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祭祖和祭黄帝有什么关系？

黄帝与黄帝祭祀

陕西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在这块土地上，有厚重的中华文明积存，比如蓝田人、大理人、半坡人。甚至有人说，陕西文化资源丰富，在陕西地上随便一挖，下面有可能就是文物。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黄帝陵是中华文明的精神标志。”怎么理解这句话呢？有三种说法：第一种说法，黄帝是中华民族的共祖；第二种说法，黄帝是中华文明的人文初祖，中华文明的始祖、祖先是黄帝；第三种说法，黄帝是华夏旗帜，是能把中华儿女团结在一起的精神纽带。

我们在特定时间会祭祖，那么个人祭祖和祭黄帝有什么关系？其实从我们祭自己的祖先，发展到祭拜整个中华民族的祖先——黄帝，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祭祖作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里面的重要内容，和西方相比，更具有人文的、理性的信念。

黄帝是中华文明的精神标志，他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个神话人物？有传说是黄帝发明了车、船、鼎，鼎筑好后黄帝就飞升上天了。天上有一条龙飞过来，它的龙须很长，垂到鼎上来了。龙和黄帝说，你对中华文明做出了重大贡献，现在上天要把你接走。黄帝就上了龙背，周围人一看，也想跟着爬上去，这时龙身体抖了一下，把其他人都抖下来了，只带着黄帝上天了。这听起来像是个神话，但具有双重性，有一定的客观事实基础，也有一种感情和寄托在里面。

关于黄帝的记载最早在《国语》，说炎帝、黄帝是兄弟俩，但是一个姓姜，一个姓姬。后来司马迁根据这个材料，再加上自己调查的材料，合起来写了《史记》的开篇“黄帝本纪”：“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写他娶了嫘祖，生了 25 个儿子，其中有 14 个儿子得了姓氏。这个姓氏和现在的不一样，古人要是有一个部族，姓氏就能传下来，如果没有，就传不下来。司马迁是第一个把黄帝作为客观存在的人记录下来，将黄帝作为中华文明的开端，体现了司马迁本人对历史的见识。但是司马迁为什么敢把黄帝作为历史事实来写？西汉时说的五帝和司马迁写的五帝完全不同。司马迁所说的五帝是黄帝、颛顼、帝喾、尧、舜这五帝；西汉说的五帝，是东西南北中这五帝。中是土，就是黄帝。东是木，是青色，是青帝。南方是赤帝，西方是白帝，北方是黑帝。司马迁说《尚书》里面没有讲黄帝，只讲尧、舜、禹。孔子、孟子、荀子也都不讲黄帝，庄子、管子虽谈黄帝，但可信度不高。司马迁亲自去调查，因为黄帝是在涿鹿和蚩尤打仗，史称涿鹿之战，所以他到涿鹿这个地方考察，东边到海边，南边到江淮，司马迁访问各个地方的人，他发现每个地方的风俗习惯不一样，方言也不一样，但是他们都说自己是黄帝的后代，再比对文献，能对上的部分很多。而且黄帝作为共同祖先，适应了汉代大一统多民族国家的需要。所以经过多方考察，司马迁认为黄帝不是虚构的，他才敢把黄帝正式写下来。

黄帝还是中华文明的人文初祖，这也是从司马迁开始这样描述的。考古发掘出的蓝田人，距今 100 多万年；大理人，距今 20 多万年；然后是新石器时代的半坡人，距今六七千年；再以后就是黄帝，距今五千多年。历史的起点意味着历史的终点，起点在哪里，终点往往相近，有一种神秘的响应。辩证法中螺旋式的发展，就有这个意思。所以司马迁选择黄帝为中华文明的人文初祖，也是一个重大论断。根据他的描述，在黄帝时期，发明了许多事物和很多东西，比如农业、指南车、衣服、水井等。还有在制度方面，黄帝时期开始设官治民，设立官职，春官、夏官、冬官、秋官，用不同的云来命名，春官叫青云，夏官叫缙云，秋官叫白云，冬官是黑云。设左右大监两个人来统领。然后对不同的行业进行分工，分享财富。另外黄帝发明的内容，还有文化、音乐、美术、舞蹈、干支等。这些内容严格从考古来说，不止是黄帝时代发明的，是上千年文明的汇合创造，但黄帝作为人文初祖，也是不可否认的。

仰韶文化的遗址非常多，在甘肃、陕西等地都有所分布，陕西关中地区遗址最多。仰韶文化中后期时间和黄帝时期相近，距今五千年左右。有专家统计，和黄帝相接的时代，大部分分布在关中地区。遗址里出现了农业、制陶、纺织、冶铜，和文献传说很相近。西安高陵区的杨官寨遗址，距今五千年到四千年之间。杨官寨遗址有两个发现比较特殊：一个是住房，前面是住房，后面是窑洞，是中国最早的窑洞；第二个是环壕，相当于西安的护城河，有点像城墙，沟里有水，防止野兽、敌人来进攻。这个环壕有多长？1945 米，围的面积 20 多万平方米，40 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是当时最大的一个聚落。有学者就说杨官寨就是黄帝的都城。也有其他论证，从地理上来说，西安半坡和杨官寨接近。古人需要不断迁徙，因为耕作技术水平比较低，一两年后，土地就不行了，得换个地方，迁徙路一般是沿河两岸走，这样用水也方便。杨官寨还有个地理特点，它是泾河、渭河交集的地方，杨官寨南边和北边遗址明显有区别，很可能一部分是泾河来的，一部分是渭河来的，在一块儿打起来，最后融合了。后人猜测，黄帝的传说就是在杨官寨发生的。所以在关中地区祭祀黄帝陵，是有相当的历史基础的。

在黄帝陵祭祀黄帝，有着久远的传统。第一次祭祀是黄帝去世以后，五千年前有个大臣叫左策，把一段木头雕刻成黄帝像，率群臣、诸侯来朝拜他。第二次是四千年前舜的时候，祭祀黄帝成为制度。三千年前，第一个祭祀黄帝的天子是周天子，周穆王在昆仑山用马、牛、羊来祭祀黄帝。最早祭祀黄帝的诸侯是秦灵公，是在周威烈王四年，距今 2400 多年。第一个在黄帝陵祭祀黄帝的皇帝，是汉武帝，距今两千年左右。汉武帝公祭黄陵，标志着黄帝崇拜的成熟，黄帝祭祀礼仪走向定型。

据说黄帝冢是黄帝升天的地方。冢就是坟，古人叫不土不封，就是没有坟包，也不种树，是平地，那为什么还有个黄帝冢？可能是后人弄的。司马迁在《史记》里面反复说黄帝崩于乔山，汉武帝在乔山祭黄帝冢，所以黄帝陵最开始没有陵，只有一个冢，也没有庙，是汉武帝祭祀，才形成了祭祀黄帝的传统。唐代在黄帝陵建了陵、庙。

后人祭黄帝，曾经发生过争议，有人说应该在河南祭黄帝，因为黄帝出生在河南；也有人说，我们拜庙不拜陵，不应该在黄陵祭，应该在黄帝庙祭。目前争议颇多，但是汉武帝在陕西祭祀黄帝是不容更改的历史。其实我们作为炎黄子孙，在哪里祭祀都是可以的。对黄帝的祭祀除了官方祭祀之外，还有民间祭祀。七步成诗的曹植曾写黄帝赞；范仲淹在陕北做官时经过黄帝陵，也赋诗说：“红日竿头进，青云足下藏。轩辕龙驭古，百代景象裳。”

我们的祭祀与西方相比，更人文、理性。古人在祭祀的时候是有原则的，是在众多的祖先里面，选一些突出的祖先来祭祀，哪些可以列为祭祀的对象，在《礼记·祭法》里面有明确规定：只有法施于民、以死勤事、能御大菑（灾）才能被祭祀。法施于民就是将制度真正落实到老百姓身上，以死勤事相当于因公殉职，能御大菑是抵御大灾害，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

尧、舜、禹、黄帝都属于这样的祭祀对象，在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做出了杰出贡献的祖先，才能被祭祀。我们个人祭祀时，可能考虑的只有血缘关系，但是在历史上儒家祭祀原则，已经突破了宗法血缘的限制，体现对为中华文明的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祖先的一种缅怀、感恩。这种缅怀感恩，古人已经细化成三个层次，值得铭记和学习。

第一个层次是不忘本。本是祖先以及祖先留下的优秀文化传统，我们不要忘了，这叫不忘本。祖先以及他的优秀文化传统留下来，对我们来说是恩德，因为我们得到好处了。不忘本，就是饮水思源，感念前贤的恩德，缅怀他们光辉的业绩，认识和牢记我们的优秀文化传统，增强民族自信、文化自信。第二个层次是推本，先祖的优秀文化传统传下来，我们还要推广到其他人身上去，造福他人，这叫推本，或叫推恩。也要见贤思齐，周围谁表现好，我们就向他学习。第三个层次是报本，古人讲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果我们对祖先一点表示都没有，这就叫来而不往，是不符合礼节的，所以我们要报本。报本，也是学习发扬前贤的优良品德，弘扬民族精神，推动中华文明的新创造、新进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除了黄帝以及创造我们优秀文化传统的先贤，中华文化五千多年持续不断，是因为人才辈出，一代一代接过接力棒。靠各位活生生的生产劳动者，把优秀文化传承下来，继续让它发热发光，让外国人知道中国人是有文化的人。

建设文化精神家园的意义。孙中山说：“中华开国五千年，神州轩辕自古传，创造指南车，平定蚩尤乱，世界文明惟有我先。”他对美国、欧洲、英国很熟悉，但他却回来讲黄帝，为什么？因为有人想全盘西化，说西方、欧美什么都比我们好，弄得中国人没有自信。孙中山就把黄帝拿出来说，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的第一期，首版就是讲黄帝。黄帝作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志，在辛亥革命中起了重大作用，有精神家园的意义。这个精神家园的意义还要说一下，我们国内对黄帝体会不是那么深切，海外华人体会更为深切，为什么？海外华人在精神家园这一点上，和我们的体会不一样，他们周围的人都在信上帝、安拉等，很难找到共同语言。他们想祭祖没地方去，因为一出去多少年，回到老家根本找不到过去的祠堂、祖坟，所以他们到黄帝陵去寻根问祖。海外华人祭黄帝的时候，经常痛哭流涕，因为这是他们的精神家园。祭黄帝陵，有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意义，我们的精神家园更是文化精神家园，不是神道的。

司马迁在《黄帝本纪》里说，黄帝修德振兵。他振兵我们都知道，把炎帝、蚩尤打败了。可他修的什么德呢？他的德和他的业，《周易》记载：“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富有是大业，不断地变化是盛德，德业要双修，就是一方面我们道德学问要提高，另一方面事业也要成功，黄帝的德业是什么？是站在中华大地上，创造文明，造福民众，而且福佑子孙后代，让中华文明持续不断发展。那他的德有哪些？我们不要把古人讲的德，都理解为今天讲的伦理道德，古人的德，是和生产、生活、科学、技术联系在一起的，是一种综合的修养。黄帝的德就是：其一，改进民生，造福民众，发展生产。他发明好多农业工具、生活用具、干支、历法等这种科技农学的东西。其二，展开军事行动，并不是称王称霸，而是除暴安良，当时天下大乱，互相打来打去，所以黄帝修德振兵，救民于水火，保卫和平，维护公平。其三，他足迹遍中原，从陕西到河南、河北，建立统一国家，创建国家制度、士官管理，维护社会稳定，发明创作文字、音乐、美术、舞蹈等，奠定了中华文明的基础。可以说黄帝时期是中国、中华文明开始的时期。黄帝本人一生未尝宁居，没有安宁地居住过，都在勤政爱民，成为后来治国者的榜样。黄帝最大的德就是造福民众，福佑子孙后代，让中华文明成为人类众多文明中一朵璀璨的花朵。

黄帝是中华民族、中华文明的一个重要代表符号，黄帝陵更是中华文明的精神标志。我们今天建设黄帝陵，把祭祀黄帝的仪式搞好，可以加强炎黄子孙的同胞情谊。大家有着同一个祖先，都是兄弟，都是一家人。黄帝这一面旗帜，我们要高高举起来，让它始终成为凝聚、团结炎黄子孙的一面光辉的旗帜。

本篇作者：张茂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