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郭名高
王墉极聪明。
王墉的作品就摊在面前。
我右手执壶,左手一扬,将一盅绿茶灌进腹中,清气在舌苔里盘旋,与面前弥漫的墨香交错萦绕。我吧嗒着嘴唇,蹲在王墉作品前,品咂这位青年才俊的独白,那是言语之外的叙说,需要细心聆听。
浏览王墉的成绩单,他在中国书协主办的展览中21次入展、获奖,囊括了篆、隶、楷、行、草五体,以篆隶二体最为突出。王墉的隶书师法两汉,又极力摆脱汉碑之皮相,起收、结体与我们熟知的经典都隔了一层。他将几团有异的泥巴揉成一团,因功夫做得扎实,相互间融合得极为自然。在他的作品里,你可以看到十数种碑帖的影子于眼前晃动,有些风格大异,经他之手,竟一下子和谐起来。王墉以笔法的一致性整合了他的审美追求。他的隶书能在展览中脱颖而出,窃以为,少不了以下三个方面:

一、王墉善于经营章法和形式。譬如六届楹联展、二届隶书展和首届篆书展获奖作品,布白有行无列,将正文托于一张大纸上,色泽有异,似烘云托月,于空白处再以行草题跋,疏密有致,装饰诡谲,视觉冲击力很强。有来处,求其难,得其新,切中展厅时代及评选方式诸多特征,故能屡试不爽。
二、王墉善于借鉴新资源,所习者非司空见惯之碑帖,思维敏捷,不受书写之外条框羁绊,善于整合,虽钟情民间萧疏、苍茫气息,又能合乎汉碑法度,不与人同。
三、王墉作品的线条瘦劲恣肆,若锥划沙,辅以墨法的层次感和自然性,加之结体灵活、又能服务大局,提升了作品的感染力。
观照这几件作品,王墉的品行一览无遗。无论风格、章法乃至笔法体系,王墉都做了思考,下了功夫。三张字,三道不同风景:大字对联取《鲜于璜碑》意趣,拙朴厚重;《黄山谷题跋二则》疏朗有致,纵横、大小、正敧、粗细、收放、方圆、藏露、枯湿,法度森严。右侧四行题跋婀娜多姿,与正文形成动静、聚散关系,颇为经心;《黄山谷海昏题名》有行无列,若乱石铺街,置于纸张中央,在两侧大片留白,于边沿处以小行草续录、题款,极具视觉享受。

王墉的智慧在于寻一条偏僻的小径直达目的,不与他人撞船、争道。当然,若论不足,他的对联在字法上虽灵活善变,却不能掩饰笔法上的单一和某些线条的直白、乏味。王墉的作品注重空间分割、组合,在线条锤炼上还嫌不足。以《黄山谷海昏题名》为例,此乃王墉对二届隶书展文本的再创作,内容相同,形式接近。但毕竟相隔六年有余,线条更具张力,结字用墨从容、自然,去繁就简,尺幅虽有不同,不因其小而损大气象。反而是后者,更见近些年修持之不虚。就技法而言,王墉笔下的线条在起收处还显拖沓、含混,表现在并列数笔,入笔或收笔的草率和雷同,如“林”、“山”竖画的起笔和“年”、“寿”横画的收尾。再就是横折几处写法,有些粗糙,如“胡”、“会”的折角。
王墉作品的虚实由墨法枯湿、结字大小和线条粗细对比来实现。在粗细处理上,是以整字为单元,与周边字法相参照,少有偏旁、笔画间的对比、协调。故而,在表现元素上还是单一了些。王墉施笔露多于藏,方多于圆,清刚有余,蕴藉不足。如果能在刚柔相济处多些思考,或是另一番天地。当然,所论已属审美取法范畴,高低无需再论。
六年前,在常州,我与王墉有过一面之缘。他长发阔脸,鼓腹悠然,虽名噪书坛,言语却寡淡得很。我以为他的书风与身板有太大的出入,握手之间,会心一笑。王墉的度量暗合了他鼓起的腰板。他寄了本册子给我,于显要位置刊登朱以撒的批评文章。朱教授言语犀利、真诚,旁观者或以为痛快淋漓,却未必得书家认可。在论及王墉六届楹联展获奖作品之不足时,朱以撒是客观而直率的。读到此处,若是我等,当以何种姿态去面对?王墉的言行是有高度的。我读了他一篇有关隶书的文章,言语、逻辑清楚,见解有高度,非独立思考者不能为,非有丰富的创作积累者不能为。
王墉一介草根,甚或没有像样的工作,却能数十年如一日,在书法一途中执着前行,足迹踏遍东西,游学贯通南北,布坛讲学,普及书法队伍,也算功德一件。
当然,对王墉而言,若能在文化滋养和立论方面做些功课,影响会更持续,更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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