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我在整个北塘小学的两年中，什么印象都模糊了，就记住了这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亊。
一九五六年夏季，我在北塘小学六年级毕业，被保送进了瑞泉中学，从此又开始了我在瑞泉中学长达六年的中学生活。
文：匡燮
诵读：静华
编辑：轩诚
《蛮荒时代》23校园记事（二）
校园留痕（上）
瑞泉中学地处渭南老城东段，南路。往东不足半里，就到了老城东门。城门楼没有了，两边残破的城墙，夹着一个壑口，像是人掉了门牙似的。出了城再往东半里，就是我曾就读过的东关小学。我在高中阶段，放了暑假，住在学校，中午经常去东关小学乘凉，和几个同学在我原先教室中间的过道上学拉二胡，凉风习习，十分惬意。
城门里路北，是过去的文庙，后来成了地区党校，但文庙前的那根石旗杆还在，旗杆中间那个方形石斗还完好无缺，看上去有些沦桑，算是岁月在这里的一种停顿。
党校西边是地区军分区，门外有木头岗亭，岗亭里有解放军战士持枪站岗。军分区西边是县医院，和瑞泉中学正对门。
上初中时，我经常犯头痛，开始一点症状也没有，正上课忽然眼前花了，看见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都是闪动着的小圆圈，接下来便是剧烈的头痛，痛得天崩地裂，伴着恶心呕吐，脑子像炸了一样。我就到对门县医院来看病，屡看屡犯，总也治不好。有一次，一个大夫让我吃一种叫“天字头疼粉”的药，很小的一包白面面儿,五分钱一包,一吃却好了。这種药药房里能买到，我就买几包经常带在身上，只要一看见老师黑板上写的字出现了圆圈，我就立刻吃下一包，症状马上缓解，就不再出现巨痛了。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头痛病再也没有犯过。我很感谢这位大夫，五分钱治好了我的病，不像如今的许多医生，一味的小病大治让你花钱。给我看病的这位大夫是位女的，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白口罩，看不到完整的面容，只露出很大的两只眼睛，忽灵忽灵的。再后来县医院迁走了，迁到了西关南塘巷外面，体育场南边。自县医院迁走后，看病便没有以前方便了。
瑞泉中学既是一所中学，便自与小学不同，单那校门口就广阔髙大了许多，且校门的门楼是砖砌的品字形，两边斜立的两面白色墙壁，两扇屏风似的将校门护住，很是古雅和大气。不过我至今都不知道学校校史，弄不清它究竟古到了什么程度。比如华山脚下的华山中学的前身，就知道是明清间大儒顾炎武曾讲过学的华山书院。比如华县的咸林中学所在的地方，即是古时的咸林，是周宣王给他弟弟郑桓公的封地，也便是这所中学校名的来历。这样想来，这瑞泉中学的瑞泉二字似乎也不像是解放后新起的。渭南地面上有一处名胜叫六姑泉，有段有关六位女子的美丽传说，瑞泉二字很可能便是与这处名泉有关。再看那门楼的品字形模样更不像是解放后的物亊。且我上学的时候，学校校长还是位民主人士哩。这一切都说明瑞泉中学肯定是颇有些时日了。
这位民主人士的校长叫冯金明。冯校长我们经常能在校园的路上碰见他，看上去五十来岁，高个子，光头，长脸型，抬头纹很深，一年四季都穿着紧身的对襟衣服，面容和善，不苟言笑，有种含而不露的夫子仪态，师生们都很尊敬他。他一般也很少在学生大会上露面，只在新学年开始时才和大家讲一次话。据高三的同学讲，冯校长的古文讲得好，给学生上课，课堂上书本也不打开，只那么抄着手，一句一句地背着讲，同学们佩服极了。
经常给学生们作大报告的是学校的党支部书记。我在上学期间有位穆书记，人很严肃，比冯校长年轻，胖胖的中等个儿，脸也比冯校长圆些，白些。据说此前曾当过潼关县县委书记，无冬厉夏都喜欢把衣服披在身上，讲话爱用谚语，很生动。有一次，他给师生们做时事报告，讲到苏修和美帝国主义等一切反动派组织反华大合唱时，为了证明这些都是徒劳的，他就说：“这些反动派那是三个荞麦皮在一起，硬撑哩。”农村人都知道荞麦皮是三菱形，根本无法捏合在一起，惹得台下同学们笑声哄起。
和穆书记有关的，记得有件事，印象很深。
初中我们班上有个男同学，一直要求思想进步，到了高中，便入了党，还当了全校学生的团委书记。团委有个专门的办公室，有时候临考试复课，因初中曾经一个班过，晚上他把门关了，还让我一个人在里边复习过。办公室支着个单人床，他有时晚上不回宿舍，就睡在这里。想不到，眼看高中要毕业了，他和初中某班的一个女生谈恋爱，晚上便悄悄在团委办公室，两个人睡在了一起。这件事不知怎么被学校发现了铸成大错。按学校规定是要被开除的，他就去找穆书记承认错误，一五一十的向组织交代了事情的全部过程，为了向党组织表达忠诚，他把一切关节处说得很细，惹得穆书记一时火起，斥责道：“再别说了，谁还不知道这亊是咋弄的。”把他大骂了一通。穆书记骂他的这句话，又不知为什么很快便在同学中传开了，尤其我们当年初中的同班同学，一见面就嘻嘻笑着，相互一挤眼：“谁还不知道这亊是咋弄的。”根本不为他保宻。原因一来是大家好奇，再也是他过去爱在老师面前打小报告，大伙烦他。但不久，事情却有了转机。
原来，女方的家长是位退休的老红军，有几户这样的人家就住在老城西头的红军大院里。老红军为了女儿的名誉，索性就认可了这件亊，让他们订了婚，又通过关系让男的参军去了。学校也就没再处分他。而且，临参军走的那天，学校还专门为他开了欢送会，他穿着一衣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和学校领导、接兵首长一块坐着照像，挺神气的。据说他参军后干得很好，提了干。有一年他回来探亲，听我三叔说，他还到家里来找过我，我不在，没能见着。如此这般，也算得了一段传奇。而我要说的是在这件事情上穆书记、冯校长等学校领导对犯了错误的同学，並没有一棒子打死的断送掉他一生的前程，可见也都是好人。
瑞泉中学是一所关中的东府名校，与当时临潼的华清中学，华县的咸林中学，华山脚下的华山中学，渭北蒲城的尧山中学皆为省上的重点中学。这几所名校中虽是我只去过华山中学，但我敢说，就瑞泉的校园之大，布局之有格局，以及曲径之通幽深邃，肯定不逊于其他学校。
一进校门，迎面便是古色古香，多边形屋顶的领导办公室，室内是椭圆形大厅，放着很大的一张会议长桌，桌后四周有数间屋子，住着冯校长、教导主任和教务处的老师。从办公室出门朝南，下数个台阶是个小院，一道砖舖小径，小径旁种些花草。院前一颗高大的白杨树，在空中蓬勃着一丛浓绿，罩下大片深荫。从这向南是条中轴线，在这条中轴线上，先是个小花坛，有棵叫不出名字的花树，每年春天叶子还未长成，就开一树大朵大朵的鲜花。花坛向前是学校图书馆，红瓦屋顶，四边都是斜坡的一座东西向的高大平房。图书馆后一片空旷过去，迊面一排青瓦房舎，是老师们住的房子。房后断崖陡立，崖头上生满了荗草野花。崖下是露天的学生厕所，厕所前一条明明的小路，东行，来到一所小院，院中矗立着一颗巨大的泡桐树，树下一眼水井，井上一架水车。院东、南两侧各一排房屋，是教师的食堂所在。两栋房屋的夹角地方夹着间低矮的小房子，相当于鲁迅笔下的老虎尾巴模样，是学校团委的黑板报“青春火花”的办公室，我在高中时担任过“青春火花”的主编，就在这儿办公，屋内支有一张单人床，窗前一桌。高考前复习功课，我晚上常在这过夜。
中轴线的两侧，分布着大片的学生教室。西边的是初中，东边的是高中。初中这边只有两排四个教室，皆为土木结构，房子矮些，比如《红楼梦》大观园里的稻香村。教室再西，叧有两排青砖旁舍，前排是男生宿舎，后排是女生宿舍。东边的高中教室要比初中教室多得多，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一砖到顶的平房。学校东南方向是操场，有矮墙隔着，牆上开一小门，经小门过去，好大好大的一片空扩，看对面的人都似乎要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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