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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称呼的人——读《等待戈多》札记

写在前面的话:

      仍清晰地记得,2008年前,江西省的高中生读的还是人民教育出版社“大纲版”的课本,那时课本选有贝克特的《等待戈多》。绝大多数教师,因为高考不考,且是非教读课文,也因为学生不容易理解,就选择性地忽略它——教师不上,也不让学生读!

        当时我想,这么好的作品,怎么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呢?于是就写了一篇《无法称呼的人——读<等待戈多>札记》,于课堂上与学生进行交流。

        下笔写作前,我买来了四卷本的贝克特作品集,除了戏剧作品选外,其中还包括贝克特传。通过阅读,自我感觉对《等待戈多》札记的写作有了那么一点点自信之后,我才动笔。

        那七八年,我以“走近课文作者的心灵世界”为主题,写了数十篇这类与学生进行交流的文章。如今,体能不允许了,眼力不济了,也少了那样一份激情了。

        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

                                             2023年4月14日  记   

无法称呼的人

 ——读《等待戈多》札记

人是什么?

斯芬克斯之谜说:人是早晨四条腿走路,中午两条腿走路,晚上三条腿走路的动物。斯芬克斯之谜道出了人一生的流程——稚弱、自立、衰亡。斯芬克斯之谜以极度夸小的方式,以时间为坐标定义人,极言人生的短暂,悲剧意味已蕴含其中。

屈原说:“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也以时间为坐标,将人定义为如草木般易朽的匆匆过客。

李白说:“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诗仙的心中,定义人则有了两个坐标——时间与空间。天地之间,黄河永远奔流。人呢?人只是俯仰之间白发就已爬满额头的时间与空间的玩偶。

爱尔兰裔法国作家贝克特却连时间与空间都加以怀疑,于是,人在他眼里便成了无法称呼的人。



爱斯特拉冈:咱们走吧。

弗拉季米尔:咱们不能。

爱斯特拉冈:干吗不能?

弗拉季米尔: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斯特拉冈:啊!(略停)你肯定是在这儿吗?



——空间,被贝克特借戏剧人物之口加以了怀疑。



爱斯特拉冈:你肯定是在今天晚上?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是在今天晚上等他?

弗拉季米尔:他说是星期六。(略停)我想。

爱拉特拉冈:你想。

弗拉季米尔:我准记下了笔记。

爱斯特拉冈:(十分恶毒地)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以是星期天!(略停)或者星期一?(略停)或者星期五?



——时间,也被贝克特借戏剧人物之口加以了怀疑。

时间与空间是人生存的现实世界的两个重要坐标。历史是以时间与空间为经纬线编写的,没有明确的时间与空间加以界定的世界将是一个不可理解的世界。正因为弗拉季米尔与爱斯特拉冈失去了时间与空间这两个坐标,他们于是就失去了方向感。任何等待都是特定的时间与空间下的相遇,时间与空间感的迷失,是戈多永远无法降临于两个流浪汉身边的重要原因。

时间与空间感的迷失,同时意味着个人没有归宿感,这也从另一个层面回答了流浪汉之所以是流浪汉的原因。

如果说时间与空间感的迷失,仍只是通向外部世界之路的阻隔,仍只是与周遭人群的隔膜。一旦人的内心的精神世界失去了信仰这根支柱,那么就是灵魂失去了皈依,就是彻头彻尾的精神流浪汉了。

爱斯特拉冈与弗拉季米尔,就是这样的精神流浪汉。


爱斯特拉冈:你读过《圣经》没有?

弗拉季米尔:《圣经》——我想必看过一两眼。

爱斯特拉冈:你还记得《福音书》吗?

弗拉季米尔:我只记得圣地的地图。都是彩色图。非常好看。死海是青灰色的。我一看到那图,心里就直痒痒。这是咱俩该去的地方,我老这么说,这是咱们该去度蜜月的地方。咱们可以游泳。咱们可以得到幸福。

爱拉特拉冈:你真该当诗人的。

弗拉季米尔:我当过诗人。(指了指身上的破衣服)这还不明显?(沉默)。

爱斯特拉冈:刚才我说到哪儿——你的脚怎样了?

爱斯特拉冈:看得出有点儿肿。

弗拉季米尔:对了,那两个贼。你还记得那故事吗?

爱斯特拉冈:不记得了。

弗拉季米尔:要我讲给你听吗?

爱拉特拉冈:不要。

弗拉季米尔:可以消磨时间。(略停)故事讲的是两个贼,跟我们的救世主同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有一个贼——

爱斯特拉冈:我们的什么?

弗拉季米尔:我们的救世主。两个贼。有一个贼据说得救了,另外一个——(他搜索枯肠,寻找与“得救”相反的词。)——万劫不复。

爱斯特拉冈:得救,从什么地方救出来?

弗拉季米尔:地狱。

爱斯特拉冈:我走啦。(他没有动。)

弗拉季米尔:然而(略停)怎么——我希望我的话并不叫你腻烦——怎么在四个写福音的使徒里面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救呢?四个使徒都在场——或者说在附近,可是只有一个使徒谈到有个贼得了救。



什么是信仰?信仰就是不需要证明的顶礼膜拜,就是不需要说服的诚心皈依,就是不能够怀疑的坚定捍卫。

贝克特赋予弗拉季米尔以丰富的象征意蕴。弗拉季米尔曾经是诗人,曾经是一位将荒凉的死海想象成热恋中的情人可以前往度蜜月的诗人,曾经是一位坚信基督可以将人从万劫不复的灵魂的地狱拯救出来的人。当他向爱斯特拉冈谈及《圣经》与救世主时,爱斯特拉冈首先是冷淡的拒绝,继之以反问,最后是差点愤然离去。爱斯特拉冈对《圣经》与救世主的否定也最终让弗拉季米尔也说出了“为什么只能相信使徒中的那一个人的话,而不相信其他三个人的话”这样的怀疑之辞。

法国一位思想家曾这样说过:“奥斯维辛之后,写诗是可耻的。”贝克特也是一位感受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浩劫的作家。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纳粹所表现出的邪恶残忍,让欧洲人对人性的善良彻底失去了信心,也进而让欧洲人怀疑和思考如此邪恶的人能否通过宗教救赎。

人,一向是自信的,他们自信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思考生存意义的动物。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秩序的,他们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人活着就要寻求其生存价值。

牛顿坚信苹果成熟掉落地上,是万有引力规律在左右着它;天体学家坚信太阳永远会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诗人永远相信人的心里埋藏着一颗善良的种子,它总有一天会开出绚丽的花朵。

贝克特却借弗拉季米尔与爱斯特拉冈之口,否定了这一切的一切。

贝克特说:时间是荒谬的,空间是可疑的,基督的拯救也是不足信的。既然连时间、空间与《圣经》都是荒谬的,那么,人不是荒谬的动物又是什么呢?人生存的意义除了荒诞与虚无之外又能是什么呢?

《等待戈多》中的两个精神流浪汉等来了什么?等来的是奴隶主波卓与他的仆人“幸运儿”,等来的是一个牧童。当波卓与“幸运儿”最后出现时,一个成了瞎子,另一个成了哑巴。他们象征什么,我想贝克特要告诉我们的就是,面对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及没有精神信仰的世界,人就是失去了地平线与圣城耶路撒冷的在黑夜中行走的流浪汉,人就是无法解释这个世界的哑巴。牧童象征什么?我想贝克特要告诉我们的就是,牧童是基督派到这个世界的最后的使徒,他向邪恶的人类宣布,基督不会来了,人们不会得救了!

如果读罢《等待戈多》,人们仍要执著地问戈多是谁,贝克特就会告诉人们:“我要是知道,早在戏里告诉人们了。”这不是贝克特故弄玄虚啊,这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在一个上帝都不能肯定的世界里,他还能肯定什么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作家、思想家的职责就是提出问题,他没有义务、也没有能力回答某些问题。

因为,有些问题是天问。

与贝克特同时代的法国作家加缪(1913—1960)也曾提出过与贝克特一样的天问——什么才是人的生存意义。加缪将它写在他的哲学随笔集中,题为《西西弗的神话》,有兴趣的读者不妨读一读,加缪也将人定义为“无法称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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