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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师讲国学——寂寞诗酒 矛盾李白

每个中国人都知道李白,还未上学就要背李白的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等到长大了,发现李白无处不在。在古镇上,在影视剧里,经常看到酒招上写着几个字“太白遗风”;在小说里,冯梦龙的《警世通言》里有《李谪仙醉草下蛮书》的故事;在民间,在父母的睡前故事里,总有一个属于李白和一个把铁杵磨成针的老太太。

李白的诗也浸润着我们的生活,得意的时候,我们会说“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失意的时候,我们会安慰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高兴的时候,我们会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愁闷的时候,我们会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李白是个神秘的人,《旧唐书》说他是山东人,有人说是陇西成纪人(今甘肃),出生地也不清楚,有说是四川江油,有说是中亚的碎叶城(在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

《新唐书》记载,李白的祖先于隋朝末年因为犯罪被流放到西域。武则天晚年,他的祖辈从西域逃回来,客居于巴西(今四川)。李白的父亲原来姓什么都难说,据说是看见李树就姓了李,因为客居在四川,被人叫做“客”,所以就叫做“李客”。我估计多半是李家祖上流落西域,与外国女子通婚,李客多半有胡人血统。我为什么这么说?李白的眼睛“眸子炯然,哆如恶虎”,眼睛很大,很有特点,与汉族人不同,另外李白随身带刀子,“袖有匕首剑”,“少任侠,手刃数人”,随身带刀是明显的西北少数民族的习气,甚至还用刀杀过人。

一直有人说,李白一方面才华高,一方面自视甚高,不屑于参加科举考试入仕。其实不是的,李白的户籍不清楚,祖上是罪犯,客居四川属于私逃,所以说李白是没有办法通过户籍审查的,籍贯和祖上填不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作保,这是李白在户籍上就先天不足。

其次,李白的父亲李客是当地有名的商人,所以虽然李白的生活很优越,但是在古代商人地位很低,按“士农工商”的排名是排在最后,而商人的儿子是没有科举权利的。这是李白在身份上的先天不足。

还有一种说法比较离奇和荒诞。有学者说李白是高祖李渊五世孙、太子李建成的玄孙。按这种说法,李白莫说是科举,能苟且偷生还来不及。这种说法我个人是不认同的,玄武门之变李建成一家满门屠戮,是不会有后人活下来的。即使活下来,也不敢像李白这么高调的。

   总而言之,李白早早地就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通过科举入仕的,即使他有雄心壮志,也只能找其他办法了。他写《与韩荆州书》,希望韩朝宗能够举荐他“三千宾人有毛遂,使白得颖脱而出,即其人焉”,这还算好的。李白写《上安州李长史书》“终身厚颜,敢昧负荆,请罪门下”,《上安州裴长史书》“白即膝行于前,再拜而去”,对地方官员的责骂,李白畏惧惶恐,姿态低得不能再低,这简直不像我们心目中那个骄傲的李白。

  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李白进长安为玄宗献上著作《明堂赋》、《大猎赋》,希望通过献赋的方式得到出仕的机会。李白在长安结识了卫尉张卿,并通过他向玉真公主献了诗。最重要的是,李白结识了大诗人贺知章。贺知章颇为欣赏《蜀道难》和《乌栖曲》。李白瑰丽的诗歌和潇洒出尘的风采令贺知章惊异万分,竟说:“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贺知章称他为谪仙人,贺知章与李白气质相同,既是诗人,又是酒徒,没带酒钱,就把身上的金龟当了买酒与李白同醉。

在玉真公主和贺知章的努力下,四十二岁的李白终于再入长安,据说朝见那天,玄宗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玄宗问到一些当世事务,李白对答如流。玄宗大为赞赏,随即令李白供奉翰林,职务是给皇上写诗文娱乐,陪侍皇帝左右。玄宗每有宴请或郊游,必命李白侍从,利用他敏捷的诗才,赋诗纪实。

第二年暮春,兴庆池牡丹盛开,玄宗皇帝坐在沉香亭,心中突然有些感慨,想要李白替他写歌词,于是召李白入宫,但是李白已经醉倒,左右侍从用水洗他的脸,酒醉稍醒,拿笔给他,下笔成文,词章婉转华丽,意精旨切,不留馀思。

玄宗爱他的才华,好几次设宴召见他。李白曾陪玄宗皇帝饮酒,醉了,让高力士替他脱鞋。高力士是唐玄宗宠信的太监,一向高贵,但玄宗在兴头上,只能忍辱帮李白脱鞋。但他心里把替李白脱鞋当作耻辱,于是指摘李白在《清平调》中赵飞燕来比杨贵妃,说李白讽刺杨贵妃。玄宗想让李白当官,杨贵妃就背后阻止。李白知道自己不被玄宗的亲近所容忍,他是有大抱负的人,不甘心一辈子为皇帝贵妃写歌词,于是恳切请求引退还居山林,玄宗皇帝也就赏赐金锦放他回去。

这是李白一生中离他政治理想最近的时候,但李白试图把皇帝当成自己的灵魂知己,这显然要求太高了。因为皇帝不仅仅是迷弟,更是政治家,在个性和秩序中选择了秩序。于是李白在诗酒中继续潇洒。李白打算登华山,带着醉意跨在驴身上,路过县衙门,县令十分生气,派人把李白带到公堂上问道:“你是什么人,敢这样无礼!”李白在供词中不写姓名,只写:“曾令龙巾拭吐,御手调羹,贵妃捧砚,力士脱靴。天子门前,尚容走马;华阴县里,不得骑驴?”县令看了,又惊又愧,忙行礼道歉说:“不知道是翰林学士来到此地。”李白大笑着扬长而去。

李白这样写,实质上还是怀念那一段被皇帝重视的时光。但从此之后,李白再也没有这样的际遇了。甚至因为参加了永王李璘的部队,按律当斩。幸亏李白曾经救过汾阳王郭子仪,郭子仪向朝廷申请解除自己的官爵来赎免李白的死罪,这才让李白改判为流放夜郎。最后在流放途中遇到大赦,李白才捡回一条命。

李白的死也是一个传奇,有说是病死的,有说是淹死的。但是流传最广的还是他在牛渚矶泛舟,带着醉意捕捉月亮,就沉到水底去了。一直到死,他都要和酒、和月扯上关系,仿佛只有这种死法才符合李白的形象。

唐郑谷有诗曰:

何事文星与酒星,一时钟在李先生。

高吟大醉三千百,留着人间伴月明。

文星和酒星都是李白,诗仙和酒仙甚至剑仙都是李白。与其说李白在人们心中有万千种形象,还不如说李白是一个矛盾体。由于身份所囿,他无法通过科举入仕,正因为如此,才对政治充满了渴望;当他看透了政治的黑暗的时候,又想和神仙学道。他羡慕神仙,甚至取得了道家的符箓身份,他又梦想一展身手,使得海县清一。李白理想的人生模板是范蠡和张良,身为辅弼治得天下太平,然后就功成身退。将儒家的入世和道家的出世合二为一。但其实,李白这两种都没做好,在两者之间摇摆,就只能和贺知章、张旭等“饮中八仙”喝酒了。酒是他积极进取的兴奋剂,又是他消极遁世的麻醉剂。

现在想起来,“太白遗风”的酒招于酒徒而言是指引,但于李白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悲凉。那个袖藏短刀、身穿紫袍、骑驴过市、醉酒对月的男子,尽管他有万般豪情、千般不遂,写下了近一千首脍炙人口的诗篇,甚至影响着世世代代的中国人,但于他自己,都不过是化作一杯浊酒,合着复杂的心情,喝入肚中。

将进酒,杯莫停!让我们一起喝,喝掉这无尽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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