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情况】
宁波HQ饭店有限公司（以下简称HQ饭店）是爱国华侨王先生于上世纪60年代捐资设立的宁波市第一家涉外酒店，接待过众多回国观光和投资的华侨。2019年起，HQ饭店因替“银亿系”企业担保陷入困境，2020年11月起陆续有案件进入强制执行程序，涉及总额约13亿元，宁波中院依法委托评估机构对其财产进行了评估。海外华侨对HQ饭店被执行高度关注，通过相关渠道反映希望法院能妥善执行，保留宁波首家涉外酒店品牌。为谋取多方共赢，宁波中院制定了“执行和解+债务重组”的债务化解方案。经宁波中院执行局积极协调，2021年8 月 11 日，HQ饭店和全部5家申请执行人签署了《和解协议书》，同意HQ饭店进入以实现招商引资、主要债权和解为目的的债务重组程序，并约定一定时间的重组期限，HQ饭店聘请浙江和义观达律师事务所（以下简称“和义观达所”）作为债务重组期间的临时管理人，承担清产核资、引入战略投资人、与主要债权人谈判、拟定债务重组方案等工作，费用由HQ饭店支付。尔后，HQ饭店进入执行和解中的债务重组阶段。临时管理人在其事务所网站及《现代金报》、《宁波日报》刊登《招募公告》，面向社会公开招募战略投资人。在招募期间，一家当地国企向临时管理人报名，意向参与对HQ饭店的投资。按照“公开、透明、择优、依法合规”的原则，临时管理人确定该企业为战略投资人，并获得申请执行人同意。此后，经多轮谈判和协商，达成了投资人支付5.251亿元人民币对价，主要用于支付HQ饭店下一步的破产重整费用、共益债务及清偿债务，保留全部在职员工，全额承继对347位供应商、18000余张消费卡持有人的债务，原股东以0对价出让HQ饭店100%的股权给投资人的债务重组方案。2021年11月底，各方初步同意上述债务重组方案，宁波中院遂引导HQ饭店申请破产重整。
2021年12月23日，宁波中院裁定受理HQ饭店破产重整一案，由清算与破产庭、执行局法官组成跨部门合议庭，并指定由HQ饭店所在地区政府牵头成立的清算组担任管理人，债务重组阶段的临时管理人加入清算组继续参与破产管理工作。管理人依据上述债务重组方案拟定了重整计划草案。根据管理人的申请，合议庭及时批复同意HQ饭店继续营业。
2022年3月2日，宁波中院召开HQ饭店破产重整案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分组对重整计划草案进行表决，均获高票通过。同月23日，宁波中院裁定批准重整计划。同年4月22日，重整投资人付清全部投资款。6月15日，管理人按重整计划将除供应商、消费卡债务以外的债务清偿完毕。2022年7月26日，HQ饭店完成了股权变更。
【评析】
HQ饭店案是“执破融合”的典型案例，执行程序和破产程序的功能得到充分发挥，优势实现交互叠加，特别是“执行和解+债务重组”为后续的破产重整夯基赋能，成为这个案例的突出亮点。
一、执行和解既给债务重组创造了条件赢得了时间，又为整体债务重组和引入临时管理人奠定了合法性基础。
民事强制执行其中一个原则是必须及时、高效、持续进行，非因法定情形并经法定程序，不得停止。宁波中院执行HQ饭店案，此前的工作包括委托评估等已经历时数月，如果没有可以中止或暂缓执行的事由，法院就应持续推进执行程序，采取拍卖变卖等执行措施，在法定期限内结案或经审批延长执行期限。但促成各申请执行人与被执行人HQ饭店达成执行和解协议后，法院就可以中止或暂缓执行程序。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执行和解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一条，执行和解本身可以变更生效法律文书确定的权利义务主体、履行标的、期限、方式等内容，在执行和解背景下，当事人协商进行整体债务重组法院当然也应准许。在各申请执行人同意的情况下，被执行人聘请律师事务所作为债务重组期间的临时管理人，亦具备正当性。
二、执行和解中的债务重组既避免了直接进入破产重整但重整不成时程序不可逆转的被动，又可以在债务重组中充分发挥执行协调的作用。
HQ饭店的债务，光靠其自身已无法妥善化解。但宁波中院确定“执行和解+债务重组”的债务化解方案时，并未锁定战略投资人，甚至还没有发现意向投资人。在此情况下，如果直接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在重整阶段又招募不到投资人，HQ饭店最后仍然会转入破产清算，主体和品牌仍然无法保留。而在执行和解中进行债务重组，可以留有余地。另一方面，HQ饭店的大债权人都是金融机构，都已经申请执行，这些债权人由于长期工作关系对执行局非常信任，在执行和解中进行债务重组，可以充分发挥执行协调的作用。事实上，在HQ饭店案件中，经执行局摆事实、亮数据，金融机构债权人认识到债务重组方案比强制执行或破产清算更优，其受偿额（率）更高，都接受了债务重组方案，为破产重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最终通过破产重整解决既消除了投资人的后顾之忧，又使职工安置和供应商、消费卡债务化解有了正当程序。
债务重组阶段招募到的战略投资人系一家市属国有企业，其对投资行为合规性的要求很高，出于以下几个因素考虑，坚持要求只能在破产重整中作为投资人介入：（一）破产程序公开性强，会公告要求债权人申报债权，隐形债务容易发现，遗漏债务的可能性极小；（二）重整计划草案（包括债权调整及清偿方案、出资人权益调整方案等）须经债权人会议和出资人组讨论，法院裁定批准，公信力强，法律效力不存在任何问题；（三）在股权过户、抵押注销、财产控制措施解除遇到障碍时，法院可以向有关单位发出司法文书要求协助执行；（四）破产重整具有修复债务人在人行、工商、税务等系统的失信记录的功能。宁波中院认为投资人的要求合理合法，遂引导HQ饭店申请破产重整。同时，进入破产重整阶段，也意味着职工安置、供应商和消费卡债务处理有了正当程序，在重整计划草案中均会作出相应安排，经法院裁定批准的重整计划对饭店职工、供应商债权人、消费卡持有人均产生约束力。
四、执行局和破产审判部门联合组成合议庭，以及临时管理人工作的延续确保了执行和解与破产重整顺畅衔接，提高了破产重整的效率。
HQ饭店案件清产核资和债务重组等工作主要是在执行阶段进行甚至完成的，执行人员和债务重组期间的临时管理人对情况非常熟悉。为了做到执行和解与破产重整无缝衔接，宁波中院决定由清算与破产庭、执行局法官联合组成合议庭，由执行局分管执行实施工作的副局长担任审判长，审理HQ饭店破产重整案件；并让债务重组期间的临时管理人继续参与破产重整管理工作；还沿用了执行阶段委托评估机构所做的尚在有效期内的财产评估报告。这些举措都极大提高了破产重整的效率，宁波中院从受理HQ饭店破产重整案到裁定批准重整计划，仅用了3个月的时间。
值得一提的是，宁波中院和HQ饭店所在地区政府为了通过府院联动解决好维稳等问题，由区政府牵头成立了HQ饭店清算组，法院指定清算组担任破产管理人。同时，宁波中院为了让债务重组期间的临时管理人和义观达所继续参与破产重整管理工作，协调该所相关人员加入清算组，无偿开展工作。其实，HQ饭店在执行和解中的债务重组，实质是预重整，而预重整阶段的临时管理人转为重整阶段的管理人，《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破产案件管理人指定工作规程》是鼓励的，即使收费也是合理的。
作为结语，笔者要表达的是，“执破融合”首先必须执行和破产两种程序兼具。一个案件中只有执行程序或只有破产程序，仅仅引入另一种程序的个别措施，不能叫“执破融合”，况且引入另一种程序的个别措施还存在合法性的问题。其次，两种程序要互相照拂，互相补台。譬如，为避免程序不可逆转就先运用执行程序处理相关问题，需要集中彻底清理债务就启动破产程序等。再次，两种程序要顺畅衔接，互促互进，在效果和效率上实现双突破。
声 明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