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海山花何烂漫

作者简介：关德军，1963年生。黄山书画院秘书长，安徽省美协会员，安徽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曾参与黄山《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蓝皮书和《黄山保护与管理实践》《黄山是吾师》等书的编撰以及《神奇黄山》《黄山四季》《黄海大观》《黄山世纪风》《中国画里的乡村—西递》等系列影视风光片的摄制、编导等。
黄海山花何烂漫
雪庄僧自来黄山，便择后山之一隅而终老，历时33年。三十多年来，他“坐卧兹山，结庐于无人之境，风日和畅辄濡毫绝顶，或一日而写数峰，或数日而不成一石。其于峦崿向背、林木稠薄、泉壑深浅、云烟变幻皆先具于胸中，而后放情挥洒，不脱其形，不遗其神”（吴荃《黄山图经》跋）。他曾遍临黄山诸峰，所写“黄山图百幅，悉得山灵真面”，后吴荃、汪栗亭分别“择其至灵奇者三十二峰重加图绘”，编入《黄山图经》、《黄山志续集》，以为海内林徒逸士游山之先导，其功实不可没。
除画山水之外，雪庄对黄山山花颇有研究。他曾“间辑山中所产异花，得一百六种，命之以名且系之以诗，一一傅染其色态”。这就是对后世产生过重大影响的《黄海山花图》册。
此册完成，令时人称赞不己。歙人吴菘见其所绘山花精美，择其三十五幅制为彩笺，命以名，编为《卉笺》。（后收入《黄山志定本》）
后歙人张潮见之，甚为喜爱，又将其重新刻版，并更其名作《笺卉》，前后各加了序辞和跋语。
卉笺成帙之后，吴菘将其寄给好友宋荦，宋氏见之宝爱不已，又“择其尤者，赋五言绝，计二十首，一时和者多人”。宋荦题诗为：
1、金缕梅  似蜡梅而瓣如缕，春日开时，翩翩欲舞。
春林发异香，缕缕雕黄玉，已将写作图，还拟制为曲。
2、撚蜡  亦似蜡梅，一苞四五朵，其开也以春杪。
丰格俨蜡梅，一苞四五葩。月明林下时，幽香应倍加。
3、旌节花  老藤上作花行行，垂如旌节，色浅碧，黎州汉源县亦有之。
老藤作碧花，鬖髿如旌节。岁岁春风时，长听花神挈。
4、春桂  似桂而五出，三月开。
连蜷淮南丛，山樊应弟畜。惟有七里香，高韵同空谷。山樊亦名春桂，七里香江右最多。
5、海罽花  生云海，春日遍厓谷，红色，深浅相错，至铺海时烂然云锦矣，仿佛睡香而差大。
海罽夺蜀锦，烂漫云海张。大似庐山谷，春深放睡香。
6、璎珞花  色黄碧，幽倩淡冶，清香隽永，有垂柳之态。
璎珞何淡冶，香在众花右。怜渠窈窕姿，还过永丰柳。
7、蕡桃  与桃无异，但花趺先实耳。
蕡桃趺先实，折来自樵叟。借问武陵人，旧曾见此不。
8、山樱  木本竹叶，初夏作花，实如含桃。
朱颗类含桃，琐琐摘盈把。赵昌化工笔，好并青梅写。赵昌有青梅含桃图
9、紫云花  花深紫，日光下烛晶然凝望。
紫云花即云，光彩不可状。想见白头僧，含毫向千嶂。
10、木莲花  在慈光寺前，高柯成围，密叶蔽日，冬不凋，花肖白芙蕖，房菂不类，四五月开，香闻数里，山中无二本。
木莲千载花，香光照禅席。记取谪仙诗，五月雪中白。
11、玉铃花  树高大茏葱，夏月碧阴中白花串串，有类雕刻，香甚。
长夏碧阴中，白花缀串串。分明追琢成，缥缈沈水荐。
12、香杜鹃  杜鹃处处有之，此则高干浓香，迥异凡种。
高干盘云上，浓香浮谷来。问他殷七七，顷刻可能开？
13、石兰  一茎一叶一花，色紫生峭壁上。
石兰种大奇，茎叶花皆一。彤颖赋左思，其为此物必。
14、查葡花  木有芒刺，四月开小黄花，如丁香，其结实也如丹砂。
花略丁香同，实则丹砂似。煌煌北征篇，摩写曾到此。
15、覆杯花  攒生叶底，空中下垂，似镂竹髹朱而成。
覆杯花空中，垂垂叶底积。镂竹而髹朱，天公剧游戏。
16、仙都花  生仙都峰下，古干曲屈，花一苞七八朵，望之如芙蓉而特香，绿心如拳，三年一放，放则叶下，披如相让然
色借秋江远，林开仙境深。老猿偏爱此，三岁一来吟。
17、傲云花  形色似木莲，自夏徂秋香不断，叶亦微馨。悟公云舫四围皆此树。
云舫周遭树，依稀菡萏香。暢师相对处，晴雪落绳床。
18、鹅群花  藤属，叶似菰蒋，秋日著花，宛然鹅也。
山花多奇状，尤奇此鹅群。谁向清秋日，折遗王右军。
19、叠雪花  花如翦雪中含一壶盧。九月开。
霏霏叠雪花，中有一壶韫。巧疑滕六裁，幻许长房隐。
20、紫绮玉环  草花也颇肖二物。
草花殊狡狯，刻画闺帏间。既吐一片绮，复配一双环。
（录自《绵津山人诗集》卷二十七*沧浪亭诗）
此外，宋氏还将其题画诗由徽州制墨名家汪节庵制成套墨，馈赠亲友。
至康熙四十四年，御纂《佩文斋广群芳谱》，载天下异花凡一百一十六种，其中“黄海花之异者，始得列其名内”（《歙事闲谭》黄山异花）。
现代商务印书馆《植物学大辞典》就曾直接引用雪庄山花图册中的不少描述。
这样一套由雪庄绘画，吴淞制笺，再到宋氏题诗、制墨，再到张潮编辑独立成书，又被历朝谱书录入，这或许可算作是文化与产业结合之滥觞了。
然而，由上所记，仍只见有文而无图，雪庄这套《黄海山花图》册到底今藏何处，所绘作品如何，不得而知。文献所载或言曾为史树青先生所珍藏，或言归苏宗仁先生所有。不管怎样，其于后世的影响，远未止此。今从后人的临本中，我们约略可见一班。
许承尧《歙事闲谭》卷八《雪庄上人》记有“曾睹黄凤六临雪庄黄山卉图有七十二种。”
后世所见黄凤六临雪庄《黟山奇卉》，或即指此。其册前有自题曰：
昔雪庄师有黄山花图百种，家确夫借其本来俾予临之。草野之花本无名目，雪公因其色状，强之以名。后予与确夫游黄山，始见山花一二十种，皆雪公所¨ （缺一字）者 予始定其可图，并山外所有者不录。又更其名之不雅者，所存数十余种，俾风雅之士游目称奇于以叹天地生物之无穷，而人之不常见者，其物正自不少也。

黄凤六自题《黟山奇卉》册
黄凤六，名吕字次黄，是黄宾虹三十二世从祖，黄宾虹说他“诗承家学，书法晋人，工隶体，精篆刻，所画山水花鸟愈老愈苍，人称其诗画书法刻印具四美焉”。（黄宾虹题黄吕《潭渡八景册》）

黄凤六临黟山奇卉之醉仙花
凤六先生此册一出，也曾轰动一时，文人雅士争相为其所绘作品题诗，今从《故宫博物院历代绘画题诗存》，可以看到，题诗者达66人之多。
光绪六年庚辰，（1880年），十六岁的黄宾虹从浙江返回歙县应试时，有乡贤雄村曹氏，好客，擅收藏，因出黄凤六黄山异卉册，供其赏玩数日。宾虹先生便摘录其题咏诗数十首存行箧中。后来黄氏得获雪庄异卉图真本，又摹之，数易其稿。晚年，更于市肆中搜得黄凤六摹雪庄山花图真迹，真可谓宝物归故人，合得其所。北京荣宝斋珍藏黄宾虹作品集中，就有黄宾虹《临黄凤六黄山异卉册》二十五开，计各种花卉达一百余种。所临诸花，虽无黄吕本工致，与原作面目或已有较大改变，但较黄本更为灵动活泼。
后人徐慧亦有临本。从这些临本中，我们或可知雪庄《黄海山花图》之一斑了。

黄宾虹《临黄凤六黄山异卉册》之醉仙花
附：名人题黄凤六山花图诗
序号
作者
诗名
诗 文
备 注
01
海  峰
头油花
传闻绀发垂王母，欲觅兰膏何处寻。
一自头油香遍坞，能医霜鬓绿（墨）沉沉。
02
沈国栋
山绣球
簇簇山花竞作丛，纫纨绾素巧玲珑。
谁将弄作一团雪，抛向枝头积不融。
03
姚  莹
六月雪
山花侣雪解炎蒸，邃谷幽崖覆几层。
今日披图对芳艳，此心如在玉壶冰。
04
丁祖寿
红锦球
如绵如锦漫疑猜，细数如何绾结来。
一片红霞看朵叠，巉巉石壁倚云开。
05
三  复
紫兰
碧衫新换紫罗裳，解佩浑怜旧日香。
一叶秋风似摇曳，淡烟微雨背斜阳。
06
之  绶
香萱花
萱花更着丹砂染，的皪朱颜识大年。
不是仙都无此种，须教移植北堂前。
07
毛元会
龙首花
吟云吐雾漫疑猜，昂首枝枝迅奋开。
黄帝驰龙已仙去，山花犹此曝鬐腮。
08
止安生
冷趣花
谁爱天然浅淡妆，几枝独自吐幽芳。
只因识得寒岩趣，不向尘寰开艳阳。
09
方  吕
灵仙花
灵苗弱娜如丝，白花皎洁如玉。
采药双屐蹑云，披图一枝堪掬。
10
方良质
珠伞花
玉耀明珠绕翠翘，八仙恨整绣球绕。
山中一晌游仙梦，宝幰云车下绛霄。
11
方善祈
荷包牡丹
一般红艳蕊垂垂，可以天香嫩一枝。
多少功夫制纤巧，贮将春色欲遗谁。
12
刘士荣
小巧花
常疑造物偏多巧，纤小犹烦尔许工。
愿我一生成大拙，壮夫何处薄雕虫。
13
叶  楷
倚苔花
盘石莓苔翠色深，素花历历等琼琳。
分明珠叶难寻觅，阵阵轻风下水禽。
14
吕凤六
仙都花
仙都丽卉压群芳，朵朵红云绕石幢。
岂必无香矜富贵，奇葩亦自艳华王。
15
吕  谔
琐琐花
凝珠缀粟细无比，琐屑何为亦作花？
不是天仙弄纤巧，难于掌上认横斜。
16
江  燕
紫扁花
此是山中紫射干，菁葱一片叶团团。
薰风过处同飞翥，为蝶为花离却难。
17
朱  璲
美人菊
香菊非同篱落姿，临风婀娜然偏奇。
美人手植成仙种，采得云峰供古磁。
18
纪士华
潇洒花
紫霜红露染琼英，细萼轻丝最有情。
试看迎风舞凌乱，檀檀一树爱轻盈。
19
严国端
宝盖花
葆羽葳蕤秀瓣舒，草花奇特等璠玙。
福因古佛山中见，结就香云盖太虚。
20
余能恭
金剪绒
分明鲁缟齐纨，皎洁如霜似雪。
谁把并州快剪，制就枝头琐屑。
21
宋廷秀
如意花
叶叶如茵翠地生，真成碧玉缕初成。
种来阶下咸如意，细数繁花耀目清。
22
许象缙
山凤仙
不向名园竞浓艳，却来黄海露威仪。
九苞何处看文彩，管领群芳人未知。
23
闵  渊
秋牡丹
三春富贵已云空，紫艳迎春爱碧丛。
岂比柳蒲先委折，还同篱菊傲霜风。
24
庐  槐
易惚花
花花叶叶杂苔炯，似有春光到目前。
不是仙人采芳佩，谁知细草奇艳妍。
25
吴定鑑
鹅群花
藤花有徽相，真可入鹅群。
携入光阴去，寻杀王右军。
26
吴影新
梦子花
花有千名梦子奇，盈盈怕对斯千诗。
向平纵遂还山愿，采搞群芳让一枝。
27
李  霈
玉潭花
四出稜稜刻削成，枝枝皎洁玉晶莹。
分明仙子来琼岛，羽服霓裳下太清。
28
何  诚
山樱花
本本叶则升，累累枝堪抱。
摘之荐轩辕，月令当补写。
29
苏以劳
美玉花
美玉花如君子心，报图相对一开襟。
频年屡作游山梦，三十六峰何处寻。
30
汪由宪
仙钗花
村妇常将荆键髻，宫娃岂少玉搔头。
仙钗狼藉填花坞，毛女鬅鬙弃不收。
鬅鬙：peng seng,头发散乱的样子。
31
金  灿
海木莲
擅奇在华宫，先据第一席。
香能遍¨¨，色较雪山白。
32
罗一麟
陀罗花
曾记牟尼说法处，陀罗花散空中雨。
风前绰约一丝轻，吹向莲花峰顶去。
牟尼，即佛祖释迦牟尼。
33
陈大昆
兰
黄海有君子，清风弄国香。
何关蜀主忌，岂羡郑文将。
泼墨谁能纫，援琴空自伤。
不偕十二友，深谷吐幽芳。
34
同应能
山玉兰
琢玉雕琼费化工，杜兰何处觅芳丛。
琰烟空翠凭勾染，一树亭亭月色中。
35
邵金馈
见子花
朱实如丹粒粒圆，相承叶叶翠如烟。
花开犹见隔春子，岂必灵椿说大年。
36
俞世美
冷信花
愁煞鸿飞十月天，碧莎遗恨旧芊芊。
闭门未卧千山雪，已见惊心数朵娇。
37
钟  荃
白海棠
不胜冷艳怯秋寒，几度寻来月底看。
料得桂宫人一见，清宵耐倚玉栏杆。
38
郑  圻
淡竹花
淡已如斯肯着花，枝枝叶叶不争差。
横塘断渚知多少，偏爱云门石上斜。
39
郑  良
檀金花
仿佛栴檀散石林，黄花灿灿耀精金。
山人采撷同秋菊，双屐穿云得得寻。
栴檀，香木名。
40
郑维新
映山紫
岩花亦有紫为色，簇簇玲珑杂杜鹃。
上巳清明看不极，云梯石磴散如烟。
41
洪立鳌
仙蓼花
怪石巉岩贯碧流，江花江草岂相侔。
朱英绛穗摇风露，漫认苍苍兰杜洲。
42
高若楫
叶上花
枝梗参差翠欲流，依稀但觉细香幽。
浑疑月窟开金粟，吹落空山月上留。
43
姚  松
夏兰
玉穗檀心碧叶光，薰风云谷吐幽芳。
劫来采撷纫仙佩，饭熟松花日正长。
44
袁士蔼
汉节花
垂垂古藤花，想象新符节。
节毛子卿无，薜荔灵均挈。
45
唐  珍
醉仙花
娇花袅娜叶扶疏，素质参红美且都。
却似太真方嗜酒，玉山颓处倩人扶。
46
耿  源
油樱花
檀香玉叶细香催，密刺长条傍草莱。
岂必朱樱甘适口，卖糖淆里闹童孩。
47
顾玉简
囊环花
异草奇花此更奇，探囊方愧乏新诗。
山中草木无情性，里却连环欲遣谁。
48
钱  瀛
宝输（轮）花
仙佛此山窟宅，宝轮时放光明。
枝头宛结祖意，个个圆相无尘。
49
萧  秉
玉手花
弄月扪星玉路华，纤纤浑似玉无瑕。
想因欲折天都桂，一到中秋便发花。
50
曹  翮
珊瑚鞭
琪花瑶草此山多，红蕊长条细琢磨。
轩后丹来上升去，遗将宝策在岩阿。
51
章之华
紫玉簪
霍府曾将紫玉分，空山斜插碧氤氲。
一枝折得应珍重，留向吴宫吊女坟。
52
汤  鼎
珠冠花
素菂盈盈绝可怜，明珠细缀致联翩。
迎风映月何清丽，绰约疑逢姑射仙。
53
郭以铎
仙种桃
石林磊砢穿微径，苍苔碧藓殊幽映。
红霞灼灼满仙源，合有渔郎相问讯。
54
黄尚瑞
蔚兰梅
奇花五出正如梅，翠钿明珰委碧苔。
颜色鲜艳那可拟，佛头天宇远山开。
55
陶允端
紫霞杯
一花端似一深杯，碾玉雕香莫浪猜。
水碧金膏何似此，流霞满酌颂南台。
56
谢以文
蜜蜡花
野卉迎风送蜜香，稜稜尖瓣剪秋光。
中央颜色深兼浅，不及山中硺蜡黄。
57
葛正笏
乾雪花
花品等琼瑶，柳絮因风集。
冉冉落冰纨，何为谢众湿。
58
路  璜
金莲花
菡萏敷舒爱碧岑，石稜茎叶郁沉沉。
灵根岂必生香水，一望分明地涌金。
59
鲍日荣
山顶梅
梅花历乱托巉岩，恍里寒香体持盘。
不见种桃同挟弹，一般冰雪作奇观。
60
鲈  环
覆杯花
弱蒂南丝碧叶垂，花花蕊蕊自葳蕤。
多应仙子蓬瀛会，饮尽琼浆覆玉卮。
61
赵光祖
马兰菊
野菊离离绽细轻，喓喓时杂草早声。
一般淡艳间开落，摇漾秋风看媚明。
62
蒋  豫
山百合
不来庭院斗风流，漠漠春山意自由。
何事素娥犹妒汝，却教香艳一时收。
63
增  绶
幸叶花
嫩叶衬娇花，一枝点翠霞。
红颜羞见日，爱把绿衣遮。
64
履  稷
佛灯花
灵岩曾说有仙灯，小卉浑如蓝焰腾。
满地经蕖开正好，相传宗旨待高僧。
65
薛  伦
玛瑙花
苗条细数花枝，玛瑙装成一色。
怪来天马行空，见此山阿宝策。
66
潘  哲
茶叶花
碾玉镂冰缀蕊黄，丛丛碧叶老秋霜。
烹来泉乳风生腋，坐到琼枝递细香。
选自《故宫博物院历代绘画题诗存》
编辑：汪钰
图文：关德军