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萍:山中一夜

在僻远的水边或山间，一个人过一夜。
远离人群，避开纷扰。今夜，不要人来打扰我的悲喜。
江边搭一架帐篷，不留一盏渔火。透过浩渺的烟波，远眺江对岸的群山。在风声水声里，仰望湛蓝的夜空，数一数闪烁的星星。若漫天皆是，则热闹繁华；若寒星几颗，仍暖意犹存。如果恰逢皓月当空，月色细腻柔滑，立在岸边，天上的月亮圆满、瓷质感十足，像一名端庄的闺秀，大大方方地端详着你。水里的月亮则像一名淘气的村姑，影子忽左忽右，在水波里荡漾。这样晴朗静谧的夜里，倾听江水拂过岸边江石，窸窣有声，轻浪相逐，意境悠远。若遇上风大浪高雨急的夜晚，周围则一片喧嚣，风卷着雨，雨裹着浪，浪逐着流，这时的世界被自然的巨手操纵着，像失去缆绳的小舟，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曾经孱弱的江水此时都化作坚硬的砾石，互相击撞，偶尔一块被高高举起，又被狠狠地摔在岸边，化为齑粉。大江的恬静让人甘心做一条小鱼依偎在她的怀抱里，但此时的暴戾却让人胆战心惊，不敢靠近。这时的鱼虾在哪里？该沉入江底安睡了吧？我缩在小小的帐篷里独享这一隅的安静。鱼真的没有语言吗?还是以我们不知道的方式交流?在这样的风雨之夜，她该怎样描述自己经历和探险呢？若鱼真的没法彼此交流，那不是与我们的人生悲喜没人分享一样寂寞吗？
在深山里一间坚固的石头房子里过一夜，当世界被无边的黑暗笼罩，周围的树林、灌木、野花是什么样子的呢？同样卧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树木花草是那样安静安然，没有争执，没有怨尤，不论高矮和大小。有阳光雨露就蓬勃向上，努力长大，干涸贫瘠来袭也坦然凋零，没有什么不能舍弃。在四季轮回中荣枯，在岁月流转中成熟，该长的叶长过，该开的花开过，该结的果也落在了树荫里落叶中，伴着雨水雪水滋养了根须。脚下厚厚的树叶陪伴树心里的年轮又画好了一个圆满的句号。虽无语，叶绿叶枯就是语言，花落花开就是悲喜。想来做一棵树也是幸福的。站在一个地方，无怨无悔，简单生长，简单快乐。叶茂花开时蜂拥蝶至，较之人间荣华富贵招徕的附炎趋势要来得单纯一些吧。不爱人间的热闹，却爱看花开的美艳，想来世间的理是相通的。你看一般的花草树木冬天都是蛰伏的，在干枯的枝叶里，在泥土里，也许藏着一个美丽无比的梦。但哪里有人在意、有人知晓呢？春天的萌芽是一个艰辛的过程，花芽叶芽睁开懵懂的双眼，看着陌生的世界，干旱、贫瘠、狂风的侵袭，甚至是一只小鸟的顽皮，随时都可能会摧毁一个美梦。在这漆黑的夜里，花草是怎么存在的呢？不会像有心事的人一样辗转反侧、孤独难眠吧！风吹过林间草丛，像涛声一样悠远凝重。远处村落里灯光渐次熄灭了，无边的黑暗像一个巨大的手掌，温柔的触手可及，湿润到绵软可依。鸟儿们是睡去了还是睁着眼睛，风雨中的世界在鸟儿眼里是什么样子的，如果化作一只鸟，从她们的眼睛里看看这个世界，从她们的角度体会一下这个世界的忙碌悲喜，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是鸟，也不是树，但我跟他们一样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分子，此时我们都匍匐在自然的怀抱里。
世界的白天如此忙碌而喧闹，夜晚是静谧的才好。正如世俗的生活，有人群里相处的热闹，也要有独处的恬静。独处，是一种休息，一种回首，更是人生境界的升华。闲来听听音乐，每名歌者的倾诉里总也有打动自己的一首或是一句。林忆莲的歌是不适合在热闹里听的，要一个人，静静的，慢慢的。如她唱到：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不需要人来打搅我的悲喜，今夜的寂寞让我如此美丽，不需要人来探望我的委屈……如泣如诉、婉转缠绵，说尽了一段心事，一种情愫。山涧水边的夜，连星辰都没有玄虚，远离人生繁华，拒绝陷落与哭泣，独享幽暗沉静中真实的世界，真实的自己，如一朵暗香的花在这样的夜里——独自灿烂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