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这是传江和小波发表在《文物鉴定与鉴赏》杂志2010年6月号上的文章，今天转载在这里供对历代“军银”研究、收藏有兴趣的朋友参考。“承安宝货军银”可说是近代钱币的先躯，其在中国钱币史上的地位是无可替代和极其重要的。以前钱币界对它的研究不够，主要是缺乏实物资料。现在，实物就摆在那里，任由大家评说，相信各位朋友都会把自己认识的心里话说出，欢迎提出不同观点，欢迎争论。“承安宝货军银”套币在朋友们的讨论中也一定会受到洗礼、获得圆满。编者期待着。
陈传江
我们的恩师著名钱币学家，收藏家裴元博先生，在他五万余枚钱币藏品中，有一套被他引以为自豪的“镇藏之宝”，那就是目前世界仅存的，一套最早由国家发行的，有固定形状、固定面值（重量）、固定名称、固定用途、铸制机构、防伪标记、发行时间的，金代“承安宝货军银”十枚套币。（见图1、2、）
关于“承安宝货”发行的原因与时代背景，先贤与裴老师已有详尽的无可挑剔的论述，这里不再重复。本文将着重讨论：这套“承安宝货”为什么称为“军银”？“军银”与“市银”的关系？“承安宝货”的等级是“一至五十两分十等”，还是“一至十两分五等”？为什么套币中会出现那么多尾数半两币？由于我们对钱币学的了解还很肤浅，对金代货币史研究尚浅，论述中难免有偏颇失误之处，祈盼钱币界先辈及诸师友不吝赐教。
一、“承安宝货军银”十枚套币整体形态。
恩师这套“承安宝货军银”十枚套币，系为祖传，据恩师祖父讲系一位在哈尔滨（原金上京）做古玩生意的商人在清代末年馈赠给对其有救命之恩的恩师玄祖的。到恩师这代已经传承五代。
此套帀形制都为两端圆孤，中为束腰，面大底小，呈梯状的板形铤；表面略内凹，上端横錾制造年号“承安”二字，右侧竖錾“宝货军银x两x”铭文，左侧竖錾“库Ⅱ部（厅的丁上加一横）”花押。套币包浆老到，厚实沉着；磨损自然，岁月痕迹古朴淳厚；币形合规，铸制精美，每个锭面四周却有层层波纹，流畅而匀称。银质洁白光润；底部蜂窝，口小洞大，深浅不一，分布自然；打击声音贯通一致，无灌注夹芯之虞；铭文行楷，錾刻深邃，刀锋畅顺，笔锋毕现；文字遒美，书风瘦劲，十书一致，拙朴自然，北京、天津数位知名钱币学家、鉴定家、收藏家一致肯定其是金代官铸专供军用的“承安宝货军银”真品。
钱面文字，横列“承安”二字，是该币铸造时间金代承安年（1196-1200年）；右上二字“宝货”，是货币名称；接下二字“军银”，为货币用途，或使用范围；右下二或三字“X两”，为货币面值，也即固定重量；左上三字“库Ⅱ部”，为国家发行管理机构；左下字“厅的丁上加一横”，花押，即负责人签名，亦是防伪标记。
这套银币由壹两、壹两半、叁两、五两、拾两、拾贰两半、拾伍两半、贰拾贰两半、贰拾伍两半、伍拾两十个等级组成。全套面铭总重量壹佰肆拾陆两半，实称总重量5679.4克，平均每两重38.767克。经X射线荧光光谱分析检测，该套币所有单币银含量都在97％以上，最高达98.19％。
（每枚币尺寸重量成份数据，见文末所附：金承安宝货军银银铤币全套数据表一、二，金承安宝货军银银铤币金属成分含量数据表）。
二、这套“承安宝货”为什么称为“军银”？“军银”与“市银”的关系？
这个问题要让金人自己回答。“承安宝货”是金朝的第七位皇帝金章宗完颜景于承安二年（公元1197年）铸造颁行的。《金史·食货志》载：“（承安二年）十二月，尚书省议，谓时所给官兵俸及边戍军须，皆以银钞相兼，旧例银每铤五十两，其直百贯，民间或有截凿之者，其价亦随低昂，遂改铸银名'承安宝货’，一两至十两分五等，每两折钱两贯，公私同见钱用，仍定销铸及接受稽留罪赏格。”从中可以知道“承安 宝货”铸造缘起“官兵俸及边戍军须”，今天裴元博先生“承安宝货军银”银铸套币的问世也以实物再次证明了这一史实。
北方游牧渔猎民族都是尚武、全民皆兵的民族，在没夺取政权阶段，军队装备给养军饷，大多靠兵将自备和掠夺敌方解决。契丹的“打草谷”，就是形象的解决军队给养军饷的方法。夺取政权后，军队装备给养军饷一般靠政府财政收入和军垦解决。每年国家财政收入的很大部分要用作军费。所以北方民族政权无一例外地铸有专门用于军资、军费、军饷的钱币、钱牌。如，辽代早期的“贴”字钱币与钱牌，大康通宝背“军”钱，金代“承安宝货军银”银铤币，元代钱牌，清代各式钱牌（见图3-17），都以实物证明，北方民族政权确实存在军用货币，单独设有军事财政支付管理系统，金代“承安宝货军银”银铤币，只不过是北方民族政权发行的军用货币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是承前启后的一种军用货币而已。
“承安宝货军银”银套币，标注“军银”，从军用货币角度来说，除一改契丹以铜钱作军用货币主体为以贵金属银铸币作为军用货币主体外，并无太多新意。但从白银进入流通领域这一点讲，“承安宝货军银”银套币，是真正意义上的白银货币，它与铜钱、宝券保持兑换关系，是金代政府的法定货币，更是里程碑式的中国乃至世界上第一套国家发行的，具有“七大现代货币元素”的白银货币。所以，“承安宝货军银”银套币在中国货币史上的重要地位，是不容忽视和贬纸的。
“承安宝货军银”银套币，与流通于民间的“市银”“承安宝货”银铸币的关系，应是“军银”套币发行后，军民称便，官商追捧，。于是国家在“承安宝货军银”的基础上，取消了“军银”使用领域的限制，铸造了更适于商品流通领域使用的“承安宝货”银铸币，仅此而已。
新的“承安宝货”银铸币，吸收了“承安宝货军银”银套币的所有优点，改进了它针对俸饷而设计的等级划分，重新设计了能满足取代碎银，并与纸币、铜钱相对应的等级划分。目前虽未见到“承安宝货”银套币的全貌，不能确知真正的“市银”“承安宝货”银套币的等级划分，但可以确定无疑地断定，它的等级划分是和“军银”绝不相同的。
从目前国内公布的十五枚经权威机构确定真品的“承安宝货”“市银”看，只有壹两、壹两半两种得到公认。而在互联网上所见到的多种“承安宝货”“市银”，尚未见到能得到专家一致赞同和确认的任何品种。虽然这些发布的“承安宝货”“市银”真伪尚待确认，但它们反映的“承安宝货”“市银”等级划分的信息，足资对研究“承安宝货”“市银”全貌的参考。笔者认为网上流传的“承安宝货”“市银”十等级：“壹两、壹两半、二两、二两半、叁两、伍 两、拾两、拾伍两、贰拾两、伍拾两”（见新浪网泉痴山人〔《承安宝货确有方孔铜钱真品传世》补议〕），还是可信的，希望钱币学家不要忽视它的重要性。
三、“承安宝货”的等级是“一至五十两分十等”，还是“一至十两分五等”？
元编《金史·食货志》讲：“旧例银每铤五十两，其直百贯，民间或有截凿之者，其价亦随低昂，遂改铸银名“承安宝货”，一两至十两分五等，每两折钱二贯，公私同见钱用，仍定销铸及接受稽留罪赏格。”可是存世的“承安宝货”实物，不管“军银”还是“市银”都是“一至五十两分十等”，而不是“一至十两分五等”。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编写《金史·食货志》的官员“马大哈”，漏错记了“承安宝货”的等级划分。这不是笔者热昏胡说，相信每个能细心阅读《金史·食货志》这段话的朋友，就会发现其中的逻辑错误，即所谓的“前言不搭后语”。
《金史·食货志》第一句活“旧例银每铤五十两，其直百贯”，是讲“旧例银”（军银），“每铤五十两”，重量过重；“其直百贯”，价值过大。不便于“给官兵俸及边戍军须”。尚书省没说军队中最高官正三品：统军使、招讨使、副使，都运、府尹，月薪高达钱70-100贯，合银35-50两。大多数军官月薪也达10-30贯合银5-15两，而士兵月薪不过几百文至二、三贯。（见文末所附《金代百官俸给中支付钱币等级标准》）“旧例银”（军银）发放起来的确不方便。大锭银截凿时费工费力，还不好准确掌握价值（重量），尚需辅助工具和专门的切割称量价值人员。
尚书省所以建议将原五十两的大锭“旧例银”（军银），改铸成有固定形状、固定面值（重量）、固定名称、固定用途、铸制机构、防伪标记、发行时间的，“宝货”，因改铸后的“宝货”上有铸造发行时间“承安（年）”，所以又称为“承安宝货”。为方便军饷“皆以银钞相兼”的“俸给政策”和国家其他公务人员（文官系列，皇室后宫人员）“俸给”发放，改原五十两的大锭“旧例银”（军银）为“一至五十两分十等”。
《金史·食货志》说“承安宝货”“一至十两分五等”，是忘记了需改铸的主体：“旧例银”（军银）是五十两的大锭，是有固定价值计算单位“其值百贯”的。如果把五十两按一至十两分五等，一不会等分一锭五十两“旧例银”（军银）；二分出的价值单位都不适于会计作业，会给国家财政支付造成混乱。就以目前一些专家推测的“承安宝货”五等：“一两、一两半、二两半、五两、十两”来说，它的总额是二十两，一锭五十两“旧例银”（军银）可以改造成二套半“承安宝货”。二十两价值四十贯钱，可以满足从四品以下官员“俸给”。但无法适应正一品至正四品官员“俸给”，更无法满足皇室成员和后宫“俸给”需求。
正一品官月俸300贯合银150两，应给银钞各75两，要三套专家“承安宝货”零一锭5两“承安宝货”。一堆“零钱无大票”，保管和使用起来都不方便。再以后宫正一品嫔妃为例，岁给钱8000贯，合银4000两，如给付一半专家的“承安宝货”，则需100套，那么多碎银子你让娘娘往哪放？
再者把五十两、百贯的计算单位，改为二十两、四十贯的计算单位，财务会计的劳动量要增加两倍半。这对国家财务将增加沉重负担，尚书省决不会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货币学讲究“子母相权”，即有整有零、有大有小，一个大面值货币下必然配置与它可以互相补充互相协调的小面值货币。如果仅行用小面值货币或大面值货币，一定会阻滞经济的发展，给社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每一个国家的财政部门，都会推出大小面值配套，等级科学合理的货币。金国尚书省应该没有把五十两“旧例银”（军银）分成“一至十两五等”，而是分成了“一至五十两十等”。“'承安宝货军银’”十枚套币的问世，就无可辩驳地证明了这一点。
四、为什么套币中会出现那么多尾数半两币？
“'承安宝货军银’”十枚套币中，有五个等级尾数为半两的币种。它们是壹两半、拾贰两半、拾伍两半、贰拾贰两半、贰拾伍两半。一至十两的五个等级中，仅有一个“壹两半”尾数为半两的币种。而在十两以上至五十两的五个等级中，竟有“拾贰两半、拾伍两半、贰拾贰两半、贰拾伍两半”四个尾数为半两的币种。这是为什么呢？笔者认为它是：
一根据银钱兑换比值，“每两折钱二贯”设计。因为半两折钱一贯，是钱最小计算单位，它和任何尾数半两币都可以组成银币的最小单位一两。而任何“俸给”都会和银币钱币的基本单位发生关系，五个整数和五个分数的任意组合可以非常方便地满足任何数目的“俸给”的需求。
二是针对“银钞相兼”的货币政策而设计。金代是实行银、钱、钞兼行的货币政策的。承安元年（1196年
三是依据当时朝廷给“宝货”规定的任务而设计。据史载，“承安宝货”当时用途广泛，除供绐官兵薪俸和边务军需，奖励南粮北运等，还用于赋税，俸禄，以及商业流通。其中以支付官员及公务人员与官兵薪俸，为最主要任务。金代薪俸较为繁复，既有军政之别，也有中央地方之别；既有皇室后宫之别，也有州府猛安谋克之别。薪俸高者年亿万贯，低者仅日给钱五十文。这么复杂的薪俸制度还要““银钞相兼””，不设计好整零相济灵活搭配的计算系统，是很难完成薪俸发放任务的。所以“承安宝货军银”设计了独特的五种带有半两尾数的币种，而不是主要担负发放薪俸任务的“承安宝货”“市银”就仅设计了两款小额带半两尾数的币种。
从“承安宝货军银”独特的五种带有半两尾数的币种的设计来看，金代朝廷的尚书省在颁铸“承安宝货军银”十枚套币时是煞费了一番苦心的，难怪它一经推出立即获得朝野上下，军队内外一片赞叹之声。这种完全脱离单纯计重而标明币值的白银货币，不仅省却了凿割碎银之弊，而且于铜钱，纸币兑换也省事方便，很受人们的喜欢，进而形成了“银贵钱钞具贱”局面。
可是，当尚书省把“承安宝货军银”的“军银”二字拿掉，把“承安宝货”变为“市银”推向市场后，不久便发生了私铸“承安宝货”泛滥的狂潮。私铸者为减少成本，在白银中掺入大量铜锡，造成“承安宝货”成色下降，信誉受到严重破坏，导致商民拒用，商铺导闭，商旅不行，物价腾踊。
本文写作承蒙恩师裴元博先生悉心指导和亲自润色，使文章增色不少，这里请允许我们对老师的指导表示衷心感谢，并对能亲自为世界级珍贵钱币撰文感到荣幸和自豪。谢谢！
2010-5-9于北京
附：1、金承安宝货军银银铤币全套数据表一；
2、金承安宝货军银银铤币全套数据表二；
3、金承安宝货军银银铤币金属成分含量数据表 ；
4、金代百官俸给中支付钱币等级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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