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以候气意象描写时光节令
候气实验中,最重要的工具是“律管”和“葭灰”,测的是节气,所以古人的诗句中经常以“律”、“灰”这样的词为中心,描述岁月变迁,表现时光的流逝。如隋代诗人薛道衡的《和许给事善心戏场转韵诗》:
金徒列旧刻,玉律动新灰。甲荑垂陌柳,残花散苑梅。
繁星渐寥落,斜月尚徘徊。王孙犹劳戏,公子未归来。
“金徒”指张衡漏水转浑天仪漏壶上的铜制小人,“玉律动新灰”即节气已到,缇室里相应律管的葭灰刚刚飞出。后面“柳”、“梅”、“星”、“月”也都是写时光流逝的。
唐人元稹更用“灰琯”意象把光阴推移的无奈之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春郊才烂熳,夕鼓已砰轰。荏苒移灰琯,喧阗倦塞兵。
糟浆闻渐足,书剑讶无成。(《答姨兄胡灵之见寄五十韵》)
再如“与君销尽春江劫,已是葭飞两度灰”(【清】许南英《赠彭华绚茂才》),以“葭飞两度灰”代表“两年过去了”。
(图 古人认为用芦苇内膜烧成的灰是世界上最轻的固态物质,故用之填充候气律管)
唐人李商隐的《池边》:
玉管葭灰细细吹,流莺上下燕参差。
日西千绕池边树,忆把枯条撼雪时。
看来候气实验的这些管、灰就在诗人们心里装着,一写到季节时令,特别是春天的景象,不由自主地就把它们流淌在笔下。宋代僧侣如珙有《偈颂》,从春的萌动,想到地气葭灰,继而又想到要抖搂精神、珍惜时光,作者虽为出家人,却很有进取精神:
夜来地动葭灰起,百草头边一寸春。
抖搂精神急荐取,生老病死不饶人。
晚清有一位圆瑛法师,他有四句诗,也是借候气写出了时光的推移:
一阴增极一阳回,气候循环任运推。
变化密移人不觉,但看律管动飞灰。
再如“璇杓插子日南至,黄钟飞灰雷出地”( 陈元晋《上姚赣州镛寿》),两句诗把星象、节气、候气、卦象都揉进去了。
前面引用过的李贺《十二月乐辞·闰月》:
帝重光,年重时,七十二候回环推。天官玉琯灰剩飞,今岁何长来岁迟。王母移桃献天子,羲氏和氏迂龙辔。
中国的传统历法很有意思,无论是干支排列还是音律的分配,都把闰月跳过去。从候气上说,闰月没有中气,测不到灰飞,所以诗中说“玉琯灰剩飞”。
在诗词中,我们还可以感觉到候气实验在古人眼中是一种“年周期”的标志,诗人们习惯、自然地将其用于一年各季的描写中。可以举几例来说明,先看宋代欧阳修的《春日词》:
玉琯吹灰夜色残,鸡鸣红日上仙盘。
初惊百舌绵蛮语,已觉东风料峭寒。
这是写早春,虽然轻寒料峭,但已东风吹动,玉琯吹灰,百舌(类似八哥的鸟)学语,春意不远了。
宋人李壁的《买花》:
风格孤高却后时,夜来律管已灰吹。
无端红紫偷先发,未见琼瑶第一枝。
用“律管吹灰”衬托出忽然春意盎然,一夜间千树万树红紫争艳的迷人景象。
再看宋人赵湘的《皇后合春帖子》:
葭灰已逐阳和动,绣镂初随日景加。
欲助君王修俭德,不将宫样织新花。
诗不但写出了候气、阳和、日景,还暗指了包括候气在内的天文的社会功能——既规定了君王统治的合法性,也约束着君王的行为,帮助君王修俭修德。
写其他季节的当然也不少,唐人刘禹锡的《早秋集贤院即事》:
金数已三伏,火星正西流。树含秋露晓,阁倚碧天秋。
灰琯应新律,铜壶添夜筹。商飙从朔塞,爽气入神州。
金、商、三伏之末、七月流火,这些都是秋天的物象,“灰琯应新律”指早秋之月,候气对应的一支新的律管(夷则)了,而且入秋后夜越来越长,铜壶滴漏的夜箭也要换一支长的了。这些知识都叙述地非常准确,文字又相当优美。
冬至是最重要的节气,所以诗人们常在冬至日诗兴大发,而且写冬至常忘不了联系上律管吹灰,忘不了联系上复卦的一阳生。这样的诗非常之多,举几例如下:
葭灰管里气初浮,阳长阴消不自谋。
吾道穷耶当复泰,此身老矣不禁愁。(【宋】吴芾《和王夷仲至日有感》)
从诗题中的“至日”、诗中的“阳长阴消”、“复泰”看,肯定是冬至。
琯灰蔌蔌欲飞声,日到牵牛第几星。
地底阳生人不觉,烧痕未冷已青青。(【宋】杨万里《晓炊黄竹庄》)
过去冬至点在牛宿,所以“日到牵牛第几星”即是问:到冬至了吗?因为律管里的灰都快要飞起来了!虽然冬至开始一阳生,但人的感觉比较迟缓,还没有感到阳气的上升,野地烧过的枯草,炭痕未冷,已经快有青苗出现了——这说得有些夸张,其实冬至时节离枯草返青还远着呢!不过,因为十一月与葭灰密切相关,所以十一月又被称作“葭月”。
候气意象还经常与其他天文意象对举使用,显得更有气势、更完整,有说服力,如:
复九萌阳管,生三瑞砌蓂。(【宋】宋庠《参政东平侍郎诞辰纪德》)“复九”意为回复九夏(指夏天,三个月共90天,故称九夏),“生三”指蓂荚长出3片荚,显然这天是初三,律管标志年周期,蓂荚标志月周期。古诗的对仗中经常“蓂荚”与“律管”联用。
有的诗是把天文仪器与候气实验结合写的:
铜仪一夜变葭灰,暖律还吹岭上梅。
已喜汉官今再睹,更惊尧历又重开。(【唐】韦庄《铜仪》)
铜仪即浑仪一类的天文仪器,这里它与候气一样,都是代指天文历法,后面又提到“尧历”,可能还是指起月历作用的神草蓂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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