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荫山下读红楼
“《红楼梦》整本书阅读”师生问答录（第1回）
（第1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
魏建宽
问1.作者曹雪芹为何要创作《红楼梦》？摘录文本中的话语概括回答。
答：使闺阁中的“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的裙钗的故事不至于泯灭；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训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
为闺阁立传无疑是创作目的，至于曹雪芹是否有借创作《红楼梦》赎罪之意，则值得讨论。台湾学者欧丽娟认为有，老魏认为没有。老魏认为这是作者的自嘲，是对这个世界的戏谑性的反讽。他如果是怀着赎罪的心态创作《红楼梦》，何必用十年时间于悼红轩披阅十载、增删五次，以“父兄教育、师友规训”的价值观评价，在那个年代创作小说绝对不是有出息的事情。
同时，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曹雪芹希望我们不要将《红楼梦》当成什么类型的书来读。
曹雪芹于第一回明确地说：读者不要将《红楼梦》当成“理治之书”，不要将《红楼梦》当成能“坏人子弟”的“风月笔墨”之书。
（图片来源：刘旦宅先生《红楼梦插图》——“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曹雪芹的终极目的，是希望自己的《红楼梦》能成为“醒世之书”，让读者明白何为“梦”，何为“幻”，何为“真”，何为“假”，抛弃那颗“谋虚逐妄”的心。那什么是“虚”，什么是“妄”，读完《红楼梦》同学们就会明白曹雪芹给出的答案！
答：仅从第一回找答案的话，我们从曹雪芹对谁用深情的笔墨来赞美就可以知道。同学们细细地品读曹雪芹对僧道、对绛珠仙草神瑛侍者、对甄士隐的肯定就可以知道答案，读懂曹雪芹对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以及贾雨村“不在黄道黑道”“五鼓已进京”醉心功名的笔墨就可知道。
答：这正是曹雪芹的人生观：不入红尘，不能悟人生底色。你看甄士隐与一僧一道也曾于梦中与通灵宝玉有一面之缘，也于梦中听闻“绛珠仙草下凡欲终生以泪偿还神瑛侍者灌溉之恩”的故事，但却无法了悟人生底色。甄士隐梦醒之后，再遇癞头和尚以甄英莲的命运判词（惯养娇生笑你痴，菱花空对雪澌澌，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点醒他，甄士隐虽“听得明白，心下犹豫”，但仍未彻悟。
答：曹雪芹用了很多障眼法，也在第一回极力声明自己无“讪谤君相”之意。具体的文字如下——
让小说《红楼梦》“无朝代年纪可考”，这是障眼法，以求避开文字狱之祸；主要题材不是“大贤大忠理朝廷治风俗的善政”，重点落在“几个异样女子”。
甄士隐之所以取名“甄士隐”，是用谐音法，意为“真正的士中隐逸者”。他曾是“读书之人”，他退出仕途，大隐隐于“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的姑苏（字“士隐”，谐音“市隐”），他“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他“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他无意于“治国、平天下”，因此按儒家思想标准来说，这个“神仙一流人品”的甄士隐，就是一个“废物”——甄士隐，名费，字士隐。
这个甄士隐隐居在“十里街”（谐音“势利街”），仍有“仁清巷”（谐音“人情巷”，甄士隐并未摒弃人伦中“亲情”“友情”，他有“粉妆玉琢乖觉可喜”的女儿，他有“性情贤淑深明礼义”的妻子，他热心周济落魄寄居一墙之隔的“葫芦庙”中的穷儒贾雨村。甄士隐自以为他的岁月可以静好，可入“神仙一流人品”之列，可造化弄人，最后迭遭变故，终于随跛足道人出家。
为什么是甄士隐能勘破红尘，为什么是甄士隐能确切地解读跛足道人的《好了歌》？因为甄士隐具备了悟人生的能力，曹雪芹认为人要了悟人生，必须历经人生之苦乐，即“历劫”，甄士隐即经历了这样的劫难；曹雪芹同时认为了悟人生的人，必须具有善良的心、同理心，必须有慧心，有强烈的探求人生底色的意愿，这些品质甄士隐都具备。
弗洛依德说：梦是人的愿望的达成。甄士隐梦中与僧道相遇，说明他有希望被“度脱”的意愿，后经命运之神的播弄与跛足道人的点化，终于梦醒。
贾雨村，名化，字时飞，别号雨村，籍贯湖州。曹雪芹为这个人物命名也是煞费苦心的。他这个人善权变，他说的话不一定都是真话，故名为“假话”，故籍贯给他设定为“胡诌”人。他中秋之日，于葫芦庙中，“搔首对天长叹、高吟一联”述志联语——“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恰值士隐走来听见”，当甄士隐笑道“雨村兄真抱负不浅也”之时，贾雨村忙笑道：“不过偶吟前人之句，何敢狂诞至此”。
贾雨村的“待时而飞”，于这个人物的第一次出场就写得极为精彩——“当下雨村见了士隐，忙施礼陪笑道：'老先生倚门而望，敢问街市上有甚新闻否？’”贾雨村为什么这么问，贾雨村极力想从甄士隐这个乡宦之人处了解一些“葫芦庙”外的信息。第二回中写被革职的贾雨村于扬州与冷子兴邂逅相逢，谈及正题的第一句就是“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这个贾雨村，就是一个醉心功名、时刻准备抓住一切机会东山再起的人物。中秋之夜他与甄士隐的对话这一段是极为精彩的文字，细细品读，可见贾雨村的襟怀、隐忍、自尊、自重与极度的自信。我这里只说说他的“自信”，他“收了（甄士隐）的银衣，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他对甄士隐的大恩，为何只是“略谢”，当然暗示此人将来会是“忘恩负义”之人，同时也说明此人的“自尊”与“自重”。贾雨村“三更”方从甄府回到葫芦庙，五更即起身进京，酒席间他并没有请甄士隐转托京城的朋友来关照他，尽管甄士隐倒是想到了这些，由此足见贾雨村对自己的才华的极度自信，他第二年的春闱大捷，也足证他与甄士隐对酌时所说的“若论时尚之学，晚生也或可去充数沽名”并非狂言。
贾雨村“风尘怀闺秀”，与他醉心科场得意仕途发迹完全是紧密相连的。这也是古代无数读书人的人生价值取向。封建帝王也明白读书人需要什么，宋真宗的《劝学诗》用大白话写出来了——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第一回写至结尾，叙述贾雨村向甄家娘子求取娇杏之事，极世俗的一个故事，也是当时极现实的一个故事！
甄士隐，处岁月静好之中，求精神度脱；贾雨村，于科场得意之后，急色欲满足！
曹雪芹不动声色地叙述，那我们就细心品读吧，读出作者的褒贬臧否，读出自己的判断与感悟！
2021年10月6日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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