一进门就能闻到那清香，她家也有猫，可是很胆小，我从来没有抓到过……
喜爱小动物的我免不了说说童年里的动物伙伴，除了高嫱妮奶奶家的两只波斯猫和小狗“小乐”以外，还有鹏鹏奶奶家的两只家猫和狗狗“黑子”。黑子是小乐的妈妈，黑子性情温良，见到有陌生人会叫两声，看来人与主人有说有笑便摇头摆尾示好了。黑子长得瘦高，一身黑毛，很忠诚。有一次一窝生了9只小狗，太可爱了，生完小狗的黑子很警惕，就算是熟人也不让靠近狗窝，但我却能靠近，黑子不会对我发出警告的呼呼声。所以我会把正在吃奶的小狗拖出来抱在怀里，黑子也只是嗅嗅，似乎说：“别把我的孩子抱走远了啊。”后来，小狗们都会走路了，天井里头可热闹啦！随着小狗们被一只只抱走，天井也一天天恢复往日的平静……鹏鹏奶奶家的两只家猫与高嫱妮奶奶家的波斯猫不同，波斯猫一直被拴在家里，而那两只家猫只有吃饭和睡觉时间在家里，其他时间都在外面浪，每当鹏鹏奶奶用猫鱼拌好饭，再用筷子敲敲碗边对着屋顶喊“黑虎”、“竹节儿”后（他俩的名字），紧接着就能听到另一边屋瓦片的声音“夯琅夯琅”的，一定是那俩小家伙正在往回跑呢，瞧，不一会儿就“喵喵~”地跳下来吃饭了。
作者简介：张樊，笔名画玥挽灵，现从事小学语文教育教学工作，但隐藏着一颗文艺女青年的心，天真得像个孩子，微笑很甜，抿嘴一笑，可醉人。而立之年，知人情会拿捏尺寸，懂世故而不世故，对于理想，取是能力，舍是境界。随缘而遇，随遇而安。安于一隅，静坐，听内心的声音。任性却不无为，真性情出演生命中的任何角色。
《文斋堂》第一届征文大赛启事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孕育着一年的希望。让我们在这无限美好的春光里，相约一年的丰收与喜悦。应广大文友的约请，《文斋堂》决定举办第一届征文大赛，让全球广大文友们欢聚一堂，抒发春天的赞歌。
一、征文要求
1、主题：讴歌美好生活，弘扬时代正气，传播传统道德。
2、体裁：散文、小小说。
3、字数：3000字以内为宜。
4、时间：投稿截止日为2019年5月31日，揭晓日为2019年6月10日。
5、投稿方式：微信13886223417（为主），邮箱1145679669@qq.com（为辅）。
6、入围基本要求：阅读量300以上，留言40条以上，赞赏20元以上。
7、评选标准：总得分＝阅读量分+点赞分+赞赏分
说明：1个阅读量得1分，1个点赞得1分，1条有效留言（即十个字以上留言且每人限1条）得2分，1元赞赏得10分。
二、奖项设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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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等奖2名，资金200元；
三等奖3名，奖金100元；
优秀奖不少于10名，奖金3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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