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大学博物馆馆藏一玉器,器身长13．5、宽9．6、连器柄宽13.4、柄粗处约2.3厘米,细处约1.3厘米，高3．5厘米(图1：器之图片)。此器用优质和阗青白玉仔料雕成,质地致密温润,泛油脂光泽,白中微微带有青色,外壁一侧还留有一块桂花黄皮。器身为椭圆形,敞口,造形古朴。此物名叫“玉卮”，系古代盛酒具。原是清皇宫藏品，清末流落民间，为美国人福开森所得，后转归南京大学博物馆收藏至今。
“玉卮”底有铭文两行, 右行六字,左行五字。文为契丹文（图2：铭文图拓片）。卮内底部有乾隆皇帝所作解词与题记（图3：内底图片）。从铭文得知,玉卮乃是契丹皇室遗物。玉卮的契丹小字铭文虽曾有众多学者做过释读,但至今仍有未尽人意之处。如卮主到底是辽朝何代耨斡麽？帐汗是辽何代皇帝？玉卮可是辽代制造？玉卮如何成为了辽皇帝送给皇后的生日礼物？笔者今借助诸前辈学者、大师们的研究成果拟再作释读，力图将考释结合文物鉴定，辽代历史研究，契丹文解读诸方面体会融会贯通，进一步将此国宝级文物的内涵准确揭示。
卮，是一种酒器，产生于战国末期，《韩非子·外储说右上》：“今有千金之玉卮，而无当，可以盛水乎？”从考古发掘出土和传世的卮来看，秦时杯卮并行使用，卮流行于汉代。主要有玉卮、漆卮等。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鸿门宴上，项羽赐樊哙酒，用的便是卮。《汉书·高帝纪》 说：“上奉玉卮为太上皇寿。”东汉应劭说：“卮，饮酒礼器也。”汉代以后，酒卮少见，但仍没有绝迹，唐人颜师古说：“卮，饮酒圆器也，今尚有之。”宋范成 大《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诗云：“乾高寅缺筑牛宫，卮酒豚蹄酹土公。”看来，酒卮流行的时间很长，到唐五代时期仍有人使用。但是汉代以后的酒卮实物发现的很少，
南京大学博物馆的这只玉卮，形制奇古，全器作龟形，手柄作龟头，此种以龟作为长寿和生殖神形象的设计兴起秦和汉初，流行于汉代，如此一块美玉雕琢成薄如透纸，研磨得细润似脂的龟形器，实为鬼斧神工。从时代风格看此玉卮绝非辽器，而应是汉唐时期玉制器皿中的顶尖作品，可谓宝中之宝。
据检索，此类器型玉雕酒卮，目前国内仅此一件，因而更显得珍贵无比。此玉卮制成后应一直在汉唐皇宫中赏玩，而契丹皇室可能得自后梁或后唐，最晚也应在阿宝机征渤海国之前。可能是后梁与后唐给阿宝机献纳的寿礼。也可能是唐长安被几经破毁，皇室财宝被安史乱兵或回鹘兵所得流散到契丹境内，最终被契丹皇室得之。总之,南大玉卮相当古老。从形制工艺风格多方面衡量，它绝不会是辽代玉器，而是辽早期从境外流入契丹的中原玉器。
从玉卮本身传流情况分析，铭文上发生的皇帝向皇后赠生日礼物的事情也只能发生在辽早期。因为中原文物仅在唐末和五代时期，才获得了大规模进入辽境的机会。而中原皇室珍玩非战乱根本无缘进入辽境。其次，从辽朝礼仪制度来看，径称皇后（耨斡麽）的诞辰为普通人的“生日”，只有辽太祖登基任天皇帝的唐天佑四年（907年），至天显三年（928年）八月底的二十一年时间。因为自天显三年（928年）九月癸已，天子皇帝的生日被定为“天授节”，应天皇太后生日被定为“永宁节”，再没有人，包括皇帝皇后本人，也不再把皇帝皇后的圣诞节称作生日了。
关于乾隆皇帝的解词与题记，已有众多专家学者包括他的九世孙乌拉熙春、金适两位教授予以纠谬，笔者就不再重复。本文下面着重结合契丹早期的历史，就契丹小字铭文解读谈谈后学的一些与各位大师专家稍有区别的看法，以求考释得更加圆满。
玉卮铭文的两行契丹小字,已先后有罗福成，村山七郎，即实，乌拉熙春等专家予以释读，其中以鸟拉熙春为集大成者。其对铭文字的音意的解读发人深省，使笔者获益匪浅。但笔者对其把7个单词组成的句子释读定为：“耨斡麽之生日,帐汗赐。”稍感与玉卮发生的皇帝给皇后生日礼物的时代环境有所距离。前面笔者已从玉卮本身的流转及契丹礼仪角度，指出皇帝给皇后生日礼物玉卮的时间，不会晚于天显三年（928年）。而之前的皇后只有一位，即应天地皇后述律平。
基于上述原因，笔者感到将铭文前三个原字译为“耨斡麽”，不如汉译为“地皇后”更贴切。“耨斡麽”，是契丹人对皇后的通称，对哪代皇后都可用。而“地皇后”是契丹人对述律平的“专称”，就象“天皇帝”是对耶律阿宝机的专称，“天子皇帝”是对耶律德光的专称一样。铭文右第一个原字，既然等于“耨斡麽”里的“耨斡”，当作“后土称”，第二、三个原字等于“麽”，称作“母”。而直译的“地母”一词，亦应是此处契丹小字的原意，更是辽初耶律阿宝机“化祖为神，化家为国”“造神运动”的一个重要内容，是给阿宝机的妻子述律平冠以的带神味的名称。
笔者考释的“天公安国”金钱（图4：金钱照片），证明阿宝机确实曾被臣民称为“天公”，而玉卮铭文把述律平称为“地母”，应是当时臣民对“天公”妻子的对称。“天公安国”金钱，“地母生日”玉卮的先后出现绝不不是偶然的，它们应是耶律阿宝机在“造神运动”中为把妻子推上神坛而特意安排的一个噱头。从铭文内容看，铭文是第三方写的，也即谋士设计的，所以文字表示的不是皇帝对妻子的生日的祝贺，而仅是对她巧妙的神化。落款的“帐汗赐”的译法，笔者也觉得别扭不舒服。“赐”的小字原意是“给”，译成“赐”觉得不符“”天地契丹”合作共生的建国主旨，在契丹皇帝给皇后东西是否称“赐”尚无记载，愚意其不如改为“赠”来的和谐。“帐汗”的意思是“家皇帝”，译成“帐汗”只是完成了一半释读，即使译成“家皇帝”也不算准确译出，只有把当时“家皇帝”的尊号“天皇帝”译出才算是真正完成释读任务。笔者认为玉卮铭文释读为“地皇后生日，天皇帝赠”才能真正符合铭文的原意，而直译为“地母生日，天公赠”亦应为正确译法。玉卮铭文錾刻时间应在阿宝机被称为“安国天公”的太祖九年（915年）。
玉卮作为辽造神运动的媒介，亲自体验了契丹人为求富强而不得不采取的方法，亲自见证了耶律阿宝机为在契丹建立中央集权制度而煞费的苦心。作为一件铭刻上辽太祖为造神而设计的文字，使玉卮的价值无形中又提高了许多，一件玉器能承载相隔八百年的两代皇帝的文字，这件玉卮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应是国宝中的国宝。
笔者作为一个初识契丹文的文物收藏爱好者，凭感觉和心灵对契丹文明的叩拜与探索，臆谈了自己对南大博物馆玉卮铭文的看法，内中错误和无知之处一定不少，请各位大师和众方家在批评之余不妨将笔者之文看作一种另类仅供参考的资料罢了。
泉痴山人2010-5-19于京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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