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乐府诗集》第八首《乌生》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赏析三

【古风泊客一席谈】

    乌 生


        [乐府诗集·汉乐府诗·相和歌辞

乌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树间。

唶我!秦氏家有游遨荡子,工用睢阳彊、苏合弹。
  左手持疆弹两丸,出入乌东西。

唶我!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 
  “阿母生乌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

唶我!人民安知乌子处?蹊径窈窕安从通?”
  “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复得白鹿脯。

唶我!黄鹄摩天极高飞,后宫尚复得烹煮之。
  鲤鱼乃在洛水深渊中,钓钩尚得鲤鱼口。

唶我!人民生各各有寿命, 死生何须复道前后?

[作品介绍]

这首诗为汉乐府古辞,一名《乌生八九子》。采用托物寄意拟人化的写作手法,通过乌鸦被弓杀的不幸遭遇,来抒发百姓哀怨不平的声音,反映了当时社会黑暗,到处民不聊生的现实,控诉了官府和社会豪强对百姓的欺压和戕害。

      [注释]

⑴唶(jiè介)我:象声词,指乌的哀鸣。我,语尾助词。

⑵游遨荡子:即荡子。“游”、“邀”、“荡”三字同义。

⑶工用:善用。睢(suī虽)阳:汉睢阳县,古宋国的都城,在今河南商丘市南。相传宋景公时有一个弓匠造了一张强弓(硬弓),能射几百里远。

⑷苏合:西域月氏(zhī支)国所产的一种香料。“苏合弹”是用苏合香和泥制做的弹丸。

⑸“左手”句意思是左手执强弓,右手拿两颗苏合弹丸。

⑹“出入”句是说秦氏子转游在乌的前后左右,想伺机射杀乌。

⑺南山:指终南山,在陕西西安市南。

⑻蹊径:狭窄的小道。窈窕(yǎotiǎo):山水幽深貌。

⑼上林苑:汉宫苑名,在今陕西西安市西,苑内放养禽兽,供皇帝游猎。

⑽“射工”句是说射工射得白鹿,制成肉干。

⑾黄鹄:天鹅

⑿洛水:源出陕西洛南县冢岭山,东南流入河南省境,经洛阳至巩县注入黄河。

⒀以上数句是由珍养在上林苑中的白鹿,高飞在天空中的黄鹄,潜游在深渊中的鲤鱼,统统难以逃生,以喻当时社会现实的极端险恶。

⒁死生:复词偏义,死。这二句是说人的寿夭由命,死的迟早又何须计较。这是诗人含着血泪的控诉。

  [译文]

乌鸦妈妈生了八九个孩子, 好端端地坐在秦家的桂树上。

哇呀!秦家有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子,擅长使用睢阳产的彊、苏合制的弹丸。
  他左手拿着彊弹两枚子弹,在乌鸦的四周走来走去。

哇呀!突然打出一枚弹丸,击中小乌鸦的身体,小乌鸦死去了,魂魄飘扬,飞上了天空,说道:
   “阿妈您生我的时候啊,还在那南山的岩石之间。

哇呀!人们怎么能够知道我们在哪?偏僻的小径蜿蜒而曲折,怎样通行?”
  “要知道白鹿在那上林西苑皇家禁地里啊,弓箭手尚且能得到白鹿的肉。

哇呀!黄鹄擦着天边飞得高高的,后宫却得以把它煮熟了烹调。
  鲤鱼在洛水深潭里。钓鱼的钩子还能够进到它的口中。

哇呀!人民生在这世上各有各的寿命,活着或是死去又何必说前道后呢?”

赏析

这首诗为汉乐府古辞,一名《乌生八九子》,《乐府诗集》收入相和歌辞相和曲。从哀慨的深切和思致的奇特看,《乌生八九子》完全可与《蜨蝶行》比肩、颉颃。

不过,此诗的主人公,已不是翩翩翻飞的蝴蝶,而是只生养了八九个雏鸦的老乌。当初,它的窠巢筑在“南山”,日子过得大约颇艰辛;而今,“乌子”们长大了,便放心地迁居到了这“秦氏”家的大桂树上。悲剧开场的时候,几乎一无征兆——它们“端坐秦氏桂树间”,正“喳啦”、“喳啦”地欢快聊天。

随即是可怕敌人的上场:“秦氏家有遨游荡子,工用睢阳强、苏合弹”——这位浪荡公子,正经事不干,弹雀射鸟却颇在行。只要瞧一眼他手中所执的,竟是睢阳(今河南商丘)所产的强弩、苏合(西域香)配制的带香弹丸,便知有多凶悍和豪奢了。

倘若乌鸦母子警觉些,这场悲剧便不会发生。但也许这浪荡子过于诡诈,掩近树下简直悄无声息;也许老乌才来秦家不久,全不知晓此刻处境之凶险。诗中由此出现了最富戏剧性的一幕:当树下的浪荡子凝神屏息、“左手持强弹两丸”之际,恰正是乌鸦母子“端坐”树间,聊得兴高采烈之时——前后文描述的强烈反衬,使这幕悲剧的发生,带有了牵人心魄的效果。

诗中传出的一声惊嗟之叹(“唶我”),刹那间改变了一切:“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猝然中弹的是那老乌,它刚才还沉浸在母子情深之中,此刻却已扑楞楞惨呼而坠。伴随这一景象出现的,恐怕还有那八九只“乌子”的四散惊飞和哀哀悲啼:读者的心被震颤了,这幕突发的悲剧,也已演到了尾声。——这一切情景,与《蜨蝶行》均极相似。按照后者的格局,这幕悲剧既已结束,诗也便该收住了。

但此诗非但没有收笔,却出人意外地续上了一节垂死老乌的自伤自叹。“阿母生乌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首先涌上老乌脑际的,是它当年生养乌子的难忘景象:那是在高高的南山上,峰岩丛立,有谁能知道我乌鸦母子的居住之所?就是知道,那溪径幽曲的悬崖高处,又有谁能光临、窥伺?刹那间的忆念,把老乌带回了多美好的往事;在“蹊径窈窕(幽深)安从通”的长声嗟叹中,诉说着老乌搬居秦氏桂树,而惨遭祸殃的伤痛和悔恨。此刻,这悔恨却是再也无可追补、无可挽回的了。——在“目睹”了这幕悲剧之后,读此四句,真可令人嘘唏泣下。

奇特的是,老乌的嗟叹却陡然倒转,由自伤转入了自慰:“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复得白鹿脯……”在“魂魄飞扬上天”的时候,它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同类——上林苑的“白鹿”、摩天高飞的“黄鹄”和深居洛水的“鲤鱼”:它们都曾小心翼翼,躲避着“射工”、“钓竿”的伤害,结果白鹿成了射工口中的脯肉,黄鹄烹作后宫品尝的佳肴,连洛水深渊的鲤鱼,也照样被钩钓而出、难逃一死。这样一想,伤痛的老乌终于得到了一些安慰:“人民生,各各有寿命,死生何须复道前后?”这便是老乌死去的刹那间,所闪现脑际的最后一缕思绪。

初读起来,这结尾之旷达自慰,似乎大大消解了这一悲剧所带给读者的沉重感。然而,仔细涵咏,便能体味到,在这旷达自慰中,实包含着人生最深切的沉痛。如果说,乌鸦母子的惨遭灾祸,还多少带有某种偶然性的话;那么,有了结尾这一节“白鹿”、“黄鹄”、“鲤鱼”悲剧的连翩而现,读者该瞥见了一个非常广大的、充满凶险的悲剧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无辜的受害者不管躲得多远、藏得多深,也都无法逃脱被掩捕、被射杀、被宰割的命运。则乌鸦母子即使不迁来秦氏桂树,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遭遇。清人沈德潜曾指出,在诗歌表现中有一种“透过一层法”,即“明说不堪,其味便浅”,“转作旷达,弥见沉痛矣”(《说诗晬语》)。此诗之抒写老乌遭祸的伤痛,终于在四顾无诉中转作自慰自解之语,正以“旷达”之思,表现了这种不便“明说”而又恨、痛无尽的人间悲哀。个别的悲剧,由此得到了广大背景的映照;偶然的灾殃,由此升华为无可避逃和幸免的必然——这样的灾殃,在西汉武帝之世酷吏横行时,曾屡见不鲜;在元、成之际亦源源不绝。

由此看来,《乌生八九子》正与《蜨蝶行》一样,借自然界鸟禽、昆虫的遭际,抒写了社会中受迫害、受蹂躏者的凄惨命运。从表现方式看,均思致奇崛、意出尘外;而从反映现实的深广看,《乌生八九子》更多耐人寻味的意蕴。

佚名

赏析

禽言诗是寓思想、道理于动物故事中的一种文学样式。我国禽盲诗产生较早,远在《诗经》时代,就有借动物的口吻来倾吐诗人的悲愤和不平的诗。如《豳风。鸱鹗》就是以一只母鸟的口吻,自述失去雏子后的悲苦心情。为了防备再次受鸱鹗的侵害,不辞辛苦地加固自已的巢窝。反映了乱世人民对前途的担扰。这类诗在《诗经》中数量还很少。到了汉代的《乐府诗》,这一种文学样式得到较大的发展,显得绚丽多姿,出现了较多有名诗篇。如《相和歌辞》中的孳枯鱼过河泣》、《鸟生》和《艳歌何尝行尹的酋章,《鼓吹歌辞》中的《雉子斑》,《杂曲歌辞》中的《蜓蝶行》等。这些诗都是借动物的口吻倾吐身受压抑和不幸的哀音,而且写得比《鸸鹗》更悲怨凄切,尖锐地揭露了东汉中叶以后混乱、黑暗的社会现实,流露了人民怨愤不平的思想感情。 东汉中叶以后,政治极端黑暗,宦官,外戚和官僚世族的矛盾日益激化,“党鲴之乱”连续发生,加上当时盗贼蜂起,广大人民处于水深零热、颓沛流离,生命毫无一点保证的险恶社会中。时代给他们带来了愁苦和怨愤,但统治者又不允许他们触犯统治阶级的权益而自由讲话。因此,他们采用托物寄意手法,通过禽鸟虫鱼的不幸遭遇来抒发自己哀怨不平的声音。

佚名

赏析

   

鸟生七八子,端坐泰氏桂树间。
   唶我!泰氏家有游逛荡子,工用睢阳疆、苏合弹。左手持疆弹两丸,出入鸟东西。
   唶我!一丸即发中鸟身,鸟死魂魄飞扬上天。阿母生鸟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
   唶我!人民安知乌子处?蹊径窈窕安从通?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海复得白鹿脯。
   唶我!黄鵠摩天极高飞,后宫尚复得烹煮之。鲤鱼乃在洛水深渊中,钓钧尚得鲤鱼口。
   唶我!人民生各各有寿命,死生何须复道前后?

这是汉乐府《相和歌》中的一首。诗中的“黄鵠”两句与《鐃歌·临高台》中的“黄鹊高飞离哉翻,关弓射鵠,令我主寿万年”情事相同,另外篇中又言及上林苑,因此大体可以断定是西汉时代的作品。诗中写一隻老乌鸦生的七隻小乌鸦,从南山飞移到秦家桂树上,不料却被秦家的游荡子所射杀。小乌鸦死后很后悔不该离开南山罹此灾祸,但转而一想,上林苑的白鹿、摩天的黄鵠、深渊的鲤鱼都难免一死,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呢?关于诗的主题,有人以诗的最后两句“人民生各各有寿命,死生何须复道前后”为据,认为此诗是“喻年寿之有穷,世途之难测,以劝人及时行乐”(唐·吴兢《乐府古题要解》),也有人说此诗是“东汉末年那个动乱时代,文人动輒得咎的恐惧心理的反映”(余冠英《乐府诗选》)。其实,这是首寓言性质的诗,就像西汉《鐃歌》中的《艾如张》和《稚子斑》一样,是用拟人化的手法,借动物的悲惨遭遇,来反映人生随时都可能遭到的凌辱和迫害,对社会豪强的胡作非为、草菅人命发出悲愤的抗议。

这首诗是杂言,但结构上却异常工整,开头结尾各有两句,分别是序曲和尾声,中间二十二句是个完整的故事,按情节可分为被杀、追悔和自慰三个部分。每个部分皆用“唶我”这种自我叹息的方式发声。开头两句“乌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树间”是交代事件发生的地点和主人翁。主人翁是七、八隻小乌鸦,地点是在秦家的桂树上。“端坐”是写牠们在巢中的安稳之状,也是这几隻小乌鸦对秦家桂树的主观感觉,“自认为无患,与人无争”(《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这也许就是他们从南山巖迁来此地的原因吧!但一场悲剧就在它们“端坐”时发生了。“秦氏”以下八句即写乌鸦被秦家游荡子偷袭以至殯命的经过,它与开头的序曲间有个叹词“唶我”。“唶”是感叹声,《后汉书·光武纪》记望气者到南阳后“望见春陵郭,唶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我”在此是语尾助词,没有实际意义。萧涤非先生把“我”解成实词“自我”,与叹词“唶”分开,标点成“唶,我秦氏……”,并举《豫章行》“使我离根株”等句为例,说明这是汉乐府的常用句法(见《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似亦可通。这个叹词“唶”在诗中有两个作用:第一,使主人翁在情感上显得更加懊丧和伤感;第二,使节奏显得更为抑扬顿挫,抒情气氛更为浓郁,像后来《四季歌》中的“哎呀,咱们两人一条心”中的“哎呀”一样,更富有民歌风味。

感叹之后,就开始写乌鸦被害的经过了。这场悲剧发生的原因,就在于乌鸦选择地点的不慎。这里的秦家桂树表面上平安无事,似乎可以端坐,实际上却潜伏著凶险和危机,因为桂树下的秦家是个豪强富贵人家,这可以从下面两点来证明:其一,他家的子弟是“游遨荡子”。饱食终日、游手好闲、寻衅生事,这是膏梁子弟的共同特征;其二,器械的精美,这个游荡子用的是睢阳强弓和苏合弹。睢阳是古宋国的都城,在今河南商丘市南。相传宋景公时有一个弓匠造了一张硬弓,能射几百里远。“睢阳疆”即睢阳产的强弓、硬弓,“疆”为“强”的通假。“苏合弹”是用苏合香和泥製成的弹丸,苏合香相传是西域月氏国所产的一种香料。这个秦氏子阵日游荡又器械精美,可见是个豪梁子弟。斗鸡走马、寻衅闹事又是强梁子弟的阵日功课和专长。我们从这个秦氏游荡子“工用”睢阳强,已预感这几只小乌鸦的前景不妙;从这个游遨荡子左手拿著强弓,右手拿著两个弹丸游转在桂树的前后左右,更可感觉出危险就在眼前。随着便是“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这个毫无戒备的弱者终于被豪梁伺机射杀了。

上述两句在结构上是个过渡,即交代了这场悲剧的结局,又为乌鸦魂魄的自诉、自慰提供了张本。在人称上,这两句之前皆是第三人称,由诗人客观敍述悲剧的发生经过;这两句之后改为第一人称,用拟人的手法写乌鸦被害的自我感受。

“阿母”以下五句是写乌鸦的追悔。它诞生在南山的岩石之间,山道陡窄,峡谷幽深,人们难以得知乌鸦的居处,乌鸦当然很安全也不会被捕杀。南山,即终南山,秦岭的主峰,在今陕西的西安市南。乌鸦的这种追悔,很像《杂曲歌辞》中的《枯鱼过河泣》。那是写一条枯鱼在过河时,追悔当年不该轻率上钩,告诚河中的鲤和鲂今后行动一定要慎重。乌鸦和枯鱼能够反省和悔恨,这当然是个无稽的寓言,但其中都包含著生活的哲理。我们从乌鸦和枯鱼的追悔和对窕窈南山的怀念中,似乎可以看到当时现实社会的影子。武帝后期,由于连年不断的征战,无休止的兵役徭役,造成了土地大量抛荒,仅有的一点熟地又被官僚豪强们霸占。农民们“己奉谷租,又出藁税,乡郭私求,不可胜供二”(《汉书·贡禹传》)。失去土地、无法生存下去的农民只好到处流亡。武帝元封四年(公元前107),关东一带的流民已达二百万口,无户籍者达四十万。汉武帝面对被迫流亡的民众动乱竟任用酷吏,企图透过杀戮来维持其统治。如杜周为廷尉时,“专以人主意旨为狱”,“詔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十有余万”(《汉书·杜周传》);酷吏王温舒在河内治狱,竟株连千余家,流血十余里。广大农民为了生存,不是举行暴动(如武帝天汉二年南阳暴动》,就是“逃亡去就,不避深幽”,躲到人跡难至、王法不到的地方法。《乌生》中“蹊径窈窕”的南山就是一个理想的去处。因此,诗中写乌鸦魂魄对南山的留恋,实际上是反映了当时人民要求安居乐业的美好愿望,也是当时人民对统治阶层横征暴敛、滥杀无辜的抗议。只不过这种抗议,是用乌鸦死后对迁往秦家桂树的追悔,和对南山留恋这种婉曲方式表达出来罢了。

“白鹿”以下八句是写乌鸦魂魄的自慰,这实际上是在更加深刻地揭露当权者对民众的迫害,而且直接点出了“上林苑”和“后宫”,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最高统治者。乌鸦在一番懊丧追悔后,又安慰自己说,就是逃到蹊径窈窕的南山,也不一定能逃脱死亡的威胁。你看,白鹿不是被珍养在上林苑中吗?到头来还不是被皇上手下的射工杀死,製成了鹿脯?黄鵠不是一种健飞的大鸟吗?但飞得再高再快,也躲不掉皇家的利箭,终被后宫烹煮?鲤鱼不是藏在很深的洛水里吗?最后还不是在钓钩下丧生?诗人在此著薏选择了上林苑内的白鹿、摩天黄鵠和洛水鲤鱼作为万物的代表,这三种动物,或是罕见珍禽,或是本领高强、人难罗致,或是深藏不露、善于摄生,但它们都逃脱不了被杀戮的命运,可见统治阶层的迫害和杀戮,已不止是低贱的乌鸦,阶层和范围都已相当广泛了。他们把整个国家变成了一个大监狱,即使你逃到深山,又怎能躲开迫害呢?唐人杜荀鹤有个名句:“任是深山更深处,亦应无计避征徭”(《山中寡妇》)。说的正是这种情形吧!更值得注意的是,诗中提到了上林苑、后宫和洛水这些皇家苑囿和侍从。上林苑在今西安市南,汉景帝、武帝时所开闢,苑内放养禽兽,专供皇帝游猎;洛水,源出陕西洛南县冢岭山,经洛阳至巩县注入黄河。洛阳是东周故都,西汉时是中央直辖的三河之一;后宫,这里是指为皇帝做膳食的厨师。透过这些地方和人物,诗人明白的告诉我们,白鹿、黄鵠、鲤鱼之所以被害,是由于皇帝的享乐所造成的,这就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最高统治者皇帝了。

最后两句“唶我!人民生各各有命,死生何须复道前后”是总结全诗,表明乌鸦的人生态度。这里的“唶我”与序曲中的“唶我”相呼应。前者是对自己无端被害的愤慨不平,后者是在一番思索之后的舒长自慰,虽同是感叹,但已经过了一个思想历程,词同而情异了。“人民”两句把自己的被害归之于天命,不必为此斤斤计较,这似乎是在自我宽慰、自我解脱,但联系到上面的背景和感慨,这实际上是在以退为进,用世情难测来控诉统治者的凶险难防;用白鹿等皆难倖免于难,来揭露统治罗网的广大和严密;用“何须复道”来反映人们对当时统治秩序的灰心和绝望。因此,它与序曲在精神上也遥相呼应,只不过更为沉郁悲凉。

总之,《乌生》用小乌鸦自诉、自叹和自慰这种荒诞的方式,来揭露汉代统治者网罗的严密,广大民众难逃被宰割命运的社会现实。从文学承传上,他上继庄子的“寓言十九”,下开梅尧臣、王安石、苏轼“禽言诗”,文学史上自有其独特的价值。

佚名

《乌生》   [乐府诗集·两汉乐诗]

乌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树间。

唶我!秦氏家有游遨荡子,工用睢阳彊、苏合弹。
  左手持疆弹两丸,出入乌东西。

唶我!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 
  “阿母生乌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

唶我!人民安知乌子处?蹊径窈窕安从通?” 
  “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复得白鹿脯。

唶我!黄鹄摩天极高飞,后宫尚复得烹煮之。 
  鲤鱼乃在洛水深渊中,钓钩尚得鲤鱼口。

唶我!人民生各各有寿命, 死生何须复道前后?

白话译文:

乌鸦妈妈生了八九个孩子, 好端端地坐在秦家的桂树上。

哇呀!秦家有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子,擅长使用睢阳产的彊、苏合制的弹丸。 
  他左手拿着彊弹两枚子弹,在乌鸦的四周走来走去。

哇呀!突然打出一枚弹丸,击中小乌鸦的身体,小乌鸦死去了,魂魄飘扬,飞上了天空,说道: 
   “阿妈您生我的时候啊,还在那南山的岩石之间。

哇呀!人们怎么能够知道我们在哪?偏僻的小径蜿蜒而曲折,怎样通行?” 
  “要知道白鹿在那上林西苑皇家禁地里啊,弓箭手尚且能得到白鹿的肉。

哇呀!黄鹄擦着天边飞得高高的,后宫却得以把它煮熟了烹调。 
   鲤鱼在洛水深潭里。钓鱼的钩子还能够进到它的口中。

哇呀!人民生在这世上各有各的寿命,活着或是死去又何必说前道后呢?”

《乌生》,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学习的乐府诗中第一首禽言诗。

 何为“禽言诗“?就是人们摹仿鸟的叫声给它起一个有意义的名字,再由此引申生发,以抒写感情的诗。以禽鸣之谐音,假定为人语,表诗中之意。禽言的含义有二:一是模拟禽声,双关附会人类语言;二是借禽鸟语气,代为立言。第一种禽言近于谐音,第二种近于寓言。

禽言诗不是文字游戏,它贴近生活、反映社会的现实意义特别强烈,还能言人之不敢言。《乌生》正是如此。

《乌生》可分为三个段落。

第一段是被杀。从首句到“乌死魂魄飞扬上天”。

乌生八九子,端坐秦氏桂树间。乌鸦妈妈生了八九个孩子, 好端端地坐在秦家的桂树上。这个“端”字用得极好,把乌鸦们的悠然自得表达得活灵活现。与即将到来的被杀形成鲜明的对比。

唶我!秦氏家有游遨荡子,工用睢阳彊、苏合弹。左手持疆弹两丸,出入乌东西。哇呀!秦家有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浪荡子,擅长使用睢阳产的彊、苏合制的弹丸。他左手拿着彊弹两枚子弹,在乌鸦的四周走来走去。秦家这个豪强用的是睢阳产的彊、苏合制的弹丸。可想而知,秦家是豪强。整天不仅不务正业,还压迫、摧残乌鸦(百姓)。秦家?汉之前朝为“秦”,二世则亡。是否暗喻百姓对于当今官家的不满和诅咒?

唶我!一丸即发中乌身,乌死魂魄飞扬上天。 哇呀!突然打出一枚弹丸,击中小乌鸦的身体,小乌鸦死去了,魂魄飘扬,飞上了天空。乌鸦们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来的危险,回想上文的“端坐”,悲叹。

第二段是追悔。从“阿母生乌子时”到“蹊径窈窕安从通?

阿母生乌子时,乃在南山岩石间。唶我!人民安知乌子处?蹊径窈窕安从通?阿妈您生我的时候啊,还在那南山的岩石之间。哇呀!人们怎么能够知道我们在哪?偏僻的小径蜿蜒而曲折,怎样通行?乌鸦被杀,魂魄上天,追悔莫及,自言自语:以前那个终南山的家多好?是个世间乐土,我们怎么会就迁居到秦家的桂树间来?怎么会?乌鸦跟百姓一样,不到万不得已,生存不下去,怎么会离开生他养他、先辈坟茔之故乡地?

第三段是自慰。从“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到末句。

白鹿乃在上林西苑中,射工尚复得白鹿脯。唶我!黄鹄摩天极高飞,后宫尚复得烹煮之。鲤鱼乃在洛水深渊中,钓钩尚得鲤鱼口。要知道白鹿在那上林西苑皇家禁地里啊,弓箭手尚且能得到白鹿的肉。哇呀!黄鹄擦着天边飞得高高的,后宫却得以把它煮熟了烹调。鲤鱼在洛水深潭里。钓鱼的钩子还能够进到它的口中。这一段矛头直指宫廷的意味更浓、更为直接。“上林西苑”皇家园林,“后宫”皇家之后宫。这一段诗句意味,不管你是珍禽异兽还是逃得极高、藏得极深,最终的结局还是被统治者捕获、杀害。

唶我!人民生各各有寿命, 死生何须复道前后?哇呀!人民生在这世上各有各的寿命,活着或是死去又何必说前道后呢?既然连珍禽异兽都逃不掉被戕害的宿命,那“我”乌鸦还有什么话好说呢?百姓各有各的寿命(已经天注定),想到此,“我”乌鸦还有什么死去活来的悔恨呢?这一句诗文是本诗的诗眼。而且,看似宽慰自己:到哪都避不开官府的迫害,都是死路一条,那还有什么药懊恼后悔(迁居)的呢?实际上,这句诗文表达了诗人百姓无比的愤怒!因为,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了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

《乌生》采用托物寄意拟人化的写作手法,通过乌鸦被弓杀的不幸遭遇,来抒发百姓哀怨不平的声音,反映了当时社会黑暗,到处民不聊生的现实,控诉了官府和社会豪强对百姓的欺压和戕害。

点击《古风泊客》辑期,畅游古诗文世界。

《古风泊客》第一辑《文言文经典》

《古风泊客》第二辑《诗经》

《古风泊客》第三辑《楚辞》

《乐府诗集》

乐府诗集是继《诗经·风》之后,一部总括中国古代乐府歌辞总集,由北宋郭茂倩所编。现存100卷,是现存收集乐府歌辞最完备的一部。《乐府诗集》是汉朝魏晋、南北朝民歌精华所在。内容十分丰富,反映社会生活面很广,主要辑录汉魏到唐、五代的乐府歌辞兼及先秦至唐末的歌谣,共5000多首。《古风泊客》第四辑主要辑录汉魏南北朝乐府诗经典诗作,其他朝代乐府诗则跟随朝代专辑介绍。

作者:佚名

编订:郭茂倩

成书时间:公元11世纪

《古风泊客》第四辑《乐府诗集》
乐府诗集8

心 · 养性 · 品生活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别人抢不走的:

一是吃进胃里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梦想,三是读进大脑的书。

古风泊客 ┃ 也许是最有深度的古文赏析微刊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乌生《乌生》属汉乐府中《相和歌辞·相和曲》。
《汉乐府诗》第二首《战城南》
《乌生》
别鹤操的解释|读音|近反义词
李白最冷门的一首诗,贺知章看完却大为叹赏,直呼“谪仙人”
汉魏南北朝乐府清赏之四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