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梁书印作品:半个世纪前的机缘——从我风雨历程的起点说开去(第1924期)
userphoto

2022.05.23 陕西

关注

轩诚有话:
这是父亲十余年前充满深情写就的一篇万字长文,记述了他五十年前如何从条件优渥的关中来到无比艰苦的陕北小城宜川、如何从一名大学生转身成为一名深受学生欢迎的中学教师,如何开始了他的人生之路。这篇文字之所以感人至深,不仅仅是记述历史,也不单是乐观的精神,更多的是我们失之久已的人间真情......

半个世纪前的机缘

——从我风雨历程的起点说开去


元旦过后不久,一位与我分别46年的朋友滕大强来西安与李宜生、张明、杨炳信一起看我。这件事使我感到特别欣慰和高兴之外,还勾起了我对五十年前刚刚走上工作岗位那段岁月的美好回忆。
 
一九六零年七、八月份我从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正遇上我们国家处于三年困难时期,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呀!


由于“大跃进”以来国家领导层对形势认识上的“三七(即'三个指头与七个指头’同'三分天灭与七分人祸’)之别”,举国都在勒紧裤腰带,依然过着饥饿难耐的日子。当时我们陕西关中地区能接受大学毕业的人数非常有限。所以,那几年毕业的大学生、中专生大部分都去了陕南和陕北。
 
六零年陕西师大分三批给延安地区派遣了各专业的毕业生,我是随第二批去的。这一年经延安地区教育局再次分配,仅宜川县文教局共接收陕西师大毕业生八人,西安外语学院俄语专业一人,延安大学语文、数学大专毕业生共五人,合计十四人。而当时的宜川县与黄龙县合并为一个大县,全县合计仅十万余人口,只有完全中学一所,初级中学两所,另有一所简易师范学校。总计中学生一千五、六百名,其中高中生不足二百五十人。这样的规模一下子新增中学教师达十四人之多,就只好把原有的中师毕业已教了几年中学的老师往小学调整,延大毕业的大专生也有被直接分配到小学去的。我们共计七名大本、大专毕业的同学被分配到宜川县中学。
 
我报到的时间已经是国庆节前两天,学校正处于秋忙假期间。接到我的关系后,学校确定我先参与办墙报的工作,准备迎接假满返校的师生。那年头,国家政策允许机关学校开荒种地,自力更生,自己动手弄点粮菜,以补伙食不足。记得当时陕西师大就在灞桥区有一个农场,后来我还知道延安大学在南泥湾有个叫松树林的地方办有农场。宜川县中学竟然在本县英旺公社的木头沟也办了农场,秋忙假期间就有老师带领城镇户籍的学生都去农场劳动。
 
收假以后,学校正式分配我的工作是任高六三级两个班的语文教学,兼任高六三乙班班主任。从此,我就算正式走上了工作岗位,我三十八年工龄的风雨历程就是从这里起步的。
 
给高六三级代课和兼任乙班班主任工作仅仅只有一年时间,但就因为这一年我和高六三级的学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虽然经历了五十年的风雨磨砺,我对高六三级八、九十名学生绝大部分还是记忆犹新的,特别是兼任着班主任工作的乙班的四、五十位同学,他们的相貌,他们的神态,以及他们说话的声音和习惯性的动作,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是那么的鲜活,和生动感人。
 

大学时代的作者(前排左一)
除了给他们讲授语文课以外,印象最深的还是我多次和他们一起去木头沟农场劳动,无论是打烧木炭窑,还是砍烧木炭的木材,他们在劳动中表现出的劳动技能和吃苦精神都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无论男生还是女生,一样吃苦耐劳,虽然男同学有时还有意照顾女同学,但女生们并不甘示弱。
 
为烧木炭学校雇请了一位既掌握技术又有丰富烧炭经验的老师傅。他姓荣,他的儿子就在我们学校读初三。荣师傅对老师们都很尊重,对学校的重托也很认真。十二孔烧木炭窑都是荣师傅和学校总务主任王亭德老师一处一处勘定的。每一处木炭窑都是在荣师傅指导下由老师带领学生打成的。
 
那一天,我和五六个同学在一个山峁上新打一孔窑,荣师傅让同学们先把窑址周围的树杆、梢林和杂草清除掉,然后他用一根树枝在坡头画了一个不大的打窑范围,让从外面挖下去,削出一片平面,准备开窑口。完成后他又在平面底部画了直径四五十公分的圈,说:“从这开口往进挖。”他观察了一遍清理好的坡峁外表说:“挖到一尺五左右,不要超过二尺,就开始镟,你们已经打过一孔了,里面就不用我说了。”同学们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就开始干了起来,荣师傅又到别处检查指导去了。
 
刚开始挖,表层土质松软,比较顺利。三五分钟就挖进去七八寸深,再挖,土质逐渐变得硬了一点。加之开口底至地面只有四五十公分高,只能容一个人跪着挖,大镢头在这完全用不上,只能用短把小镢头挖,所以进度就显得慢了。挖到二尺多深以后遇上了料礓多的土质,坚硬得一小镢下去只能挖下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一小块,而窑口开的又小,真有点像晏子使楚时楚国人侮辱晏子开的“狗门”,充其量只能进去一只狗。所以,学生们只能跪着用小镢一点一点啃,再打进去二尺深后,开始往大的镟,镟到底面直径一米五上下那么大,周围一米二往上,镟成一个穹顶,中间高一米七十公分左右。这孔窑打了三天总算完成了。剩下的就等荣师傅开烟洞口、砌烟道。就这样,全校五个高中班和三个初三班轮流劳动,为学校打了十二孔木炭窑,解决了全校师生宿舍、教室冬季取暖的问题。
 
回忆起这一段打木炭窑的往事,使我想起了我班团支部书记兰爱英同学,还有张根城、宁彩芹等多位同学,在打窑的过程中,他们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样子,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挖进窑腔以后只能跪在、蹲在潮湿的土地上,仰起头往上镟,往大挖,过一阵下面积土多了就只能是跪或蹲在土窝子里,继续镟,继续挖,跪着镟,有时堆积的土能把他们的腿埋住;蹲着挖,他们面前又会积一堆土,两腿上也堆起两道土梁!所以还要及时把堆积的土往开口处拥,再由外面的同学往出刨,用锨往沟里倒。
 


那个年代,山区的中学生真使我钦佩,他们的衣着朴实,大部分人都还穿着大裆裤,中式衣。住宿学生的铺盖也极简单,有的人就是一条被子、一条黑羊毛毡,好点的还有一条褥子或单人床单,我清楚地记得有一位付吉祥同学铺的就是一块不足一米长的黑毛羊皮。正是这艰苦的生活条件,他们从小养成了吃苦的精神,而他们坚持刻苦、努力地学习,从小养成了朴实的思想感情,因而他们对未来从无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三年以后,大部分同学放弃了升学,回到了农村去劳动,也有多位同学到人民公社或小学参加了工作。那位铺黑羊皮的付吉祥同学考入了西安交大锅炉系,父亲准备让退学的滕大强考入了陕西中医学院医疗系;强秦珠同学考入了陕西师大政教系。
 
第二学期开学不久,学校决定停课一周,参加寻找“代食品”的全民运动。校党支部领导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宣布任务,作动员报告,要求一周时间每个农村学生回家,从农村寻找代食品,收假返校时每人交十二斤“代食品”,城镇学生以班为单位自带干粮,由班主任和一位任课老师带队,进山捡拾树子,收假时按每人平均12斤交任务,完不成任务的,摘班主任的“乌纱帽”。天哪,“班主任”还算一顶乌纱帽呢!于是我和西安外院毕业的俄语老师郑建禹同志带领高六三乙的二十多名学生为一个单位准备出发了。
 
出发以前,一位女同学把我和老郑各领的6.3斤(延安地区的干部或普通职工,当时月供粮标准是28.5市斤,日均9两,粗7成细3成)面粉拿回她家代为加工,我让把1.5斤玉米面炒熟,用手帕缝成小袋装好,剩余的粗细粮混合蒸成混合粉馒头。那位同学的妈妈一定是一位善良的有心人。肯定是为了使面粉增量,还要让我们吃起来可口,在蒸金银卷时卷进了宜川农村四季常有的腌菜,在黄白混合面馒头中揉进了许多绿色菜末,蒸成了菜疙瘩。
 
这样,我和郑老师带着20多名同学,随着全校的大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各班都拉着一辆架子车,轮换着拉车子的同学,把他们自己的被褥和干粮都装在车子上,其他同学大都背着自己铺盖打的背包。拉车子的学生要我和郑老师把行李装到车子上,开始我们不让他们拉,他们非拉不行,我说,郑老师是南方人,你们把郑老师的给拉上,我就自己背着走。走了一段路后,拉车子的同学走的较快,就把本班的队伍抛在了后面。这时,就有两个准备换拉车子的同学在路边等着,当我走到他们跟前时,把我的背包和干粮袋夺了过去,紧追上前边的车子装了上去。换下原来拉车子的同学,在前面飞跑着走了。
 
半天多走了四十多里路,我们总算走到了茹坪街,口头上叫茹坪街,其实并无街道,就在公路旁靠村子一边有一个供销社的分销点,另有一孟姓人家开了一个不大的饭馆,这儿离县城四十华里,我们每次去木头沟农场都会在这里歇歇脚。这一次我们又在这里歇息喝水,等候后面的同学。直到后面的同学到齐了以后,几个轮换拉车子下来的同学帮着后面来的身薄力小的同学背着行李继续前进。
 
傍晚时分,大队人马全部到了离县城六十华里的公社所在地英旺,第一天的行程就算走完了。学校为大家联系好的借宿地在英旺林场,场里已提前做了准备,按每班一两间屋子,屋子全部腾空,屋里中间地上生着一堆木炭火,大家进去后,把背包放在周围地上,挤挤挨挨坐满了一屋子。同学们把自己带的干粮拿出来放在木炭火堆旁烤着,有的拿出喝水缸子在林场灶房端来开水。开始说说笑笑,议论沿路见闻和明天上山的事。过了一会,林场来人给大家讲了注意事项,介绍说场里的职工都已做过了接待和帮助大家的精神准备,有事就找他们,灶房为大家提供开水,最后叮咛了男女厕所的位置,并说,虽然条件简陋,但总会尽量给大家提供方便,感觉冷的话,木炭就在外边院子堆着,大家随便拿,随便烧,但要防止煤气中毒,过一会就把门窗开一阵让吹吹风、透透气。林场人走后,我又向大家强调:“一是要遵守纪律,注意安全,不要出林场大门;二要讲卫生,场长特意讲了厕所位置,这就要求我们一定要注意,不要随地便溺。”我还把自己的手电筒放在门旁的窗台上,强调“上厕所一定两人以上,把手电带上;最后要求大家克服困难,抓紧休息好,明天还要上路进山。”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院子有人走动和熙熙攘攘地说话声,我以为是要赶早起床出发了,走出房子一看,院子里人已不少,我们住房东侧一间房子门开着,门帘架在门扇上,房子的灯亮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几个人躺在地上,周围站了许多同学,我走近一看,原来是高六二甲班有一间房子的同学中了木炭燃烧中的毒气晕倒了,班主任吴老师领导着同学给几位中毒较重的同学正在做人工呼吸。吴老师是教体育的,比我们大几岁,对急救他还是懂得比我和郑老师多。一会儿,地段医院的医生赶来了,经过一场紧张的急救,总算转危为安,慢慢地又恢复了安静。从此,大家对烧木炭都提高了警惕。
 
天刚麻麻亮,有同学就已醒来,叫醒了大家,洗了手脸,吃了点干粮、喝了开水,就按林场给各班指定的道路出发,向指定沟岔地点走去。走出林场五六里路以后,各班就都分散行动了。我和郑老师带的高六三乙被分到一个叫庙儿湾的沟里去完成任务。确认了沟口就是庙儿湾以后,我们就沿着这条沟走了进去,进沟以后走了约四、五里路,一直没有看到有住人的村落。王成贵同学说:“管他呢,咱再往里走!”大家就都继续走下去。走着走着,前边的同学说,好像里边有人,他们看见稍远处冒着烟呢。于是大家又都鼓起勇气快速前行。
 
果然,不远处似有一户人正在生火做饭。一丛树林的上面,漂浮着缕缕青烟,大家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那里,一个院子、三孔窑洞出现在眼前,中间一孔正有人在那里烧火。询问后得知,这个沟里没有住人,他们是城内木笼社的工人,在这里伐木解板烤笼圈料呢!并说下面还有一个院子,早年好像住过人,人迁走后窑口都已坍塌了,他们也没有下去看过。你们如果要拾棡树籽,就下去看看,拾掇拾掇兴许能住。我从他烧火的窑里出来,和几个同学站在上面往下边院里一看,天哪,这哪里像人住过的窑洞,三孔窑洞口全塌了,残留下的断口,完全像是原始人遮风避雨的天然洞穴!我正想着,这怎么拾掇呢?这能住人吗?许志刚、王成贵等几位同学早已连蹦带跳从一个陡坡蹦下底院去了,他们从几孔破窑口往里一看,说:“老师,我看收拾一下,能住!”于是大家都要下去,我忙强调都把背包放在上边,大家开始边休息,边商量收拾窑洞的事。
 
原来在班上负责劳动的班长白永發和劳动委员宁振玉都回家拾“代食品”去了,王成贵、滕大强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而滕大强身单力薄,在劳动方面他实在无多大才能可以施展,王成贵、许志刚虽然家在农村,他俩却志愿随集体一起进山,他们在这次进山劳动中发挥了骨干作用。经大家商量,分配几名同学去砍杆子,几名同学去斫榆腰,(榆树的细枝条,可用三到五枝拧成如绳子般捆扎柴火等东西用,韧性极好)其余同学斫梢子(即各种杂木的细枝条)。留下体弱的女同学和郑老师在窑院,先把破窑口以内的土往出清理。这时,木笼社的同志已为我们烧好了大半锅开水,大家吃了自带的干粮,喝了点开水,很快就分别行动。
 
山沟里日落时间显得格外早,下午3点多,已有同学背着一捆捆梢子柴回来了,许志刚和一个同学抬着近两丈长的一捆杆子也回来了,接着后面的个个都背着一大捆一大捆的梢子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这时,我们把两个破窑洞塌下的土清理的差不多了,大家回来了以后,所有同学都参与清理三口破窑内塌下的土堆,人多力量大,七手八脚不但把三口窑清理的顿时变了模样,还把窑洞口外的土推平,现出了原来院子的规模,还是比较宽敞的。
 


接着,许志刚和几个男同学把砍回来的杆子,比照窑洞的宽度和高度裁好,先在窑洞口地上挖了三个小坑,栽上三根直立的粗点的杆子,中间偏右边约一米处的一根比窑洞口高,两边的杆子顶端,与洞口上沿顶侧面挖出一条壕沟,把两侧的竖杆上端压入壕中与上面顶紧,下面挖好的小坑用碎石片别紧,再用土夯实。然后,在竖杆一米五上下高度的内侧,横上一根杆子,用榆腰与竖杆紧紧地绑牢。绑好最后一道榆腰以后,我见许志刚用手紧攥住中间的竖杆摇了一摇,四根杆子紧紧地结成一个整体。接着,又在窑洞口两竖杆之间的地面上挖出一道近两米长的小壕沟,挖时避开竖杆根底,提过几捆梢子,在小壕沟一字排开,很密实地栽了一排梢子,上靠横杆,下边用土埋住踩实,又在一米五高度的外侧,绑了一条两米长的横杆儿,与第一根横杆儿绑在一起,把栽的梢子夹了起来,每隔七八寸用榆腰儿与里面的横杆套一道结,顺便还向上加续往上面的梢子,直到接上窑顶。
 
这些事我和郑老师完全没有料到,更不会指导,只能用佩服的眼光看着学生们折腾。
 
天色慢慢暗下来了,早春季节山沟里寒气逼人,王成贵说:“扎窑口用不了多少人,大家可以生几堆火,烧水烤馍,只留三个窑洞口上正扎梢子的同学。你们吃完了,烤热了,我们就扎好了,我们换下来吃干粮,你们准备打扫窑洞,给大家打地铺。”过了一会,用树杆和梢子固定的墙,把三口窑洞遮得严严实实,每孔窑还有一扇用细杆和梢子扎的门呢!这件事使我对山区学生的生活能力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说实在话,刚下到底院看时,我真为晚上的住处犯愁,担心发生不安全事故,我早已听说宜川西、南两川都有豹子。正是这些学生积极乐观的态度给我壮了胆!他们不怕艰苦的精神和创造性的劳动,为我解除了忧愁!为我鼓舞了勇气!我越感到他们的可爱,我从心底里佩服他们,感谢他们。看来,在劳动方面,应当说他们才是老师,我和老郑都是他们的学生呀!
 
原打算一进沟,当天下午就开始捡棡树籽的,实际上是从离校出发的第三天才开始的。一大早,大家从地铺上爬起来,拿上毛巾和盛水的缸子,去沟底河中擦把脸,漱了口,顺便端回一缸子水,在院子生火,把水烧开,吃了干粮喝点水就出发往后沟走去了。
 
由于昨天砍柴已进过沟了,所以已发现很大一片树林,杂树丛生,其中棡树也不少,所以每遇一道山梁就有五六个学生相约沿着山坡向梁峁爬上去边爬坡边搜索。因山坡上积雪没有溶完,要有所发现必须把雪刨开,慢慢地大家进入了捡拾,边拾边沿山梁向上爬。有时遇到一大片积雪溶得干干净净,一眼就发现很多棡树籽,大家高兴的立即就拾。
 
且慢,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拾了一会忽然王小兰和李印枝同学说:“这里拾的棡树籽全是被虫子吃过了的。”大家不约而同地把手中的棡树籽仔细看了看,的确半把棡树籽竟然没有一颗无虫眼的,大部分上面都有两三个虫眼,剥开一看,里面果实所剩无几,有的虫子还正在那儿啃噬呢!看来,只能在刨开的雪中一粒一颗地捡拾了,这样不仅速度很慢,而且拾的功夫大了,手指头冻得人实在受不了。我和大家一起做着同样的劳动,那滋味我是深有感触的!所以有的同学拾一会便把手夹在胳肢窝暖一会,再接着拾。

 
又过了一会,有同学说:“我看这样太慢,不要暖手,就坚持拾下去,把指头冻麻木了,就不感觉冷,也不感觉疼,还能坚持拾得时间长,拾得快,拾得多了。”我急忙说:“不要这样,这样会把指头冻坏的!而且,今天收工回去,谁的手指一旦出现了问题,明天就连进沟都会感觉不行了,因为他的手指会活动不成了,肌肉被冻的坏死了。”不知哪位同学说:“那完不成任务怎么办呀?”我说:“我的乌纱帽不要了!”大家无声地面面相觑嘘了一阵儿后,慢慢又恢复了平静。继续捡了一个多小时,大家觉得有点累了,冻得也不想说话了,一个个只顾悄没声息地捡棡树籽。因为全员分散在三、四道梁上,所以我们事前商量不必集中统一吃中午饭和休息,各条山梁的同学自行安排,几个同学向邻近山坡上的郑老师和同学喊了话,通知让“各行其事”。
 
我们休息以后,有的人吃干粮,有的坚持不吃,准备干脆下午回去和晚饭一起吃。
 
太阳又西去了,山沟里又渐暗下来,我让向各山梁上的同学喊话,通知同学们下山往沟底走:“收工回去吃饭!”相邻的同学也紧跟着给远处山梁上的同学喊话“:收工了”、“我们已经快下到沟底了!”
 
沟底河槽的水,冷得刺骨,可刨了一天积雪的手,并不觉得它冰冷,就在那里痛痛快快的洗手,三搓两搓,手掌上冒出了轻轻的热气,还在僵硬的脸上抹了两把!然后带上各自的收获,说说笑笑地回住宿营地去了。
 
宿营地的院子里,顿时又活跃起来了。有的生起一堆火,有的去沟底河里舀水,感觉累了的,就先坐下来稍事烤火,大家说说笑笑,在这大自然的怀抱中,融洽和谐,好不热闹!我真服了这些学生们乐观向上的精神!院子里生起了五、六堆火,同学们拿出自己五花八门的馍馍,架在火堆烤着、翻着,盛了大半杯水的缸子,也放到火上去烧。
 
黄龙的张富田同学,因柳拐比较严重,走得慢,只见他胳肢窝夹着一些干柴禾,手里提着一片大沙石片子,慢悠悠的回来了。他把东西一放,进窑洞拿出自己的挎包,拿大茶缸又下坡去了。一会儿,他端上来了一缸子水,又拿了两块石头。接着,他拿出自己的搪瓷饭碗,往碗里倒了少半碗玉米面,然后把缸子的水倒了一点进去,先用筷子搅拌,最后又用手揉,和成一个面团,再捏把捏把,成了一个圆饼,放在沙石板上用手掌压了又压,还用一根木棍擀了擀,呀!他真的把面团擀成了一筷子厚的面饼。接着,他又把自己带回的干柴架好,从火堆中夹了一些火种,吹了一阵,他的柴禾燃起了熊熊的火苗,把两块石头支好以后,他又把那个沙石片架上去,让火苗去烧、去烤,直到火苗那疯狂的阵势过去以后,他把自己擀的玉米面饼放到烧热的石板上,用搪瓷碗往上面一扣,不大不小,把面饼盖了个严严实实。不知他翻烤了几次,过了一会,他缸子里的水开了,又见他拿下搪瓷饭碗,从身上衣袋里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往碗里一放,用开水一冲,用筷子搅了搅,把多余的水倒掉,往碗里放了一撮盐,再搅了搅,然后拿起饼子准备吃时,可能是因为饼子烫手,他很快放下饼子,把石板挪离火堆,放上饼子又拿起缸子到河里打水去了。回来后把缸子放到火上,拿起他的烙饼,就上他的咸盐菜,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我问他:“那是什么菜?”他说:“那叫树花,就在棡树杆上长着。休息时我顺便从树上揪下来装到口袋里。用滚开水一烫就能吃了。”他让我尝了一口,我只感到就是一种无味的草叶子调了盐,咸咸的,可以调节一下吃干粮时的单调的味道。我说:“这也是'代食品’了。”


你说说,有了这样的生活经历,又有如此吃苦耐劳精神、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的人,还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们呢!遇到这样的学生,你能不佩服、不热爱他们吗?反正我是心悦诚服地爱上他们了,在我的人生道路上,任何时候一想起他们都给我以鼓励,给我以榜样,给我克服困难渡过难关的勇气!我与他们分别四、五十年来,他们的形象常常在我的记忆中萦绕,我是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山区的学生年龄偏大,尤其是边远点的农村同学,我比他们大不了几岁,每当想起了他们时,我已忘却了师生关系,他们都是我共度患难的朋友!
 
第四天晚上,郑老师把他的干粮袋一清点,就剩下两个金银卷,一个菜疙瘩了,还有一斤半玉米面炒面。我赶快把我的干粮袋也检查了一番,金银卷、菜疙瘩各有两个,加上炒面总共才二斤多点面粉,时间还得再坚持三天呢!那段时间不知为什么吃得确实比平时多,老郑剩下的更少,大概只有二两左右炒面了。这无论如何撑不到第七天。不行!我得想想办法了。
 
我拿了手电筒踅摸到上院,去和木笼社的工人师傅聊天,顺便打听打听附近有什么村子可以买到吃的东西。晚上,上山的工人师傅都从山上回来了,他们也刚刚吃过晚饭,围在火堆旁熬茶、抽旱烟锅聊天。他们都知道我是宜中的老师,后来我知道其中有一位年龄大的师傅儿子在高六二上学,郑老师给他们教俄语。另一位年龄大的老师傅把他的烟锅磕净,重新装了一袋烟,把烟袋嘴擦了擦,非常客气地边递烟锅边说:“我这烟劲儿不大,你抽。”我伸出双手礼貌地注视着老师傅,一副诚恳、善良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双手端着旱烟锅,嘴唇谦和地嚅动着,我也礼貌地赶快接过烟袋说了声:“谢谢!”。于是边抽烟边聊,我趁机插话问:“这沟里怎么没有住人呢?”他们说这些地方野得很,听当地老年人说旧社会这些地方住的人很少,都是逃荒避难的人走投无路就歇脚在这里,住在前人住过的窑洞里,采山野度日,住的时间长了就开点荒地,种点糊口的粮菜,采点山货,带出去卖一卖;也有老人说这里住的也有“小杆贼”,他们白天和上面的人一样,开荒种地采山货,晚上出去截道打劫!老师傅问我:“听说你们来了两位老师,那一位怎么没跟你上来?”我回答说:“他是江西人,对现在这样的北方生活不太习惯,语言不通,现在睡在铺上正犯愁呢!”老师傅说:“愁什么呢?不习惯是刚来这里不习惯,时间长了慢慢就习惯了。县医院梁大夫还是上海人呢,一个女大夫都能习惯,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过不了的难关!”老师傅的话让我联想到我带领的男女中学生的表现,使我精神大振,而老师傅以五十岁上下的年龄说出那样豪迈的话,同样给我以力量和勇气!
 
当我说两人的干粮坚持不到星期天回校时,老师傅说:“你打听有住户人家是想买些吃的东西吧!”我连连点头答道:“是、是的。我们每人只带了每天九两粮的干粮,头三天就吃超了,我想明天找人家买些填肚子的东西呢!”(我心里想的最理想的东西是洋芋)老人家当即答应:“我明天就请假不上山了,你给我派一个学生,因为附近确实没有住户,得到较远的地方去找,我有认识的人请帮着买些洋芋什么的,路远了,我怕我拿不回来,去一个学生和我抬回来。”其他师傅说:“你就去吧,咱明天把活调腾一下,两人上山解板,两人在家勒圈烤圈兼做饭。”我只得再次地向所有师傅表示感谢,并说:“老师傅误工我们付钱!”其他师傅说:“付什么钱呢,不算误工就行了!”这样决定之后,我立即诚挚地向师傅们表示了深情地谢意“:谢谢,谢谢大家的帮助!”
 


告别了那些仗义的师傅们,回到底院把情况告诉了老郑,使他也喜出望外。和我们睡同一地铺的王成贵说明天他和老师傅去抬东西。
 
次日早晨起来,王成贵洗漱、吃喝一毕,我领他到上院去找老师傅。老师傅已在他们灶火口蹲着抽旱烟,面前火口依然放着他熬茶的大缸子。老师傅见我进窑,他就站起来离开灶火口,指着王成贵说:“他跟我一块去!”我回答说:“他叫王成贵,让他和你一块去抬东西。我先给你30元钱吧!”老师傅说:“钱让学生拿着,我买东西他开帐。”我说:“也行!”交代完毕我离开上院,下去组织同学们今天上山的事了。
 
这时,下边的同学也已洗漱完毕,正在院子的火堆周围烧开水,准备吃点自带的干粮,我急忙拿出我的干粮袋,这回吸取了教训,不敢放开肚皮浪吃了。于是,先拿出炒面袋,往碗里倒了一小堆。想了想,不行呀,这总算一顿饭呢,中午一般只休息一会,一般是不大多吃东西的,有时口袋装一个馍,只在休息时掰吃一小点,现在只好决心中午不吃了。于是又掏出一个菜疙瘩,端上碗到上院木工那里讨点开水去冲炒面。因师傅准备蒸馍,半锅水一时半会开不了,他便腾出手拿来一个大茶缸在锅里舀了一缸子热水,从灶里刨出一些火球,堆在灶火口,又往灶火里边加了柴禾,把缸子放在那堆火球上。不大功夫缸子里的水开了,端起来往我的碗里一冲,用筷子搅合搅合,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炒面糊糊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准备把菜疙瘩掰碎,泡在糊糊里,但菜疙瘩硬得掰不动,我就用师傅的菜刀把半个菜疙瘩切成细条泡了一大碗。师傅又让我调了点盐,这一顿饭真是三、四天来的一顿美餐呀!
 
饭后,我们二十多人又有说有笑地进沟上山了。就在我们捡拾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和我在一起劳动的滕大强说:“我好像听郑老师向我们喊话哩。”大家都站着向相邻的另一条山梁上望着,只听见:“呀居!呀居!”当我们看见喊话人的身影时,只见正是老郑臂膀一扬一扬地,已没有了喊声。我立即说:“郑老师看见野猪了,他是江西人,发音和咱们不一样,他把野猪喊成ya ju 了。他已被吓得没有声音了!”我让大家镇静,“不要乱喊,以免惊吓野猪,它会自己走掉的。”我虽然也是第一次看见野猪,但我知道所有野兽都不是以人为攻击对象的,前提是人不要主动攻击野兽,不要惹它!一场惊慌终于平静了下来,大家稍事休息缓口气之后,又继续捡、继续拾。
 
又一天到头了,我和同学们回到宿营地,一会儿,老师傅和王成贵也正好抬着买的东西走到上院,我和老郑急忙迎上去说:“谢谢老师傅了。”老师傅把抬杠往下一放,抱歉地说:“米面是买不到的,本想给你们买些洋芋,主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卖,只愿卖二三十斤白萝卜给你们,后来我好说歹说,人家说洋芋是不卖的,他家孩子多,洋芋不够自己吃。又和人家说了一阵,主人又指着他院子的粮仓说,玉米就剩那么一点了,屋里还有点高粱、杂豆,他们的口粮也难接上明年收秋。我又再三说,学生都是从家里拿粮,老师靠供应粮每天才九两,这几天在山上爬上爬下吃得多了,眼看就断顿了,你无论如何得帮帮这个忙。”主人才为难地答应着说:“实在没办法,看在郭师傅是熟人说话了,就卖给老师十斤洋芋,不够的就只能给了十几斤白萝卜。”这样他两人就抬着十斤洋芋和十三斤白萝卜回来了。并说共付给人家十七块钱。
 

三十年后,再返宜川中学
我和老郑一再向老师傅表示了感谢之意。老师傅仍然坚持着那种至诚的谦和说“:这算什么?都是出门在外,谁没有过遇到困难的时候!”十七块钱换回的东西,我和老郑都没谈嫌便宜贵贱,在城里老百姓把我们月薪三、四十元的干部都叫一笼洋芋或五个南瓜的干部呢!
 
当天晚饭,我和老郑都在火堆旁埋了四、五个洋芋,烧开水冲了一碗炒面,吃烧洋芋,喝炒面糊糊又美美地吃了一顿。此后的三天,每顿饭都冲一碗稀炒面,泡进一些金银卷或菜疙瘩,就着煮熟的白萝卜填肚子,烧熟的洋芋还要带上山作为中午饭呢!
 
由于我们今天见到了野猪,才使我想到还有可能遇到其他野兽,有必要把大家重新组织一下,编为三个组,每组男女同学搭配,老师算做男生总数。同时强调三组分布不要相隔太远,特别叮咛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不要惊慌,不要狂呼乱喊,只由一个同学向相邻的小组呼号打招呼。狂呼乱叫,临近小组反倒听不清楚喊话内容,还容易引起野兽惊慌狂躁。大家都非常同意我的意见。
 
这样又过了两天,所幸再未发生任何意外。明天,就是第七天,我们就可以起程返校了。晚饭时我又端上碗里的炒面,去上院向工人师傅预先告别,顺便在他们那冲我的炒面。工人们都回来了,他们正在吃着玉米面发糕,手里端着一碗烩菜,其实就是些水煮的萝卜白菜。老师傅回头瞅了一眼,从案板上拿了一只碗,把他的烩菜拨出一些给我,那位做饭的师傅叫了声:“伯”后说:“你不要拨了,锅里还有一点,把碗给我让我盛去!”说着把老师傅拨的半碗菜又倒回到他的碗里,汤汤水水和剩的菜盛了大半碗递给我说:“吃吧,都是出门人!”我很不好意思地推了一下,其他师傅都异口同声地说:“吃吧,吃吧!”我只好说:“那我把这碗菜端下去和郑老师一块吃。谢谢大家。”我端着碗回底院去了。
 
我和老郑边吃边说,这里离英旺远着呢,不然的话我就想到英旺供销社打一瓶酒,买点什么东西感谢工人师傅呢!老郑说,他们都是城里的工人,等回去以后,咱们到他们单位去感谢他们。我俩一致的意见是非去感谢他们不成。同学们都回城心切,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同学起来,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也有人开始捆被褥,我把几个负责的同学叫到一块,问:“我们拾的棡树籽够任务吗?”大家都互相对视着对方,谁也不吱声。我说:“木笼灶师傅做饭蒸馍时,把和的面揉好后,剁成的每一个馍的面团都用秤称,上面有秤,咱借来称一下吧。”
 
王成贵听说后很快跑上去,把秤借来,喊着“把架子车支起来,各人都把自己捡的棡树籽包提起来,过秤了。”大家闻声很快都把自己的收获提了出来,王成贵过秤,还有同学记数,称了四、五袋后,王成贵估计按人数完成总任务没问题,说:“算了,都把自己的口袋口扎好往车子上装。先装棡树籽,然后各人只背自己的背包和干粮袋,其他杂物都放到车子上。原拉车子的同学和老师的铺盖捆好装到车子最上面。
 


我从王成贵手里拿过秤准备还给上院的主家,王成贵以为我要称棡树籽,说:“算了算了,我估摸差不多能完成任务。”我说我先给人家还秤去。
 
上去以后,我见老师傅还没有上山,跑出来忙喊:“郑老师,你上来一下!”老郑很快上来了,进窑前我说:“老师傅还未上山,咱俩一块向他们告别一下!”说着我们就已进了窑洞,忙说:“两位师傅,我们今天就要回城了,学生正在收拾东西,收拾好后再烧火吃点干粮就上路了。真感谢你们这次给予我们的帮助。等你们回到城里,我们一定到木笼社去,登门感谢!”他们也没说多少话,又是那位年轻点的师傅说:“谢啥哩,都是出门人嘛,谁敢保证自己不会有困难。”彼此都十分客气,也很礼貌地告了别。我和老郑出来的时候,老师傅也跟着出了窑洞,两手插在上衣的两个口袋里摸着,说:“七、八十里路哩,你两位饿着肚子怎么行呢?”我们说:“不会,这两天吃洋芋、萝卜多,给今天留了干粮呢!”老师傅嘴里喃喃的说:“这可怎么办哩?”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点碎纸,一看竟然是粮票,一清点,只有三两。他说:“你俩把这三两粮票拿着,英旺饭馆的老板叫刘子建,让他收三两粮票给你两个二两的馍,给他说欠的一两过几天木笼社郭居廉回城时路过给他还。”刹那间我和老郑都被感动得目瞪口呆了,我抹了一把湿润的双眼后脱口说出:“大叔,谢谢你,谢谢你,我俩回城后等你回来!”从此,我把“刘子建”这个名字也记忆了50年,郭居廉大叔后来回城,和我成了彼此至诚至信终生的忘年交。我认为,我俩的相遇是“合二而一”!
 
那个年代是困难的!捡棡树籽的日子更是艰苦的!但走过近五十年之后,现在想起来它是美好的。我母亲在世,每当回忆起往昔的艰难岁月时常说:“过去了的都是好年景!”我深深地体会到,她说的是对的。
 
我回忆起三年困难时期,无论是我和第一批学生一起的日子,还是和他们在拾棡树籽时结识了木笼社的那些工人,都是我生命历程中的美好机缘。我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这一段经历对我太珍贵、太重要了,因为这些经历为我的人生增添了难得的特殊内容,丰富和充实了我的生命,砺炼了我奋斗一生的意志。尤其是在人迹罕至、近乎原始森林般纯净的大自然的怀抱中,在人与人灵魂的拥抱与碰撞中,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人的善良本性和纯真的爱。
 
当滕大强和我分别46年后,从宝鸡来西安看我,聊起捡棡树籽年代的艰苦情形和遇到了野猪时郑老师被吓得失声的事,我们完全是把它当成笑话说的,感觉是那么的轻松、愉快!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你们见过吗?快九十岁的老师傅梢子棍练的虎虎生风!
环江夜听:[环县“吾师·吾校·吾家”教育主题征文大赛] 砂井子记忆
【人•会宁】怀念启蒙老师牛永让(作者:会宁曹志佐)
陕西榆林 / 薛汉国 【回忆录】/《难忘的岁月 ——我的师范生活》
华州:关于三个老师的记忆
少林梢子棍1(视频教程)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