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峰，灵鹫宫。一场夜雨把殿后刚开的几株桃花蹂躏了一地。
童姥将假肢选好，添加到购物车，合上了电脑，长叹一声。我揉了揉兀自发懵的脑门，努力回想着昨夜的烂醉，颇有些后悔。
“你这小和尚，自从知道喝醉后梅兰竹菊会帮你换衣搓澡之后，你喝醉的频率越发的高了。整日里醉醺醺的，哪有个灵鹫宫主人的样子？”童姥斜我一眼，“怎么样，小和尚，现在是不是感觉到做人的快乐了？”
“师伯教训得是。这不是最近梦姑回西夏省亲了吗？小僧思念的紧，所以这才解酒浇愁。”被童姥一下子说破心事，我突然感觉脖子以上热得厉害，想必已经都红了，幸好殿内昏暗，童姥应该看不清楚。“对了，您为什么叹气啊师伯？还在为师父的死伤心？”我赶紧转移话题。
“好端端地提他做什么？我在想下人奴婢们正是越来越不经心了。这都巳时了，满院子的残花也不打扫。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童姥瞪了我一眼。“自从我假死退居幕后，你越发惯着她们了！”
“小僧早就说过，自己驾驭不来这偌大的灵鹫宫，可是师伯您以梦姑要挟，逼着小僧就任，委实难为死小僧了！”提起这个烦人的差事，我也满肚子地委屈。
“好了，不说这些了。”童姥显然不想给我抓住话头，重提旧事。
“师伯，你把我们都骗了，居然第三次装死。害得小僧一顿好哭。”我也只好打住，换了话题。
“唉，李秋水终归也是个可怜人。我俩争竞一辈子，到头来却都是无谓之恨，为了一个根本不爱我们的男人消耗自己。我是师姊，就让她赢一次吧。”童姥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往事，脸上挂着淡淡的忧伤。她的功力被李秋水师叔散了之后，容颜就定格在了96岁。
“您刚才在网购假肢？阿里实在是太能赚钱了！”我怕引起童姥的伤心过往，继续转移话题，“不过据说他的大股东马施主这两天陷入了麻烦。唉，不过人生在世，麻烦终究是难免的。佛说：‘舍利子，是故麻烦，不为麻烦......’”
“你是说996？”童姥打断了我，她一直都很讨厌我念佛号，总是嘲笑我是个诸戒俱破的假和尚，这个让我很苦恼。
“对呀！似乎这位马施主也是好意，他说下属能做996‘是一种巨大的幸福’。阿弥陀佛，现在这样的善人毕竟少了。”我满心敬仰。
“你还是太年轻！”童姥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似乎在看一个傻子。
我紧了紧“针神”符敏仪给我赶制的华美长袍，毕竟四月的天山还是有些冷，往壁炉里加了些柴，然后坐直了，看着童姥，“师伯的意思是，你不赞成马施主的观点？”。
“我问你，假如我逼着你整日里杀人、放火、巡查36洞、72岛，却不让你陪着梦姑和孩子，你会怎样？”童姥盯着我的眼睛，我一阵发毛。
“啊！师伯你已经知道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孩子的事。”我不禁对童姥的洞察力更加佩服。“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佛说：‘一日不见兮，如三秋兮......”我赶紧表态，生怕这个脾气古怪的师伯真的再把梦姑鼓捣走，但是心里又隐隐有些小兴奋，仿佛看到梦姑走后，梅兰竹菊四胞胎侍女的小手在我身上游移。“这恼人的春天！”我暗骂一句。
童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脖子以上似乎又热了。
“可是马施主又不是在逼着下属杀人、放火、搞破坏呀？”
“再往后一千年，会有一个姓周的大侠告诉你，浪费别人的时间就是在谋财害命！”童姥幽幽地说。
“师伯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马施主不是一般人，人家是世人的偶像呀！”我脑袋似乎也不懵了，生平第一次打算和人争辩一次。
“越是这样的人，越有煽动性，越坑人！他提倡996，和压榨他的下属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马施主的观点境界很高，人家说的可是奋斗呀！”我鼓起勇气硬着头皮继续争辩，“人家不是为了压榨，而是为了梦想！”
“谁的梦想？”童姥咄咄逼人，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我一时语噻，还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
“小和尚，亏得你也算我逍遥派的掌门！竟然是如此见识！可悲呀可悲！”童姥盯着我，一双深邃的眼睛和她的身材极为不匹配，这样洞察一切的目光，我只在我的父亲玄慈眼里看到过。“这只是他个人的梦想罢了！”
“他的梦想？”我咀嚼着这四个字，感觉脑子里仿佛被电击了一下。“那是什么？”
“你要知道，不管他说的再动情、再高尚，他首先是一名商人，他的本性就是逐利！”童姥看着我，继续说她的演讲，“只不过，他的手段高明，巧妙地给你灌下了一碗鸡汤，想让你以为他的梦想就是你的梦想！”
“你是说，他打算绑架下属的梦想？”我看了看梅剑端进来的那碗黄澄澄的鸡汤心里打了个突，破荤戒以来第一次觉得鸡汤里有毒。
“不是绑架，是强奸！”童姥居然也懂这个词。
“阿弥陀佛！师伯请勿爆粗口。小僧实在是不忍与闻！”我觉得极为吃惊，“那就是说996和我的梦想无关，和马施主的利益有关？”
“岂止是他！凡是极力推销‘996’的，都是利益的共同体！”童姥语气坚定，似乎早已洞悉的一切。
“啊！那岂不是说刘施主也是......”我在西夏王宫的冰窖里闲来无事，看过刘施主在外国的一些有意思的故事，当时还特别同情他，觉得我和他一样，都是被命运逼的。
“大宋有句俗语，叫作‘无利不起早’！”童姥看似云淡风轻地说，“到头来，谁也勘不破这个‘利’字。不过，这姓马的、姓刘的把目的伪装得更严实一些而已。”
“佛说，‘无名利心，无争斗心，无......’”我不禁又想念佛，看到童姥不耐烦的神情，又立刻收住了口。“小僧记得马施主曾经还说过：我后悔终日忙工作，根本没时间陪家人。要是能再活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他还经常后悔创立阿里，经常说钱对他没有意义呢！可是，事实上呢？”童姥似乎对马施主也很了解。
“没想到，他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姥姥！！！”我亲不自禁地骂出声来。
“嗯？怎么不喊师伯，改叫姥姥了？”童姥关切地看着我。
“我一直在喊你师伯呀！”我看着她，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窗外，缥缈峰上狂风开始卷积乌云，另一场雨似乎正在赶来灵鹫宫的路上。
（完）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